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杜平月把这些人的反应都记下来,哪个对她是什么态度全写下来,到时候好逐个突破。正所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她是没读过书,但孙子兵法最精华的部分却是无师自通的。
故意拖延了好一会儿,那些官员等的实在不耐烦了,没有酒就算了,连口茶水都没有,让一帮人坐在这儿等着喝风吗?不少人都鼓噪起来,还有的喝骂傅遥太过无礼。
傅遥见时候差不多了,才走出去,对着众官员们一抱拳,“诸位,诸位大人,本官为诸位大人精心准备美食了,来迟一步,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她这么一客气,谁也好意思说什么,都回礼道:“钦差大人客气了。”
傅遥落了座,吩咐人上酒上菜。
可那哪是什么酒啊,一碗白水而已,也不是烧开了的水,不过是杜怀直接从湖里打上来的水,有的上面还飘着细小的水藻呢。至于菜,那绝对是大菜,只不过是所有大菜的混合物。酒楼里吃剩下的,混合而成的泔水大杂烩,一般都放在各大酒楼的后巷子里,都是乞丐们拿来吃的。可就是这些东西,灾民们现在也吃不到,树叶树皮都啃光了,只能饥饿疾病而死。
傅遥心里早憋了火,照她原来的意思,连这些都不给他们,一个人喂碗大粪强灌下去。不过杜平月嫌太臭,说她要敢这么做就掐死她,也就只能作罢了。
饶是如此,一盆盆的杂烩大菜端上来,许多官员都掩住鼻子。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叫了起来,大声叱责傅遥侮辱朝廷官员。
傅遥冷笑道:“你们只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吃,却不知许多人连这个都吃不到呢。”
一个官员拍案而起,“钦差大人,咱们也是朝廷命官,岂容你如此戏弄?”
傅遥也“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她嫌不够气势,索性跳到椅子上。她冷冷的目光好像闪亮的刀子似的,掠过在场每一个官员的脸,有胆小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隐隐感到寒冷和畏惧。
她此时的身高、气势都足以震慑众人。
傅遥高声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傅遥是什么人吧,老子奉皇命来赈灾,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却诸多阻挠,不让灾民进城,居然把人都抓起来,这是谁干的,给老子自己站出来。”
没人动,也没人敢认,都在心里暗自嘀咕,钦差刚进杭州,怎么对这里的情况那么清楚?也有的暗骂,痞/子就是痞/子,瞧这做派,哪点像个钦差?
陈怀秀手里摩挲着一串珠子半天没言语,他是杭州正管,发生什么事都能牵连到他头上,可脸色却丝毫不乱,仿佛傅遥刚说的事与他没半分关系。
傅遥看在眼里,不由暗道,这个陈怀秀果然城府极深的。
她吩咐杜怀道:“你去把灾民叫过来,连着那些尸体一具具给我抬上来。”
杜怀应声而去。她则冷冷扫了一眼这群低头默不作声的官员,刚才还群情激动,这会儿却好像哑了一样。
冷笑道:“人马上就来,诸位大人也别闲着,该吃吃,该喝喝,本官把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敢不吃不喝的,一会儿就扔进湖里下饺子。皇上许我便宜行事,惹出麻烦来有人顶着,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们,要想找死的,就跟老子对着干。”
众官员大惊,普天之下会这么威胁的钦差还从没见过,这个傅遥到底想干什么?
看这一帮人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地,傅遥暗暗冷笑,真是一帮欠揍欠打的,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还不知道今天刮的是哪阵风。
如果这话要问杜平月,他多半是会说:“今天刮的是抽风。”
傅遥也觉自己有点抽风,给当地官员下马威对于朝廷钦差也是必须的,只是自己这下马威给的未免过分。怕是从今晚开始,她就要和杭州乃至整个江南官场为敌了。别人或许会怕,但是她不惧,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不把这些人打服了,自己的政令就无所执行。明面上她要打压他们,要想玩阴的、暗的,背地里她也奉陪。
她举起酒杯,当着他们的面把一碗湖水一饮而尽,高呼道:“今日高兴,大家都干了吧。”
一众二十几个官员虽不情愿,都举起了酒碗,学着她的样子饮尽。一帮人嘴咧的跟苦瓜似地,哪有半分高兴的样子。
傅遥又夹了一口杂烩菜,她做乞丐的时候这种东西经常吃,虽然味道有点发酸,好歹能下咽。
一众官员本来以为钦差只是要羞辱他们,见她带头吃下去,也不好再抗拒,都捏着鼻子强吃了一口。
江南是鱼米之乡,这些官员平日里都是大鱼大肉吃惯了的,乍一吃这嗖食,真是咽不下啊。有能忍的强咽下去,有的吃进去又吐出来。魏东平最夸张,还没等吃进嘴里,已经抱着肚子一阵狂吐,连着刚才喝进去的湖水,临来时吃的细点,都一齐奉献给了大地。
他是江南豪富之家出身,从小就是公子哥,吃穿都是极精细的,何曾吃过这种恶心的东西?
傅遥似乎还嫌不够,笑眯眯的又给他盛了一碗递过去,“大人刚吐完,肚子也空了,正好趁热把这一碗吃了吧。”
魏东平一闻那股酸臭味儿,顿时吐的更欢了。吐到最后再也吐不出来,手指颤颤地指着傅遥,“你,你这个……这事咱们没完。”
傅遥轻笑一声,她怎么会怕他的威胁?
这时杜怀带着一干灾民过来,八具尸体也抬了上来。大夏天的,尸体放一天就了,何况已经两三天,尸臭之气不断冲进鼻孔,当时就有几个官员吐了起来。
宴席之地,抬上死尸也不嫌晦气,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傅遥才能做出来。
傅遥也想吐,强忍住往鼻子里抹了点清凉油遮盖一下味儿,才没和魏东平一样。
她定了定神,高声道:“你们都瞧见了,这些灾民就是证据,死的是死证,活的是活证,赵晓,你来给他们说说,你们是如何受到祸害的。”
赵晓站出来,高昂着头好像一个初上战场的战士,他这几日憋着满腹的委屈和冤屈,正好一次发泄出来。“嘡嘡嘡”把前后经过都说了一遍,包括自己怎么被追杀,灾民怎么被赶出城,怎么被抓进大牢都说的详详细细,有理有据。
傅遥听他说完,扫了一眼陈怀秀,“陈大人,您身为本地父母官,可有什么话要说?”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别告诉本官,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恶事都是底下人所为。”
陈怀秀紧张的抹了一把汗,“此事确实是本官疏忽了,本官得到密报,说有人意图谋反,这才命人抓捕,确不知是灾民。”
“陈大人的疏忽还真是厉害。”傅遥冷笑连连,“好,姑且就当大人是接到密报,那密报之人又是谁?”
“这……”陈怀秀额头满满的汗,他倒没想到傅遥会如此步步紧逼。
傅遥道:“不管大人有什么理由,治灾不利的罪名肯定是脱不了的,何况大人还致死人命,意图在客栈谋杀,简直是天理不容。”
陈怀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怎能凭这个刁民一人之言就定了本官的罪?”
“定不定得了,先审过再说。”她喝一声,“来人——”
杜怀“噔噔”跑了上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傅遥喝道:“把陈怀秀打入大牢。”
“得令。”杜怀呲着牙把陈怀秀押下去。
陈怀秀不服,挣扎着高呼:“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一句‘随意处置’还没说出口,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再想开口又是一巴掌。杜怀下手重,打得他满嘴都是血。
傅遥只当没看见,叫杜平月拿着她的手令到杭州府衙把灾民都放出来,随后又下令即刻开仓放粮。
她这一番施威,把这些杭州所属官员吓得够呛,证据在前谁也不敢再有什么微词,都乖乖听令。只是一说到开仓,许多官员都面有难色,杭州粮官奏道:“启禀大人,杭州连着两年灾荒不断,官府赈灾,现在粮仓里早就没有存粮了。朝廷赈灾的旨意已下,可是没粮可赈,这叫咱们如何?自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没办法才会驱赶灾民的。”
杭州这两年灾荒不断是不假,但要说粮仓里的粮全拿去赈灾,傅遥却不信。还不定那些官员把粮食都倒腾到哪儿去了。杭州是他们的第一站,这里也是第一个突破口,只有在这里完成救灾,才能把计划执行下去。
杭州不穷,穷的只是下层百姓,那些个富商手里却是有大量存粮的。但要想把这粮弄到手里却是要颇费周章的。他们不可能平白送给你,身为朝廷命官又不可能强取豪夺,就算她痞也不是土匪。其间的分寸真不好把握啊。
把这帮官员们送走,傅遥特意把杜平月叫到屋里,摆上茶,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
杜平月扫她一眼,她一脸讨好的笑着,“快坐,快坐。”
他轻哼一声,“你今日这出戏做的太过,可想到过结果?”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