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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人间地狱(下)(1 / 1)

寂静突如其来。

唯有远方荒芜的风声回荡。

槐诗沉默着,没有回答。

可他却并非是在思考,而是,陷入恍惚。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问题,好像早已经无数次思考过类似的疑惑,可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这种感觉却如此的古怪。

耳边好像能够听见某个黑心女人的笑声,几乎可以想象,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子。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

就像是监考的老师看着走进考场的学生那样。

看着他发卷之前的不安,应试时的惶恐,和落笔时的迷茫。

可现在,当愚者的疑问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却渐渐消散,不见了。

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和那个……唯一的答案。

繁荣不会凭空得来,昌盛也不会无由而存在。

炼金术中说奇迹是守恒的,有得必有舍,也绝不会有凭空诞生的奇迹存在。

那么,让现境延续至今,让一切繁荣昌盛,让天文会超越了往昔无数纪元,能够同深渊敌对的原因,又在哪里呢?

当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后,那个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

——地狱!

那恍然的神色让愚者的眼神也为之一动,未曾想到他如此接近这个答案,可紧接着,便越发的期待。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对不对?除了地狱之外,还有哪里能够供应如此无穷尽的消耗呢?除了深渊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供汝等贪婪索取?

昔日的天文会将人间建立在地狱之上,却仍嫌不够,还要向更上方建起天国。这一份对明日的渴望和期冀越是深厚,汝等便越是深入地狱,向着更深处……

为了众生,为了希望,为了理想——一切庄严的冠冕之下,都是可笑的现实。

正是这一份狂妄,才招致今日的恶果!”

他停顿了一下,怜悯发问:“甚至,就连你,槐诗,都未曾发现其中的不正常……难道你不曾好奇?

深渊潮汐,为何会发生?

诸界之战这样放在游戏里只能作为怪物攻城一样的机制存在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现实之中?

为何……”

他停顿了一下,恶意的问道:“之前所有的纪元和所有的时代中,未曾记录过这么荒谬的事情呢?”

就在愚者脚下,大地微微一震。

无数尘埃和细碎的铁砂升起,凭空奠定了数十米长宽的基座,就在两人之间。

紧接着,当愚者挥手时,便层层黑暗涌动而出,而在黑暗里,无数枝叶从其中萌芽,延伸,向上,化为支柱,紧接着,在枝干的托举之下,宛如星辰一般的矩阵之球自微小的光芒中渐渐生长,到最后,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如此简单明了的结构。

向着槐诗揭示出了现境和地狱之间的关系。

没有三大封锁的存在,天地却宛如胎膜,厚重的壁障笼罩在现境之内,无数代表着神明的光芒自其中运转。

在加速亿万倍的时光之下,现境迅速的生长,然后渐渐衰微,收缩,无数光芒黯淡之后,矩阵之球向内收缩。

崩裂缝隙。

然后……黑暗如潮上涨,顺着枝干向上延伸,渗入了代表现境的球体内,加速崩溃和消散,最后,一切再度重归土壤一般的黑暗里。

直到,新的种子从代表着深渊的黑暗中萌发。

光芒重现。

“看,这就是世界的循环。”

破碎的模型之后,露出愚者的面孔:“不会有地狱,不会有深度的侵蚀,没有其他任何外在影响。

自然生灭,归于尘埃,然后新的种子长成……这才是正常的循环生态!

一切都安宁无忧,槐诗,为何汝等如此惨淡?”

短暂的停顿里,他微笑着,露出狰狞的牙齿,满怀嘲弄大笑出声:“要知道——深渊潮汐,只有在现境迎来湮灭时才会出现。来自深渊之低的浪潮向上升起,再度,吞没一切。

诸界之战,只有在灭世时才会奏响。

深度之中的力量,将世界彻底瓦解,重归深渊!”

愚者的幻影从槐诗身后浮现,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统辖局不会告诉你们,罗素也不会告诉你,这是所有谱系都在保守的秘密——你们想要保护的世界,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期!”

“现在,毁灭的时候,再度到来!”

虚无的手掌按在槐诗的肩膀上,毫无重量。

可却宛如山峦那样,不容他逃避。

扩散的寒意冻结和肺腑了灵魂,令槐诗的手指震颤着,难以自己。

当最后一块拼图从愚者的手中送出时,无数线索终于彻底的串联而起……因果相衔,构成了无需质疑,也没有任何谎言存在的真相。

关于深渊,关于地狱,关于现境……

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还有早已经到来的,灭世之战!

现境,早已经迎来了循环的终结。

不,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遍布裂隙!

众神的陨落让现境失去了墙壁,进而导致了盖亚受到深渊的侵蚀,最终迎来畸变,而盖亚的死去,则让现境的构架濒临坍塌。

深渊的潮声应召而来。

带来毁灭。

为了延续,为了对抗毁灭,不惜向着地狱更深处去……

“已有之事,势必再有,不是么?”

愚者轻叹:“就像是曾经众神所做的那样,天文会做了同样的事情,甚至做的更彻底,为了发展,为了延续,不惜将自身所在的世界也彻底毁灭!”

“这就是创世计划的本质。”

就在愚者的掌控之下,庞大模型中的世界不断的生灭,新的种子一次又一次的萌芽,衰弱的生长,焕发出黯淡微光,旋即,再度泯灭。

“抽取地狱的力量,人为的对深渊进行催化,跨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再度创造出下一个纪元的现境。”

“竭泽而渔,揠苗助长,毫无止境的挖掘。

不断的重复,再重复,吃光了一整个世界,再到另一个世界,下下个世界……”

他咧嘴,嘲弄大笑:“通过无数修正值的掩饰,压制歪曲度的增长,勉力维持着昔日的荣光不堕,渐渐腐烂,渐渐肿胀。

这就是所谓的‘现境’!

这就是天文会向所有人撒出的弥天大谎!”

“你们早已经在地狱里了,槐诗。”

愚者冷声说:“不需要深渊,你们创造出了没有未来可言的人间地狱!”

那一瞬间,槐诗好像再度回到了冰冷的宇宙之中。

就在荒芜的赫利俄斯之上,来自普布留斯的大笑声残留在他的耳边。

还有他最后的话语。

“去杀死什么东西去换取自己的延续,我只是做了和你们,和天文会一样的事情而已!”

同在泥潭之内,你又如何能够鄙薄与我呢,槐诗?

普布留斯那个家伙……

槐诗闭上了眼睛,咬牙,呼出了残存着愤怒的吐息。

——自己竟然沦落到,要和那种东西,相提并论么?!

“你如果是想要激怒我的话,恭喜你,成功了,愚者。”

他伸手,握住肩膀上虚无的投影,将愚者的手掌甩开:“还是说,你指望凭着这点东西,让我动摇?

是否未免,过于天真?”

“哈,哈哈,我看到你了,槐诗,真正的你,你果然是理想国的传承者,马瑟斯没有看错!”

愚者笑起来,乐不可支,并不在意这轻蔑和傲慢,反而欢欣鼓舞:“倘若,我告诉你……如此如梦似幻的幸福生活,终将结束呢?”

“你觉得诸界之战能够毁灭现境?”槐诗冷眼相对:“第一次没有用,第二次依旧不会有用,我们会赢下去,只要天文会还存在一体!”

“可就算没有诸界之战,和深渊潮汐,现境也不可能再存在下去了啊。”

愚者摊手,直白的回答:“创世计划难道就是万能的么?还是说,一次次生灭毫无代价?天文会不断的催化出新的现境诞生,可为何每次现境存续的时间却渐渐变短?

答案只有一个——每一次的创世和灭世,都是对循环的破坏啊!

每一次揠苗助长催化出的世界,都只会比上一次更加的衰微……你以为存续院如此急不可耐的重启赌局,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盖亚碎片中所存留的现境本源?

可这么点本源又能让这无意义的创造再多延续多久?

二百年?三百年?

终有一天,陷入坍塌的深渊将再无法萌发出新的世界!

根据我们的估算,最多一千二百年之后,就再也不会有新的现境诞生。到时候,等待你们的,便是永恒的荒芜,永远的黑暗和永远的地狱!”

愚者的面孔突兀的浮现在眼前,肃冷的警告:“一切都必须重回正规,槐诗,倘若汝等的世界不毁灭,就不会有未来可言。

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短暂的寂静中,槐诗看着他的样子。

肩膀微微颤抖着。

肺腑抽搐。

感受到那由衷的荒谬和来自地狱的嘲弄,忍不住想要笑的眼泪都快调出来!

“所以呢,愚者。”

槐诗嗤笑着,难以理解这呼之欲出的喜感:“这就是黄金黎明要代表深渊,作为激进环境保护组织,毁灭现境的理由?

为了……蓝色而清净的地球?”

太可笑了!

不,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丢人的程度了!

曾经槐诗以为他们只是疯子,脑子有问题而已,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不仅仅是脑子有问题,还有病!

作为叛逆者,舍弃理想国,作为毁灭要素,想要毁灭世界……理由竟然是为了保护环境,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恰恰相反!!!”

咆哮,突如其来。

回荡在这寂静中。

是愚者在呐喊,反驳槐诗的猜测,纠正这一谬论。

那神情中的平静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狂热和骄傲。

以及,某种……熟悉的特质,某种属于理想国的癫狂的神采!

“我们做的,就是天文会一直在做的事情啊,槐诗。”

他凑近了,凝视着槐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毁灭一切,吞吃一切,哪怕让世界毁灭也不可惜!

属于我们的一切,必将延续!”

“黄金黎明的存在,就是为了践行理想国的使命,为了探求吾等人类在地狱中的存在方式——”

就在他的身后,更多的投影浮现。

更多的亚雷斯塔。

或是苍老,或是年少,或是阴沉,或是平静……各有不同。

可每一个,都在看着槐诗。

还有更多——更多的投影。

来自无何有之乡的场景。

那一座庞大的城市中,一个个遥远的身影渐渐清晰,浮现出灵动的姿态,就在深渊之中,就在地狱里……

好像是凝固者,可又带着和那些亚雷斯塔如出一辙的气息。

可一个个的,却……像是人类一样!

令槐诗,不寒而栗!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这就是我们啊,槐诗。”

愚者的嘴角勾起,“这就是‘亚雷斯塔计划’的正体。”

他骄傲的向着眼前的对手宣告:“这就是以我们所有的亚雷斯塔为基石,所铸就的伟大成果,属于人类的伟大胜利!

就在地狱里,就在深渊之中!”

“七十年以来,不,早在七十年之前,甚至更早,我们就已经在尝试,用尽了一切办法,探索了所有的凝固构造和升华原型,尝试了一切办法,最终,在地狱中所寻觅到的光辉之路——”

“这就是人类,槐诗!”

愚者大笑着,“脱离了现境也能够地狱中生存的人类,属于我们的崭新世代,真正被地狱所造就的人类!”

“——这就是所谓的,天选之人!”

哪怕是失去了现境,也不必可惜。

哪怕坠入深渊,也依旧能够将这一份辉煌延续到永恒的尽头。

穷尽了一切智慧,不惜任何的代价,耗尽了所有的心血,最终,在地狱中所寻觅到的远大前程!

以塔罗牌明明的亚雷斯塔们,也不过是从其中所遴选出的代表。

他们,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真正受世界所选者!

“其中的技术,你在丹波的时候,不是就曾经见证过了么,槐诗?”

愚者愉悦的提醒:“那只不过是临床测试而已,不用担心,我们的技艺早已经成熟,完全没有任何副作用!

参考事象精魂的存在方式之后,辅佐以升华者和凝固者的灵魂构造,保证个体的意志,又保持了曾经的体征和潜力。

而且,再没有寿命的限制和三大封锁的束缚。

永远的,告别死亡。

甚至,就连毁灭要素的力量都能够毫无负担的使用,那些曾经会毁灭我们的力量,无法杀死我们……我们,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汝等之世界,一味苟延残喘,又能延续多久?瞬间即过的几百年?一旦现境终结,什么都不会剩下!”

愚者断然的说:“已有之事,势必再有!世界必然会被毁灭,这就是真理!

在全境的循环里,狭窄的现境只不过是过程。

唯独地狱才是结果!”

“你知道地狱之王是如何诞生的吗,槐诗?

从雷霆之海到亡国、再到如今已经衰败的晦暗之眼和石之母,以及那些不成气候的工坊主……为何他们能凌驾于那些统治者之上?

因为他们之中,无一例外,都曾经是像天文会那样的庞然大物!

可当毁灭到来的最后,他们没有抗拒地狱,而是选择去顺应这一份天命,拥抱深渊,从此永恒的长存。

无穷的地狱就是他们的乐园,难道你没有看到么?

如今天文会所做的,只不过是徒劳的螳臂当车而已,依靠着无数牺牲,不断的延缓那一天的到来,可牺牲不会有用,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只有趁着现境还存留有活力的时候,将更多的力量转化,才能够让更多的人,生存在地狱里……

不论多少现境更替,我们都将成为深渊的霸主!”

“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愚者展开双臂,“我们将会真正的——地狱之王!”

那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飞向远方。

向着碎片内的领域。

在群星之间回荡。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骄傲的宣扬着自身的成果,向这所有的存在展现这属于现境的伟大之路。

名为黄金黎明的存在大笑着,将阴影笼罩在星空之上。

向着世界,向着所有人,展示这地狱尽头的荣光。

令所有人震惊抬头。

难以置信。

就连在赌局所在的殿堂里,也响起了喝彩的掌声。

“竟然图谋和亡国么比肩?”

枯萎之王俯瞰着马瑟斯,赞许颔首:“很好,非常好,马瑟斯,我会期待那一天到来。如此乐趣,总是常有,汝等尽可前来挑战!

大君以为如何?”

“虽然不切实际,但勇气可嘉。”大君垂眸一撇,并不在意:“不怕被这传承了无数纪元的伟力碾成尘埃的话,尽可一试。”

“会有那一天的。”

马瑟斯矜持颔首。

依旧平静着。

而决策室内,突如其来的死寂之后,难以弹压的喧嚣和争论的声音扩散开来,渐渐嘈杂。门外传来了混乱的呼喊,还有匆忙的脚步声。

混乱。

如有实质的波澜,正在随着黄金黎明的宣告,向着所有观看这一场对决的人扩散而出,酝酿着晦暗的洪流。

可就在最上方,却一片死寂。

罗素凝视着屏幕,面无表情。

只有指尖的烟卷上,一缕烟雾缓缓飘荡着,飘忽如薄纱那样,将洛基的怒火藏在了幕后。

“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你们这帮垃圾……”

难以辨别的细微呢喃,就这样,湮灭在寂静里。

而就在屏幕之上,那满怀着骄傲和肃穆的宣告,还在继续。

混乱的战场之内。

濒临崩溃的世界中,燃烧的灰烬从风中落下。

大地哀鸣。

就在那一片扩散的毁灭里,来自黄金黎明的力量缓缓升起,从开战开始,默默积蓄的漫长时光化为了黑暗,氤氲着,一点点的吞没群星。

令万物重归黑暗。

如此,愚者抬头,向着所有望向此处的探镜不屑一瞥。

向着槐诗,伸出了自己的手。

“倘若你真的是为保护现境的话,那就到我们这边来,槐诗。”

愚者诚挚的邀请:“你应该明白,我对你所说的,无一字虚言,没有任何的虚假——唯独我们才是天文会的正统,我们才是理想国。

唯独我们是正确的一方!”

短暂的寂静到来。

槐诗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好像在思考一样。

沉默着。

可在这窒息的寂静中,他却好像走神了一样。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去理会近在咫尺的邀请。

他抬起头,看向渐渐暗淡的天穹。

就好像透过棋盘,能够窥见无数遥远的地狱和庞大的深渊一样,那些黑暗中的一切。

“真是搞不明白啊。”

槐诗轻声问:“这个世界,为何会有地狱存在呢?”

在诸界之战开始之前,远在疤痕区的寻觅中,槐诗曾经向彤姬梦里问过类似的问题。

为何地狱无法根除?

为何如此众多的牺牲无法弥补深渊?

可却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就像是以前无数次有关的疑问那样,没有接过,只会得到更多让他迷惑的问题。

彤姬好像总是在通过各种方法,在引领着他去思考什么地方,但却不告诉他问题究竟是什么,答案究竟在哪里。

她期待槐诗会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或者说,她希望槐诗能够为得知答案的那一瞬间,做好准备。

就好像在迷雾和深夜中的小径上跋涉,他蒙着眼睛,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在独木桥上向前。

偶尔迷雾里会传来令人困惑的回声,偶尔在眼罩下面,会看到预料之外的余光。

他会提问,但得不到回答。

那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向前。

你要拥有勇气,槐诗。

去面对这个世界。

现在,当眼罩被人摘下,答案揭晓的时候。

你便不需要惶恐和害怕。

“原来这就是属于理想国的原罪么,彤姬?”

槐诗叹息,为此而难过。

却又忍不住为此而发笑。

如果你爱别人胜过爱自己,那么你便不会再爱任何人。

你所爱的只是虚无而已。

所谓的无私,背面便是冷酷。仁慈反转之后,就成了残忍。信任被动摇之后,只剩下憎恶,理想陨落之后,便会走进地狱。

在永恒的黑暗里寻觅黎明的存在?

何其可笑!

在这寂静里,他的肩膀抖动着,捂住脸,再忍不住嘲弄的声音。

乐不可支。

而就在石髓馆之内,电视机前面,彤姬却早已经起身,靠近那巨大的屏幕,伸手,触碰着那构成槐诗面孔的几个像素。

眼瞳凑近。

充满了期待……

就像是看到泥土中的种子萌发那样,满心愉快。

很好,槐诗,你果然永远都不会失望。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你的回答——

那个属于你的选择!

于是,当沙哑的笑声渐渐消散,槐诗的面孔再一次抬起。

看着眼前的愚者。

看着所谓的黄金黎明。

毫不掩饰,满心赞许的颔首。

“你说的这些真好,愚者,你们的梦想确实远大,充满了未来,美得让人沉醉。或许,你们才是正确的那一边。

简直,无可辩驳!”

他伸手,毫不犹豫的,握住了愚者的手掌。

那么用力,就像是握住了未来那样。

“很……”

愚者微笑,正准备说什么。

却看到……铁光迸发!

轰!

七海的潮声涌动,浩荡洪流收束,随着剑刃一同挥洒而出。

自上而下,斩落!

瞬间,劈碎了那一颗碍眼的头颅,将虚无的投影彻底撕裂,将所有不存在于这里的幻象,尽数扫灭。

无数升腾的尘埃里,满地狼藉中,只有槐诗握着剑。

面无表情的发问: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如此,干脆利落,毫无保留的,以属于自己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再不留下丝毫的余地!

“槐诗——”

愚者的投影重现,笑容渐渐消散:“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

“那证明你瞎啊。”

槐诗瞥了他一眼,耸肩:“不好意思,我没有偶像包袱和形象这种东西,塌房了也属于正常,但往好处想,你们也没买握手券吧?

四舍五入,你还白嫖一次呢,干嘛这么失望?”

“你难道就不懂得思考么!”

愚者质问:“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你撒谎!”

“撒谎或者真相一开始就无所谓。”

槐诗摇头:“你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但我为什么要听我的对手讲话?或许现境终将毁灭,或许你们有远大理想……地狱里确实有远大的前途。

但这和我要砍死你们无关——”

他诚挚的回答:“我只是,很认真的想要砍死你们所有人而已,并没有掺杂其他的因素,希望你们也不要误会。”

“失去理想之后,你所行的便是不义。”

愚者震怒:“你又有什么面目,以理想国的传承者自居!”

“那就换个名字呗。叫乐园王子俱乐部也没关系,现在加入我还送会员卡。反正我无所谓,其他人也不会在意。”

槐诗疑惑的反问:“况且,既然我是不义,为何会有冠冕加在我的身上呢?”

“那只是一条灭亡的死路!”

愚者咆哮:“当毁灭到来的时候,再不会有新的世界诞生!理想国执迷于梦想,统辖局执迷于权利,存续院甚至只是一群行尸走肉……为何就不能去看一看未来!”

“人活一世,生存在现在,谁能想那么多啊?”

槐诗昂着头,不耐烦的打断那些喋喋不休的话:“就你们逼事儿多!

现境还存在,也必将存在下去,不论循环是什么样,我们就是如今这个世界的主角。只要我们还没放弃,没有谁能判我们死刑。

也没有人,有资格对我们说——我们必须毁灭才可以!”

“哈!又是这一套,又是这种不屑一顾的语气。”

愚者的神情渐渐狰狞:“哪怕是你一生能够荣华富贵,安然终老,可你只不过是还有时间而已……可你的后代呢?未来呢!

有朝一日,当他们面对毁灭时,你又有什么资格,以英雄自居!”

“我当然有啊。”

槐诗傲慢回答:“就算是毁灭,那又怎么样?传承的除了理想之外,难道不也还有这一份理想的业报么?

倘若先祖为了维护这一切,都已经燃烧殆尽,那么后代就要接过这一份职责,继续去斗争。去杀死一切要杀死我们的东西,哪怕是地狱!

否则的话,生那玩意儿做什么?”

剑刃再次斩落,将愚者的投影搅碎,斩首!

可飞在空中的头颅却和身体再度居合,狂怒的愚者伸手,扯起了槐诗的领子,咆哮:“明明我们可以在深渊中存续!明明他们也会有远大的未来!”

“存续的不过是凝固过后的怪物而已吧?那种选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

槐诗的剑刃,再度斩落。

未曾有丝毫的停顿。

然后,才伸手,将留在胸前的那一只手掌掰开,随意的丢在地上,碾成粉碎。

“别再自我膨胀了,愚者。”

他打断了愚者投影的问话,不想要再浪费时间,“这个稳固的世界不是地狱给的,是我们所创造。

它的光芒不是地狱馈赠,是我们亲自点亮。它延续到现在,不是仰赖你们的仁慈,而是由无数牺牲所铸就。

所以,不用再花言巧语了。

也用不着再去述说那些考量和权衡,所谓的前程与未来。”

“归根结底,那都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冷漠的凝视着愚者重生的投影,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用来掩饰你们的软弱……”

“简直可笑!”

愚者挥手,无形的引力迸发,强行将奔流的潮水截断,失望的叹息:“你根本不理解我们的牺牲!”

“牺牲?”

槐诗笑了:“那不叫牺牲,愚者。那只是屈服的忍受而已——你们认输了。

所以宁愿选择地狱的痛苦,也不愿意面对失败。”

庄严之剑再度刺落。

钉进泥土之中。

再度奠定了天地的轴心,万物的基础。

令群星在这一意志之下辉煌运转,令万物发出了浩荡的轰鸣。

无数闪耀的辉光洒落,再度照亮了昏沉中的世界。

照亮了战场上无数愤怒的眼瞳。

燃烧的白塔之上,理想国的徽记依旧高悬,自无数哨站之中,那些灵魂未曾有任何的迟滞,依旧在毁灭的波澜之下履行自己的职责。

甚至,懒得去听风中传来的无聊话语。

哪怕地狱重重,毁灭没有穷尽。

可一切却未曾动摇。

“你们看到了么,这个世界。”

槐诗冷漠发问:“那么多地狱,那么多的战争,那么多已经牺牲和死去的人……一直到他们临死前,他们都在保护自己的世界不受损害!”

“可你们,却不愿意相信他们能赢!”

他看着愚者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早对决开始之前,你们就已经认输了——背叛了自己的同伴,舍弃了他们追寻一生的梦,否定了他们的牺牲。

你们自以为能够决定现境的命运,用所谓的未来和延续当借口,冠冕堂皇的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槐诗,到我们这边来吧,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可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早在七十年之前,你们选择背叛的时候,就是我的敌人了!”

此刻,那低沉的声音升上天空,在群星的交响之下扩散,令这一份决然的意志降下尘世,向着一切宣告。

“现在,都给我听好了,愚者,或者说亚雷斯塔,还是什么马瑟斯、维斯考特,贝内特、外道王,你们黄金黎明的所有人。

还有雷霆之海,还有亡国,狗屁的工坊主,根本都是垃圾的晦暗之眼,还有根本没听过的什么石之母。

包括所谓的牧场主,包括所谓的吹笛人,包括其他那些无足挂齿的东西——”

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之上,在棋盘外的殿堂内,在石髓馆的屏幕前,在充斥着喧嚣的决策室内。

在地狱中,在深渊里。

那满盈着轻蔑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未来究竟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一切究竟变成如何,但唯有一点不会改变!

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是何处,你们和我们之间的战争绝对不会停止,这个世界,只会有一方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正确的那一边!”

清晰的话语在雷鸣之中迸发,居高临下的蹂躏着所有的耳膜,击碎了一切侥幸,冷漠的镇压了所有动摇的灵魂。

带着槐诗的意志。

带着理想国的决心。

以天文会的代理者为身份,向全境宣告!

不会有温柔,也不会有暧昧的妥协存在。

为火焰沃灌油脂,向战争交付薪柴。

向深渊昭示这一份决心,和未曾熄灭的高贵理想。

在咆哮声中,在欢呼声中,那些呐喊或者狂热的呼唤里,群星运转,黑暗无法将灿烂的光芒吞没。

在越是黑暗的地方,那些延续至今的光辉便越是耀眼!

再不容忽略。

“那就来吧,伙伴!”

奥西里斯的大笑声回荡在夜空之下,钢铁之神升上了星空,审判之剑炽热燃烧,向着眼前的统治者们,再度斩落。

还有更多,那些庞大的身影,那些燃烧的星辰之下的升华者。

那些从地狱中归来的逝者,和如今还未曾向深渊低头的生者们,更多厮杀和斗争中的军团……

如林的阵列向前推行,宛如铁墙再度铸起一样。

那些曾经的欢歌和鼓舞的号角再次被吹响,向着远方。

这个失去了理想国的世界依旧没有认输,辉煌的光芒不曾黯淡,哪怕照亮的家园之外只有深渊和毁灭。

亲爱的朋友们,现在,让我们同地狱对决!

再一次的,踏上战场。

去毁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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