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跃民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便出门到指挥部报道。
那个年代,公交线路并不多,好在指挥部就建在邵湖镇镇政府旁边,离家里也不远。赵跃民晃晃悠悠漫步在路上,见到许多不曾见过的建筑拔地而起。
油田如同任何国营企业一般,迁移到某地,便会建立出一个立体的小社会。医院、学校、影院应有具有。在赵跃民红砖瓦家的前方,江北油田第一中学已经开始施工。
石油指挥部是一栋六层楼高的建筑群,屹立在邵湖镇中心,比镇政府还高出不少,显得宏伟壮观。
大院门口,有武警守卫,进进出出的,都是说着普通话的从全国各地抽调而来的油田职工。邵湖镇的本地江北方言,倒是在这里听到得极少。若是初来乍到,还以为到了北京。
赵跃民去人事科报了道,领了证件工服和安全帽,便参加了指挥部组织的会战动员大会。
指挥部后面,辟出了一个足球场大的广场,油田职工全都如出操一般列队站立,黑压压的几千人,钻井部、勘探部、采油部、后勤部、运输部等各个部门全部聚集在一起。各色工服,不同颜色的头盔点缀着草坪,如同各色花朵。
主席台上,江北石油勘探局长苏国梁、指挥部办公室主任高治国等局领导纷纷就座。
主席台上方,挂着**的巨幅画像,两边落下两行标语:
“高举**思想旗帜拿下大油田!”
“多快好省地建设我国石油工业!”
此时,大雪漫天,寒风呼啸,吹着广场上的国旗翻着卷边飘扬。
主席台正中央的苏国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带病在身。他拍了拍话筒,张口道:
“同志们,这次会战,不好打啊,任务是艰巨的。”苏国梁披着中山装,站起身来说道,“江北油田地处江南水乡,长江和淮河的下游,近几年来的洪涝灾害,给我们的勘探任务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这里,地面水网密布,地质复杂,为我们勘探和打井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是……我依然相信一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党中央十分关切我们江北油田的展。很多兄弟单位,也在看着我们江北油田,能否打好这第一年的会战。”苏国梁咳嗽了几声,说道,“不瞒大家说,几个兄弟油田的局领导,跟我开玩笑说,江北省毕竟是水乡,可能是个贫油油田,能打出一桶是一桶,也不指望争什么名次。”
此话一出,广场上的工人们开始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这几个都是我在石油部的老战友……”苏国梁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
苏国梁停顿了一下,望着广场上的人群,大声吼道:
“我就说了两个字——放屁!”
广场上工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和专家组讨论研究认为,这江北油田,绝对不是贫油油田。在附近的曹庄、徐家庄等地下已经现了丰富的油苗和气苗。”苏国梁提高声音道,“大家有没有信心,在会战第一阶段,拿下三十口标准井?”
“有!”广场上工人们齐声应道。
“声音还不够响亮。”苏国梁脱去披在身上的中山装,直接迈步走进雪花飘飘的广场。
“苏局,您身体要紧……可不能着凉……”一旁年轻的秘书连忙撑起雨伞,替苏国梁遮挡头顶飘落的雪花。
“要那个娘娘腔的东西干什么?”苏国梁指着雨伞反感道,“拿掉!”
秘书不敢违背苏国梁的命令,然而脸上仍旧露出担忧的神色。
雪花飞舞,落在这位年过五旬的勘探局局长肩头,寒风呼啸而过。
“同志们,会战是艰苦的。”苏国梁咳嗽了两声,真诚说道:“你们工人阶级,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是祖国工业展的推动力。大家记住,江北石油会战,事关重要。石油工业部的领导,都在关注着我们。祖国江南的石油事业是否有起色,就落在你们的肩膀上了。我替局党委,替指挥部,谢谢大家。同志们辛苦了——”
苏国梁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言说得真诚无比,而广场上钻井采油各队的工人们更是激动得热血沸腾。
广场上爆出不由自主响彻会场的齐声回应:
“为人民服务!”
这是一种工人们自的回应。在未经经济大潮洗礼冲击的那样一个纯真年代,能够作为一名石油工人,代表着无上的荣耀。油田的每一位职工,都有着至高的觉悟。
苏国梁站在人群中间,大手一挥道:“最后,祝愿我们江北油田会战成功。这场战役,我们必然会取得胜利。送一句**的诗词给大家——”
苏国梁挺直身子,也顾不上冰冷的雪花飘进脖领,声情并茂道: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广场上工人们感动得眼泪花花直流,连赵跃民站在其中,受到集体的影响,觉得自身责任重大,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广场上,数千人齐声跟着朗诵道: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江北油田指挥部工人们的吼声,响彻整个邵湖镇。
会战动员结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停留,赵跃民被分配到钻井二队,前往金水县的井区作业。
井队的作业十分辛苦,出操时还是一身干净工服,回来就是满身泥浆。
作业一天完毕,住宿条件也是十分不好,别指望回五十公里外的指挥部睡觉了,所有钻井人员直接在井架旁边的生活区凑活着。
生活区内了了无几的几栋土坯墙的小平房,用来做会议室和办公室,还有一大片的临时铁皮房和军用帐篷,住着钻井工人和其他后勤人员。
赵跃民分在的铁皮房间内,一共住着六个人。司钻王伟,也就是班组长,从华北油田调过来,拥有十年的老工龄,跟着他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华北油田一起过来的工人。除了赵跃民,就剩下一个同样新来报道的刘国光。
刘国光的履历好,成分好,出身贫农,工农兵大学生,也是分配到江北油田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
回到宿舍里,班组长司钻王伟跟着几个老部下聊得欢,那大学生刘国光因其光辉的身份,也跟王伟等人聊得很开心。唯一就是赵跃民没人搭理。
倒也不是王伟等人故意冷落赵跃民,这个群体,赵跃民是外来应聘进入的,而且身份也没刘国光那么显耀,自然大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解他。好在赵跃民心态好,也无所谓。
寒风嗖嗖,透着铁皮床的缝隙渗透进来。房间内也是简易的木板床,单薄的被褥和床垫。
晚饭后,大家都不禁感到寒冷无比。
“大学生……”王伟冲着刘国光笑道,“你们整天说知识就是力量,你看看你有什么力量,让我们这房间暖起来啊?”
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刘国光脸一红道:“组长,我也不是天上的神仙啊……”
“唉,这天寒地冻的,看来大学生也救不了我们……”宿舍里一人调侃道。
“班组长,我试试呗。”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跃民开口道。
“你?”王伟一愣,他还没怎么注意这个角落的青年。
“等我一会儿啊……”
说罢,赵跃民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