洪之良阴鸷着一张俊脸,寒声质问景寂:“你几月前就得知此事,为何现在才来找我?还有,你说你一直被困在大房,不能与人接触。那你怎么知道邹大娘儿子欠下赌债,并发现她在偷章氏的东西?”
“你用什么手段,让她老实写下这份供认书,跑到我面前揭露章氏?还有,你不是重伤得奄奄一息,动弹不得了吗。怎么突然就伤势好转,活蹦乱跳了?”
“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否则,在对付章氏之前,本少爷先料理了你!”洪之良的目光犹如实质,像一层细细的网,又像一个透明的罩子,笼罩在景寂身上,让她面色大变。
这洪二少果然是混惯了商场的人,外面的人都传他狡诈如狐,真不是吹的。他一下就看出她身上这许多破绽,真让她这个活了十几万年的上仙汗颜。
不过,对方聪明归聪明,还是怪她露了太多破绽。
景寂开始反省:是她太轻敌,将凡人看得太轻了。也怪她自负过了头。明明可以缓缓图之,等怜香身上的异样不那么明显了,再来找洪之良。
可她却等不及,急功近利,冲动行事,以至于被人抓住这许多尾巴,当场质问。
“如果说我告诉你,我是来助怜香的神仙,二少爷你会不会相信?”景寂被人看穿,也不和洪之良装相,直接盘腿,悠然坐在地上。
那模样,仿佛自己盘腿坐在云上,从上面俯瞰芸芸众生,高傲又出尘。
可她这逼格还没装上几息的时间,天上就劈下一道雷,击在她头顶的屋檐上。瞬间将屋顶击出一个大洞,碎瓦和泥木屑如雨般倾洒而下。
吓得景寂飞快地站起身,奔到书房角落里躲起来。
站得离景寂较近的洪之良躲得没有她快,被一片碎瓦砸中头,脑袋上肿起一个大大的包。他与景寂隔了半个屋子对峙,一手捂头,一手指着阴影里身形不清的景寂,目光惊骇,嘴唇抖啊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景寂没心思搭理他,她抬头望着天,劈下这一道雷后,天上还在闪电打雷,但都没有雷电落到此处。
她心有余悸地抬手抹去头上的冷汗,胸口剧烈地起伏,劫后余生一般喘着粗气:幸好那雷没打中她,不然真要灰飞烟灭。也幸好没有其他雷电劈过来,否则她真无处可躲。
和书房里诡异的静谧不同,书房外的仆役家丁和护卫们听到动静,看到雷电劈向书房,有些胆小的,已经脚底生风地跑离了二房。而那些胆大又忠心的,都围向书房,在外面拍门大喊:“二少爷,二少爷!您没事吧?我们能进来吗?”
“没事。洪大、洪二,你们俩出去找工匠,让人明儿一早就来给我修屋顶。其余人都退下。没我吩咐,不准靠过来。”
“是。”外面的人都散去。
洪之良精明强干,二房的下人都很听他的指挥。
他等了片刻,天上雷电都息了,才深呼吸两口气,走近景寂,轻声问她:“您真是神仙?那为何天上会冲着您劈下雷电?”
本朝人敬畏鬼神,洪之良也不例外。他跟随自家商队走南闯北,遇到没法以常理度之的稀奇古怪事儿多了去,反而比常人更敬畏鬼神。
适才他本不信景寂的话,但天上那道及时劈下的雷电,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虽不知为何老天爷要降下雷电,劈景寂这个自称神仙的人。但他知道她来历非凡:非神即精怪。无论哪种,都不是如他这种凡俗之人惹得起的。
且在他看来,方才那道雷电,更像是老天对她泄露身份的警示。那之前发生在怜香身上的一切诡异之处,都有了解释。她身上的变化,都是如今附在她身上的这位仙子带来的。
她能将濒死的怜香救活,驱使邹大娘听她命令行事,肯定也能用仙力,治好他妻子的顽疾。
方才他请回来的几位大夫,都说他爱妻病得很重,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他们都无力医治她。让他准备后事。
本来他还担心怎么挽救妻子,治好她的病。如今有一个能妙手回春的活生生的神仙,站在他面前。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思及此,他的态度一下就恭敬了许多。他见景寂不答话,又试探地问她:“您附身在怜香身上,所为何事?有什么是小的可以帮助您的?我一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神仙找上他,这证明他对她有用。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仙子满意,帮他治好妻子的病。
景寂不过发了会儿呆,告诫自己接下来一定要小心谨慎行事,否则小命堪忧。回过神,就发现洪之良对自己的态度大变:恭敬极了。他还主动问她,他有什么可以帮助她!
景寂傻眼了。她做了一个很不符合她仙子形象的动作——抬手用力掐了自己的脸。看得垂首站在她身边,用眼角余光不停扫视她的洪之良,差点儿惊掉了下巴:这位仙子,真是……很接地气啊。
她看起来有点呆,替怜香治伤,说明她心软善良,肯定很好唬弄。他目中闪过一丝欣喜:如此,他更有把握说服她,替他拯救爱妻了。
因为身居高位太久,很多年没有用过心眼的景寂上仙,还不知,她已经被一个从前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凡人算计上了。
景寂清清喉咙,端起神仙的架子,颐指气使地对洪之良道:“本仙确实有事儿交给你办。我此番下凡游历人间……”
天上又开始电闪雷鸣。
景寂收住话头,默了默,对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敬仰发亮的洪之良道:“你也瞧见了,此事不可说。往后你切记要替我保密,我的身份,绝不能叫旁人知晓,否则……”
她指指头顶,吹嘘道:“那些雷电不会伤害我,我倒是不惧,就怕误伤了你们。所以……”
“小的明白,我以性命起誓,绝对为您保守秘密。”他摸了摸头上的包,那会儿要不是他躲得快,小命就堪忧了。他又回头瞅了眼倒霉的被碎瓦木屑盖住、不知死活的邹大娘。心说:这可不就是误伤例子么。也不知邹大娘还有没有命在?
“那就好。”景寂满意地颔首,故作高深莫测道:“因我身份特殊,所以你之前问的问题,都明白了吧?”
“明白。”洪之良点头哈腰道:“方才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请您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