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仓斩申须(1 / 1)

数日之后,嬴归尘与蒋青的轻骑兵到达了甘露城,这一路狂飙突进反倒比提前二日出发的木尺部先半日抵达。甘露城是胡夏与戎秦边境最大城池,本身隶属于胡夏,郡侯娄查为白匈奴人,下辖十名属官,管理甘露城八万人口和五百余名守军。城东南一处阔大威严衙署上书“北大仓”三字,此处便是戎秦的边境补给站,驻守八千秦兵。此北大仓是侐帝时所建,初时为了供应对汉军及匈奴叛军作战所需,嬴少苍登基后为了防备自己的哥哥作乱,也沿用了北大仓做均需补给处。这便形成了甘露城奇特的管理系统,郡侯娄查主管诉讼、治安、税赋、建造,而北大仓守军主管城防和御敌。

当嬴归尘的轻骑兵抵达后,郡侯娄查慌不迭出城迎接,十名下属顺溜赞成一排,仰望戎秦除明帝嬴少苍外最令人瞩目的神秘人物——出征时封为赴胡夏出使的“典史”。蒋青在御前行走多年,对官家的套路最熟悉,见只有郡侯衙署之人,便问起镇守北大仓的前将军申须为何不来迎接典史大人。娄查面露难色,言明自己虽为甘露城郡侯,实在只能管管城中百姓,戎秦的前将军申须只受命于太尉允燹,他区区胡夏郡守怎敢驱遣娄查将军。娄查陪着小心道,前几日传书说木尺军还须明日早晨才到,想来申将军把日子算差了。蒋青何等角色,当即明白申须故意怠慢嬴归尘,摆明了以木尺为主,暗中违抗嬴少苍的皇帝令,让他的粮草调动落空。

娄查自然知道个中厉害,因此帮着圆场,说明已备下接风的酒宴,恭请典史大人前往自己官衙。自始自终嬴归尘连车都未下,墨田打开车帘露出其端坐的半身,其人面容神情如同寒冰凿就,虽显露青白的病态,然气质容貌若美玉天成,高冷孤傲,一见便知此子乃非凡人杰。

蒋青请示嬴归尘意见,嬴归尘对娄查略点头示意道:“谢郡侯美意,本使职司在身不敢耽误,既然申须未获消息,我们自往北大仓调粮罢。”

蒋青应喏领命。人马行到南门时,呼喇喇窜出两队秦兵,手执武器与使团人马对峙。为首的秦**侯对着蒋青呵斥,让他们出示官牒。蒋青自幼作秦皇亲卫,何曾受过下等人呼喝,因嬴归尘在车中不敢造次,压着火气指着黑色金龙王旗质问军侯可识得皇帝陛下的龙旗,进一步介绍他们护送皇帝亲封“典史”嬴归尘大人路经甘露城,并奉命调粮往库朗城。军侯狂悖气色不曾稍敛,反而不怀好意问为何不见木尺大人,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尊木尺大人之命行事。蒋青浓眉紧锁,回答说他们是轻骑兵,为赶时间****近路,是以比木尺部队先到。

“申须何在?”车中传出嬴归尘清越醇和的嗓音,军侯这才注意到典史大人还在车中未露面。此处天高皇帝远,掌军的俱是犬戎人,只效忠太尉允燹,连秦皇也不放在眼里,何况区区典史。该军侯早得了申须授意于此拦截嬴归尘等人,尽量拖延调粮时间,此时他便大喇喇地教训车中典史大人来:“申须将军日理万机,岂是你等跑腿的差官能见的?既是为朝廷办差,自当去驿馆歇宿,休得去北大仓啰唣!”

车内传来平静的应答声,军侯有些得意,正待吆喝自己人撤退时,突然马车周围闪出数名玄衣人,手执弯如镰刀的奇怪武器揉身扑进,几声惨呼后,地上数颗人头滚落,军侯周围的军士全被削去头颅。

“谁敢对我们主人不敬,人头不保!”布巴老人狠利而嘶哑的声音惊得人们动弹不得。

军侯震骇下怪叫,挥刀直取布巴,蒋青早出剑挡住其去势,刀剑相交不到三招,秦皇最隐蔽的暗卫头子、天下最难缠的刺客蒋青已将剑锋架在军侯脖子上。

“就这点本事还敢出来撒野,天下王侯没谁敢对典史大人无礼,就凭你?”蒋青用剑尖沿着他的脸形轮廓划开弧形口子,让半边脸皮血淋淋耷拉下来,他忠直憨厚的五官露出猫捉老鼠的嘲笑,作为刺客和暗卫的冷血心性明白展现于人前。李文吉显一抹轻蔑的冷笑,大吼一声“还不快滚去报信”,其余秦兵立刻抱头鼠窜。

等嬴归尘的轻骑兵不疾不徐赶到北大仓,申须的秦兵早在门口严阵以待,北大仓的高墙上甚至排满弓箭手,瞄准嬴归尘这百来人的轻骑兵队伍。蒋青一马当先,在紧闭的北大仓门口高呼申须之名,令其出来拜见秦皇钦命的典史大人。过得片刻,驻守甘露城的秦国前将军申须与左右二位偏将登上北大仓城墙,当中形体胖大的虬须疤面中年将官就是申须,他拖长愤怒声调对蒋青喝骂:“尔等谋逆贼子欺我北大仓无人,当街击杀我下属,扰乱守边军心,罪大恶极!尔等现在自投罗网,还不束手待擒,想做箭下亡魂?”

蒋青与李文吉相视一笑,轻蔑之情溢于言表。“申须,典史大人乃陛下亲封,代天子巡视边关出访华夏。你的手下出言不逊冒犯典史便是对陛下大不敬,将其就地正法以正朝纲合当其时。我们前来北大仓调粮亦是封陛下圣谕,你还不敢快快将仓门打开点粮!”

申须在墙头张狂大笑:“就算军侯不敬典史被杀活该,典史乃巡访使节却妄图动我边关守军军粮,是何居心?”

蒋青出示秦皇圣旨,申须着人接过圣旨阅毕依然口气强硬:“我北大仓粮草乃是历年拨给驻防守军的粮饷和供应西北平叛所备的应急物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没有太尉允燹的手谕,便是陛下也无权挪用。我接到通告是木尺将军奉太尉令前来北大仓巡防,调用粮草之事还须与木尺将军商量。”

“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嬴归尘曼声吟道,一边打开车帘缓缓下到地面。他一身素缎雪衣卓然立于两军之间,冰冷的高贵气度扑面而来。他只将眼睛瞟一眼城墙上,众弓箭兵心神震撼,只觉此人凛然不可犯,就连阅人无数的申须也暗暗吃惊,倒不晓得一心求仙的病公子嬴归尘有如此排场。只听嬴归尘悠悠然道:“既然申须将军如此大度,逸之恭敬不如从命——”他话语未毕,李文吉旱地拔葱窜到申须所在墙头,双腿交替连踢正中申须胸口,后者倒退几步坐在地上;两员偏将反应及时合攻李文吉,李文吉迎风摆柳,双臂箕张,同时与二人相碰,不等他人进一步动作,李文吉早将剑身搁在申须肩头,令墙上弓箭手放下武器,打开仓门。申须暴露之下骂不绝口,李文吉抽剑砍去申须左臂,鲜血飞溅。李文吉对两员偏将冷喝道:“放下武器,打开仓门,否则申须右臂难保!”两员偏将还在犹疑,冷不防肩头被蒋青的双手搭上,前后拧卸,两人便软软倒地。蒋青手持嬴少苍的天子令牌昭告众人:“封陛下口谕便宜行事,革去申须前将军之职,由嬴归尘暂代其职!”墙头及墙下的犬戎族士兵于惶惶中收起武器,申须冲自己手下狂吼,李文吉那容他逞强,一剑结果他性命,砍下头颅提在手中给墙下北大仓的其他犬戎族士兵验看。主将既殁,群龙无首,有见机得快的军侯、校尉们立刻前来参见典史嬴归尘表其忠心。嬴归尘当即将跑得最快的人提拔为五百主,赏爵二级。

北大仓在擒贼先擒王的策略下快速被嬴归尘控制,他连夜调粮十万石,令蒋青亲自押往库朗。与蒋青同路的还有原侠墨营主和数十墨徒,他们原是随慕容垂作为前锋来到库朗,在与申须交涉未果后留下来等待嬴归尘。令嬴归尘始料未及的是,他竟在库朗见到王展鹏王昇父子,他原以为王展鹏会领着一家三口去投奔石闵。不仅如此,王展鹏还向嬴归尘引荐了三人,其一是娄查下属的主簿悦岱,其一是参军木鹿真,最后一人从头罩着长袍无从辨认。王展鹏介绍,悦岱是其好友,为娄查看重,主管甘露城钱粮与户籍管理。木鹿真今年才投靠悦岱,获引荐谋得参军席位,目前负责甘露城治安。王展鹏最后指着长袍人神秘笑道:“此人虽无任何职分,却是天巫故人。”

嬴归尘遽然抬眼,来人揭开头罩,露出女子形貌:身材高挑,面目端丽,一双浓浓长眉平直侵鬓,丹凤眼明亮有神。嬴归尘于愕然中点头示意:“原来是乌禾儿……”乌禾儿上前行过大礼,又叫上木鹿真一同拜见嬴归尘后,终于喜极而泣:“贱妾当日得天巫指点,与木鹿真离开秦国投靠王大叔的朋友悦岱大人,求得一安生立命之所。前日王大叔找到我夫妻,天巫命我夫妻为内应,监视申须北大仓动静,疏通娄查,为秦军进发库朗做准备。我夫妻本是秦人,自当效命君上。”其夫木鹿真慨然陈词,为报天巫恩德,甘为典史大人驱遣。

嬴归尘喟然感叹,当日只觉乌禾儿与天巫之间似有关碍,因从未将信王的侧妃放在眼里,谁想他日竟在他地相遇,且助了墨徒一臂之力。慕容垂经行甘露城拜见申须,申须对其蛮横无礼,拒绝墨徒购买粮食,还动用秦军驱赶慕容垂的先锋军。慕容垂因是外国臣子又领着侠墨的人马,不便与其硬碰硬,被申须冷嘲热讽后两手空空继续赶往库朗。幸得王展鹏联系上悦岱和木鹿真,将几十名营主和精干墨徒藏匿于甘露城民居中,等待嬴归尘前来调粮并充作押运监工——申须的兵士若无自己人压阵管理,中途变故几率较大。这原是天巫早就给慕容垂和王家父子备下的计策,竟真的应验。

见嬴归尘这位冷面人心有所动,乌禾儿趁机进言:“天巫还另行准备了一人相助典史大人。”嬴归尘被天巫一个又一个的意外所惊,忙让乌禾儿将人带进来。乌禾儿拍拍巴掌,屋外进来一中等个头轻骑兵,揭开皮盔后满头青丝披覆,露出王阿琪姣好调皮的面容。她朝嬴归尘喜悦舒心地微笑,后者顿觉一股凉气直冲顶门,面色已如千年死水寒潭。

趁机片刻后,嬴归尘冷然道:“既然来了,便与你父兄告别,与乌禾儿做个伴吧。”他手指轻敲桌案,示意悦岱与木鹿真留下,李文吉与蒋青知趣地把其余人请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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