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谚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他下楼到客厅里,打开了灯。
楼上楼下都好安静,仿佛又回到曾经他一个人住的时光里。
他走到餐厅,没有动锅的迹象,好吧,现在都八点了,那对人在干什么?要成仙吗?不饿吗?
许谚叹了口气,把锅盖一放:他饿了,但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做饭上。
于是,他想了一下,试着上楼去,敲了敲他们的房门,未见动静,他又敲了敲,这一次听见脚步声了。
开门的人,是关欧。
她望着他问:“怎么了?”
许谚:“……我哥他人呢?”
“不知道。”关欧说,“也许是知道这里没人想看见他所以他难得识相地滚了吧。”
许谚:“……”
他短暂沉默后:“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关欧皱了皱眉,“对不起,我忘做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谚立刻道,“这样吧,我也刚忙完,我们一起出去吃点吧?”
关欧笑了笑:“好的。”
许谚跟着也笑了。
关欧回到房间拿了件外套,恨许谚走出了房子,她刚坐到车里,手机就唱起了歌儿……
许谚拉上门,踩着油门往前开。
关欧看了看来电人是董昇,她不想接,但仿佛动作不受她大脑控制,还是接了。
她有点无奈,只好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喂,苏还又喝高了!”
“他什么时候醉过?”
董昇说:“这次是真的!!”
关欧淡淡说:“那你为什么总要给我打电话呢?你可以把他送回家。”
“我怎么搬得动他这尊大佛!联系你,当然是因为,只有你能搬得动他啊!”
“可惜,我不想搬。”
“那他彻夜在酒吧你放心吗!”
“我放心啊,我有什么不放心。”
“关欧……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我求你了,求你了,你快来吧!喂苏还你不能喝他给的酒!你知道他是谁啊你就喝他给的酒!!关欧你快过来吧!我搞不定啦!!!”
听声音都知道董昇那边乱糟糟的,关欧闭了闭眼,许谚说:“问问地点吧,你不管他,我管。”
“他……”关欧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总是有人在乎的。”
许谚看着关欧说:“虽然很多人在乎他,但你却是他最在乎的人,难道做一个被爱的人所爱的人不是一种幸福吗?因为爱他的人也会爱屋及乌来爱你。”
“爱?”关欧挂了电话,清明的眼眸竟然因为这个字盖上模糊,“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都没爱过谁。你是不知道心无挂碍多自在。”
“可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永远心无挂碍?何况,未入世就出世了,这其实并不是真的出世。”
“那什么才叫达到真正心无挂碍的境界呢?”
“最起码是经受过一些什么的。就像你从未拿起过却说你已经放下,这不可信。总要拿一回的,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放得下。”
关欧说:“我想放下。”
许谚叹:“我学不会,我选择顺其自然了。”
关欧欣赏地看着许谚:“你这个境界,才高啊!”
许谚苦笑:“境界谈不上,一点让自己好受的经验罢了。”
关欧心情已恢复了平静,拿出手机给董昇去了个电话问清楚地址就挂了电话,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跟你聊天过后,我都会感到平静。”
许谚眼中微光:“那我们可以多聊一聊天。”
关欧目视前方笑了笑说:“谢谢你,许谚,其实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在苏还装死的那天就死了。他真是个混账。”
许谚说:“的确。”
他们相视一笑,开往酒吧,骂完还是得去接那个混账。
来到酒吧的时候,很安静,董昇和苏还在无人的酒吧里尤其显眼,他们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苏还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眉头紧皱,脸色发红,呼吸乱了。
而董昇抬头看到他们,简直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往关欧扑了过去:“你快救救苏还吧!一个该死的女人趁我打电话拿酒过来跟苏还搭讪,苏还眼里只有酒,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把酒喝了!酒,有问题啊,我就立刻清场了……”
关欧凝眸盯着苏还,问董昇酒到底有什么问题。
苏还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出声沙哑:“老婆,救我,我被欺负了……”
关欧无语,走了过去,刚想把他拉起来,不管怎么样,先回家再说,谁知道刚伸出手就被他攥住,她还没来得及让他起来,就被他拉进了他怀里。
“苏还!”她恼怒地叫他名字,抬起头清楚地看到苏还脸红的不正常,他眼神迷离,应了一声,低头en了她。
董昇:“……咳咳,酒里,就是这个问题。”
许谚:“……”
不知为什么,嘴里突然有点泛苦:“那我们先走吧。”
董昇说:“走走走!”
许谚余光看到他哥的脖子上圈上了一双纤细的手臂,立刻背过了身去,快步离开。
他莫名觉得,这里很压抑,让他喘不过气。
关欧从来没看过苏还那么难受过,很生气,又拿他没办法,他在说忍了很久,他说还好她来,不然他今晚死定了。
她感到可笑,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家?
他说知道董昇打了电话给她。
她依然感到可笑,但这次,是觉得自己可笑:“你就那么笃定我会过来吗?”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会等。”
关欧闭上了眼睛:“我是不是永远都斗不过你?”
苏还深深地看着她:“输了吗,你明明是赢家。”
“你以为我是赢家而已。”
“嗯,就像你以为我是赢家而已。”
“……”
关欧发现现在竟然说都说不过苏还了。
她说:“回家。”
但他们还是没回得了家,因为酒里的问题,不能再耽误了。
祸兮福所倚。如果不是这回被算计了,那苏还今晚,肯定要睡地上了。
结束的时候,他真是这么想的。
董昇和许谚都先回去了,但留了一辆车给他们。
可关欧说:“我不想动。”
苏还:“我也不会让你那么辛苦,我找一个代驾。”
关欧闭上眼睛假寐。
等他们回到了家里,大厅的灯是开着的,茶几上留着的便签纸上写着一句话:“为你们开的,早点休息,别忘记关灯,晚安。”
苏还放下便签纸,带着关欧回到了房间。
关欧迷迷糊糊的,靠枕就睡下了。
苏还去浴室冲了澡也回来躺在了她身边。
他们过得,似乎跟夫妻,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自然,仿佛就该是这样。
另一个房间里,许谚翻着这本百年孤独始终看不下去。
他也睡不着,外面安静了,索性下了床,起身推开门,下了楼去。
一阶一阶地往下走,夜里的安静与他的脚步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谚打开了客厅的灯。
刹那间,光笼罩下来,驱逐了黑暗。
他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
但什么能驱逐孤独呢?
他看了眼楼上,从小到大不知道第多少次羡慕他的哥哥了,他的哥哥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可以勇敢地违抗身边的人的企图控制,可以义无反顾地爱一个女人,可以不顾一切地留在这个女人的身边,又被这个女人所深爱着,这看起来真的太幸福了。
反观自己,白天勾心斗角、风风火火,晚上冷冷清清、孑然一身,无趣至极,当真是无趣至极啊!
许谚很少抽烟。
他现在点了根烟,默默地抽,等着抽完这根烟,就回楼上去,不再矫情了。
苏还出来喝水的时候碰到了这个画面,这个样子的弟弟,是平时他见不到的。
褪去那被锁链枷住的正气,飘得像个雾中神仙。
苏还倒了两杯水,走了过去。
许谚看到他,定住了一样,不敢动。
苏还说:“烟拿掉。”
许谚没拿,竟然温温吞吞地说了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抽烟。”
苏还:“不健康。”
“你不也抽!”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听说过吗?”
“你……哥,你要点脸吧!”
许谚无奈地掐了烟,扔进了烟水缸里。
苏还把水递过去:“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里思考人生?”
“我晚饭没吃。”许谚叹了口气,“我就是在思考这个。”
苏还:“有思考这个的时间你已经做好一顿饭了。”
他起身走向餐厅:“我给你煮两个鸡蛋。”
许谚跟过去:“你会?”
“这个太简单了。”苏还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锅里等好水,便把鸡蛋放了进去,开火。
“待会儿你就不会饿肚子了。”
许谚看着苏还认真的侧脸突然说:“如果我们家很穷,你一定是辛苦的当家人,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爸妈,照顾完了还要忙着去谈恋爱。”
苏还:“贫什么嘴。”
许谚乐不可支:“哥,我是高兴啊,难得能吃到你做的饭,虽然你只是煮了两个鸡蛋而已,但是你终于像个哥了。”
许谚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苏还坐在他对面:“我记得我是你哥。”
许谚眼睛一热,低着头没说话了。
“工作上还好吗?”苏还问他。
“嗯,工作上没有问题。”许谚点点头。
苏还说:“那就是你有问题了。”
许谚微怔,点头。
“你不小了。”苏还突然道。
许谚似有所感:“你要催婚吗?”
苏还直截了当地问:“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许谚:“……”
“爽快点。”
“有。”
异口同声,四目相对,苏还问是谁。
许谚看着苏还的眼睛:“我怕我说了你揍我。”
“你长大了。”苏还勾唇,“不揍你。”
许谚指了指楼上。
苏还:“?”
许谚看着苏还:“就是她。”
苏还嘴角拉平:“你嫂子?”
“你们已经离婚了。”
“听过藕断丝连这个成语吗?”
“……听过。”
许谚气馁不已:“我听过。我知道。可不是你问的我吗,我不过就是诚实回答你罢了。”
“但我仍然想要揍你,请你把她当嫂子看。”
许谚又突然有点不服:“你们不一定会复婚,虽然我是祝福你们的,但这是现实。”
苏还挑眉,靠后道:“现实?我如果认命,现在早就被我老子绑去联姻了。现实是自由的枷锁,其实只要你敢藐视它,你就能拥有自由。可惜,没多少人敢藐视现实,甚至这部分人无知到把敢于藐视现实的人当做痴傻的疯子。”
许谚说:“如果是你说的这样,那么我也可以不认现实了?”
“你随意。”
“好。”许谚与苏还对视,“关欧迟早会和你复婚那是你要的现实,那我不认你的现实,我就可以追求我要的现实了。”
“你要什么样的现实?”
“我对她动心了,就这个现实,哥,我想为这个现实努努力行吗?”
苏还眯了眯眼,似乎在审视他:“真长大了,嗯?”
“嗯!”
“敢动到我头上了。”
“……”
“从小谁护着你你忘了?”
“……”
“结果长大了想要挖我墙角了?”
“……”
“好,你可以挖,你随便挖,挖的走,算我输。”
“……”
“鸡蛋你别吃了,你适合吃核桃,补脑。”
“……”
苏还起身离开,许谚无言目送,最终低叹着把额头磕在了桌面上。
太难了。
人生啊。
苏还回到房间里,郁闷地想要抽根烟缓缓,臭小子居然敢对他的人起心思……
他对关欧如何,从未隐瞒过他们。
怎么就能对关欧起了心思?
苏还想把关欧藏起来。
他站在窗边,又不禁忧郁起来,许谚是一个不容易动心的人,许谚这一次动心了……
动心了。
苏还愁啊,为他的弟弟求而不得而愁。
他不可能相让,也没资格决定。
他的结果在这里。
可是他的弟弟呢?
他弟弟是不是要必须掩藏这份第一次的动心,平常还要若无其事与关欧相处?
苏还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再扎许谚的心,至少以后在许谚面前,他绝不会再“秀恩爱”。
苏还想到这里,拿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许谚。
许谚接起来,听到自己的哥哥说:“你可以告诉她。”
“什么?”
“藏着感情太辛苦了,至少,你可以告诉她,让她知道。”
“哥,你……”
“嗯?”
“你不生我气了?”
苏还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我怕你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