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仁曦的祖父是受曾祖父吉郎阿的牵连而入狱。吉郎阿健在之时,是佳庆年间户部银库员外郎,在佳庆十九年的时候,吉郎阿去世。但是在韶光二十二年的5月,京城揭露了一宗户部银库大量亏空的巨案,这个案件直接牵连到了吉郎阿。
事情是这样的:在吉郎阿去世28年后,韶光二十二年的5月,万泰银号的老板张亨智为他的儿子张利鸿买了一个知州的官,已经办成了,但是钱还没有上交。除了这些,张亨智还想为大儿子捐一个员外郎,所以想先挂个号。正要去交钱的时候,赶上一个平时比较好的朋友周二也要代朋友去交纳款项,于是张亨智请他顺便一起交纳,并告诉了当时在银库当差的弟弟帮忙照料一下,早点入库。当时周二带了11474两银子,总共装了11个袋子,负责送到银库。当时恰逢张亨智的弟弟值班。由于非常忙,所以张亨智的弟弟就错把第二秤报成了第三秤,结果管库的人也没有追究,大家也心照不宣,而张亨智的弟弟在报第七秤的时候就故意报了第十秤,这样就剩下了四袋银子。这件事情,御史和司库都没有发现,所以这些人就准备把这些银子分了,但是由于分赃不均,事情就泄露了出去。后来听到风声的人就来敲诈,没有成功,就向南城吏部衙门告发此事,最后闹到刑部。刑部只好把这件事情上报韶光皇帝。韶光皇帝听到这件事情非常生气,于是在韶光二十三年1月18日下旨,命令军机大臣会同刑部严刑审讯。
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后,韶光皇帝还是不放心,又派一帮司员去查库,结果库银亏空竟达925.2万两,于是韶光皇帝下令严查,命令自佳庆五年以后,历任库管及相关人员都不放过,不管故去的还是活着的,一律要赔款。按照规定,吉郎阿应该赔银43200两,因为已经故去,所以赔款减半为21600两。而根据韶光皇帝的命令,已经故去的人所赔银两,应该由其子孙代赔。所以这趣÷阁赔款就落在了仁曦的祖父景瑞头上。这对这个家来说真是飞来横祸,给全家带来了极大的震动和不安。但是,更大的灾难还等在后面。由于不能按照期限赔款,景瑞被参了一本,打入监狱。
当时,仁曦的父亲惠征非常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已经探明事情原委的仁曦就给父亲出主意,尽力筹措银两,并向亲友告贷,变卖家产,想方设法要把人给赎回来。惠征当时是个道台,有很多的朋友,而惠征的岳父惠显是个二品官员,于是仁曦就找了家里很多的亲属,上下打点,最后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陆续凑集了9000多两银子,到韶光二十九年,又上交了2800多两,这样,勉强凑到了总数的60%,剩下的40%用田产和扣发薪俸来赔。这样,景瑞才被放了出来。
当年仁曦的这一举动让家里人倍感欣慰,所以她的故事一直流传到了民间。经过这件事情,惠征对家人这么说到:这个女儿,可以当儿子使。后来仁曦的名声在亲属之间就传开了:惠征的女儿非常能干。
自从帮助父亲挽救了祖父,仁曦在家里更是受到了另眼看待。但是年轻的她不仅仅在这些方面能赢得人们的赏识。仁曦在学习方面非常勤奋。当年仁曦家有很多女差都会做衣服,因为一个大的家族平常人们的穿衣都要靠这些女差缝制,所以家里专门有这样一个房间是做衣服用的。仁曦小时候就非常喜欢跟这些女差学习做衣服、刺绣等。每次做衣服的时候,仁曦都跟着在旁边帮忙,并学着自己亲手做一些活计。一次,惠征从外面回来,仁曦到客厅去迎接,惠征发现她的手上有一片红红的,觉得非常奇怪,于是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仁曦就从自己屋子里拿出绣的手帕来让惠征看。惠征还是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仁曦就用手示范给惠征看。惠征笑了,原来是绣花的时候,被针扎的。不过看到仁曦的小手,惠征还是有些心疼,告诉她不要学这些了,但是她却有自己的想法,从此她就开始偷着学。
大乾朝的渤人贵族家对女孩子的教育虽然不像中原人家庭要求那么严格,但是女孩子照样还是要学习琴棋书画的。仁曦小时候非常聪明,读书非常用功,但毛趣÷阁字写得一般,长进不大。虽然家馆师傅都是一趣÷阁一画地教她,但她就是写不好。横不平,竖也不直,一直歪歪扭扭。中原文字还好办,看着是那么个意思,渤文就不行了,如果不能做到横平竖直,就不是字的形状。惠征经常检查她的书法,却发现她的字根本就没有任何起色,所以每次都因为这个教训她。直到有一天父亲动怒了,拿起一把戒尺,拉过仁曦的小手,就使劲地打。仁曦的小手都被打肿了,几天不能握趣÷阁,连吃饭都困难。仁曦非常伤心,因为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从此以后,仁曦就下决心一定要学好书法,所以现在仁曦的书法和绘画都非常好,在文化素质极高的桐野千穗看来,她的书画是非常有水准的。
更让桐野千穗感到佩服的,是仁曦太后对新事物的敏感。
受自己心爱的丈夫林逸青的影响,又亲身参加过日本西南战争,桐野千穗对海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她从来没想过,会在大乾帝国的皇家园林,仁曦太后的书斋之中,看到蒸汽铁甲舰的模型。
而她在询问自己在西南战争中的战场经历时,言谈之中也表明了她对军舰和海军的了解,绝非常人可比!
现在的桐野千穗,对于这位大乾帝国的女主,内心之中充满了敬佩。
但桐野千穗也明白,仁曦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当国女主,跟她嫁给了一个平庸无能的丈夫不无关系。
而桐野千穗一想起自己那英雄无比的丈夫,心中便充满了甜蜜。
就在刚才,仁曦太后告诉她,林逸青在山海关巡视防务时又立下功劳,不但平定了当地的会党叛乱,还抓获了俄国间谍,为了表示嘉奖,她特许林逸青在旅顺口防务巡视完毕之后,来京和妻小团聚,在京城过年。
听到这个消息,何韵晴和桐野千穗全都喜出望外。
此时桐野千穗的心,已然飞向了旅顺口。
林逸青到达旅顺口时,正赶上天降大雪,而听说林逸青要来,旅顺工程总办袁保龄早早的便候在城外迎接,并预备了车马,见到袁保龄雪中亲迎,林逸青很是过意不去。进城之后,因天色已晚,林逸青等人一路鞍马劳顿,是以便在袁保龄安排的住处歇息下来。
袁蔚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前去拜见自己的堂叔。
袁保龄和林逸青相见时,他当时以护卫的身份在场,看到他们二人一见如故,言谈很是投机,心里很是高兴,但当堂叔望向自己时,目光却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当然知道,堂叔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叔父……侄儿蔚霆,给您请安来了。”
袁保龄象是知道他会来,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
“叔父……侄儿……来给您请罪来了……”袁蔚霆清楚的感觉到了叔父的怒火,嗫嚅着说着,在袁保龄面前跪了下来。
袁蔚霆的父亲袁保中去世的早,袁蔚霆是两位叔叔袁保恒袁保龄教导成人,在北京读书四年求取功名时,全是叔叔袁保龄陪伴,在袁保庆袁保恒两位叔叔去世后,袁保龄在袁蔚霆的心目中,有如父亲一般。
“你还知道请罪!”袁保龄听到袁蔚霆的话,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猛地起身,来到了袁蔚霆面前,不由分说的便给了他两记狠狠的耳光。
这两记耳光打得又狠又重,但袁蔚霆根本不敢躲避,硬挺挺的挨了叔父的打,一时间眼冒金星,鼻孔也流出血来。
“混账东西!我让你去庆军历练,你除了给我惹事,还能做什么?”袁保龄怒道。
袁蔚霆羞愧的低下了头。
“你离了我眼前,还长了能耐了啊!竟然敢调戏起良家女子来!亏我还帮你娶妻生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么?”袁保龄厉声道。
“叔父息怒!侄儿该死!求叔父息怒!莫要伤了身子!”看到袁保龄气得浑身发抖,袁蔚霆一时间心胆俱裂,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袁保龄摇摇欲倒的身子。
“混帐东西!你调戏谁不好,竟然敢调戏林文襄公的女儿!你……你这是当着吴军门和林爵爷的面,抽你叔的大嘴巴啊!我——我——打死你这个畜生!”袁保龄又给了袁蔚霆狠狠一巴掌。
“叔……我求您了……侄儿知错了……你老千万别气坏了……”袁蔚霆流泪道。
“你这个畜生!你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如此的登徒子!”袁保龄怒视着袁蔚霆,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叔……侄儿绝无轻亵林家小姐之意,实在是……侄儿见了她,一刹那便看轻了天下女子……再不做第二人想……”袁蔚霆哭道,“侄儿从心里爱她,一时昏了脑子,说了些不合宜的话……”
“你说什么?”袁保龄见袁蔚霆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叔……侄儿……绝没有轻薄于她……她在侄儿心里,便如那菩萨一般,侄儿只想着和她白头偕老……求叔……成全……侄儿哪怕即刻死了,也无憾了……”袁蔚霆仰头看着袁保龄,直抒心声。
“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啊!你失心疯了么?”袁保龄一下子便看出来这个他爱如己出的侄儿是说真格的,不由得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是林文襄公的长女啊!怎么可能嫁给你这个无名小卒?你难道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么?林文襄公的女儿,可能给你做小么?你是不是发疯了?”袁保龄奋力挣开了袁蔚霆,坐在椅子上喘起粗气来。
听了袁保龄的训斥,袁蔚霆一下子回过神来,呆呆的跪在那里,作声不得。
是啊!他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当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就算是你真心喜欢林家小姐,这个事儿也是不可能的!你若是为此休妻弃子,便是忘恩负义之人!林家小姐也不可能瞧得上你,更不会跟了你!”袁保龄看到袁蔚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你趁早把这个念头给我断了!你忘了她便是!”
“叔……侄儿……实在是忘不了她啊……除非……让侄儿去死……”
“你给我滚!滚出去!混帐东西!”
袁蔚霆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他只记得,漫天都是大雪,那雪片打在脸上,一直凉到心里。
他就这样昏昏噩噩的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直到他来到了一座小楼前。
他猛然惊觉,这里是林语曦等几个女孩子下榻的地方。
他没有想到,自己从叔父那里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走到了林语曦的居处所在。
他记起了林逸青在山海关时交待自己的护卫林语曦的职责,信步向小楼走去。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
真可笑,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下了,自己还要再打扰她的清梦吗?
袁蔚霆在一块布满积雪的大石上坐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小楼,又一次流下泪来。
是啊!叔父训斥的没错,自己现在就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哪怕再爱慕于林语曦,出身名门世家的她,凭什么会看上自己?
自己自幼是立下了雄心壮志,也想通过读书仕进,求取功名,可惜寒窗数年,累到吐血,连个举人都没有考上!
而自己一怒之下投趣÷阁从戎,也是凭了家族关系,才做到现在的位置,虽然叔父曾夸过自己,说自己是“上中美材”,可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令疼爱自己的叔父如此伤心失望!
想到这里,袁蔚霆再一次流下泪来。
忽然,一个小小的雪球飞了过来,正中袁蔚霆的脸。
袁蔚霆完全没有防备,脸上粘满了雪,和涕泪模糊在了一起。
一个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好哦!”恍惚中,他看到她在握拳雀跃,“打中了!”
“袁大头!再来一个!”伴随着那清澈动人的声音,又一个雪球飞来,打在了袁蔚霆的脸上,清清凉凉的。
袁蔚霆没有动,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边的雪,竟然有一种甜甜的味道。
又一个雪球打了过来,这回是打在他的肩膀上。
“死人!袁大头!你不知道躲啊!”
袁蔚霆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林语曦看着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袁蔚霆,露出了促狭的神色。
她期待着袁蔚霆跟她一起笑,可是袁蔚霆没有,就那样木愣愣地坐着。
她歪着头看着袁蔚霆,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她又不是很明白,袁蔚霆那双眼睛现在是灰蒙蒙的,他坐在那里,姿势和往常没有区别,却让人觉得像一具被剪断了吊线的木偶。
她觉得无聊起来:“你不陪我打雪仗,我可要走啦,记得不许让我四叔知道。”
袁蔚霆沉默了一会儿,抹去了脸上的雪,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
“那我走喽。”林语曦站了起来。
“嗯,我送你。”
雪忽然停了,月亮从云彩里钻了出来,银色的光照在他们的背后,周围一片银装素裹。林语曦急匆匆地走在前面,她走路的时候一跳一跳,像只兔子,把袁蔚霆落在了后面。她没有注意到袁蔚霆越走越慢。袁蔚霆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间那样强烈的酸楚从鼻腔里狠狠地涌了出来,全不给他半点抗拒和逃避的机会,他觉得全身很冷很木,他很累了,他想说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他又想说我其实是有话想跟你说的,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可他说不出口,他站住了,林语曦离他越来越远。
“语曦……我……对不起你……”他低低地说,“我……对不起我叔……”
他想林语曦也许根本听不到的,他的声音那么低,象蚊子在叫。可是他不能不说,他觉得自己会憋死的。
月光里,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凝滞在那里了。
林语曦猛地转身,看见那个矮胖的身影站在月光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根本看不见袁蔚霆的脸,却能够感觉到他的悲伤,无形的悲伤,从他身上向着她汹涌而来,像是冰冷的海潮。她想做点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能做的一切都无法抚平此时此刻袁蔚霆的悲伤。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袁蔚霆觉得有些尴尬,他想转身离开。这时候他看见林语曦向他跑过去,风吹起她白色的衣带和黑色的长发,月光里她的脸儿仿佛透明。林语曦跑到他面前,眼对眼地看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