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身材圆胖的家伙从衣袋里摸出一盒“中南海”,抽出一支递给谢浩然,笑道:“我这烟便宜,但是很过瘾。”
“中南海”分好几个档次。胖子手里这盒的确不贵,十块钱一包。
谢浩然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掏出打火机先给胖子点燃,然后才轮到自己……香烟爱好者的世界就是这样,两个陌生人可以因为共同的喜好聊天谈论。这一刻,没有身份卑贱,也没有警惕与防备。
胖子性格开朗:“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火山。我知道你叫谢浩然。老方早上带你进来的时候就说过。对了,你怎么会现在进来?是转学吗?”
大一的学生,很多思维都还停留在高中时期。“转学”这种事情在大学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只是一时间胖子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就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一种。
“我是过来插班学习的。”谢浩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隐瞒:“我以前学的是国画,现在想转行到油画,就跟着方老师这个班先学着,看看情况再说。”
“国画啊!那可真是跟咱们油画专业没什么关系。”苏火山口鼻里喷出浓浓的烟雾,也笑了:“国画讲究意境,油画讲究的是光影透视。说起来,都是美术。但是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不同,你这一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从头学起。”
不等谢浩然回答,他继续道:“我就说你画的那张拉奥孔怎么看着很是别扭。形不准,关系也不对,很多基础性的东西都还停留在初学者阶段……喂,说句实话,不准生气啊!就你现在这水平,跟我两年前在美术备考的时候差不多。”
这话说得很认真,没有丝毫的鄙视,纯粹只是技术层面上的交流。
谢浩然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才跟着方老师学习。”
苏火山连连点头:“老方的油画在中美(简称)名气很大。我有个同学去年考上川美,老方去那边办个人展览,他的作品在川美很受推崇。听说当时就有不少粉子看上了他,想要到贴着追……”
(成都方言,极品美女就叫“粉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烟差不多抽完,谢浩然从衣袋里拿出自己的那包,同样递了一支给苏火山。胖子也是人精,看看他烟盒上顶级云烟的包装,抽起来香气浓郁,也没把话题往钱的方面扯,两个人只是站在那里聊美术,聊素描,以及国画与油画之间的文化差别。
毕竟还在上课,休息时间不能太长。苏火山把手上最后一口烟抽完,把烟头在垃圾桶上层的痰盂池里摁熄,对谢浩然说:“走吧!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到画室,很多人都停下手上的笔,站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聊天休息。美术学院专业课的气氛很轻松,也没有老师监管。愿意画多少,画到哪个程度,全凭自觉。等到交作业的时候,教师会按照作品认真程度打分。也有自己感觉平时上课时间不够用的人,晚上会主动来到画室加课。
看到苏火山和谢浩然进来,画室里的声音顿时少了很多。一双双眼睛朝着谢浩然看过来,仿佛他是动物园里新来的大熊猫。
性格活泼的苏火山很会调节气氛。他伸手搂住谢浩然的肩膀,对众人笑着说:“你们没听老方说吗?谢浩然是咱们班的新同学。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用那种眼神看人?没见过一年级的新生啊?来,来,来,撒花!鼓掌!还有那个谁……班长,你是不是该出来唱个歌,欢迎一下咱们班的新人?”
随口几句话,把大部分人逗得笑起来。
一个身穿淡紫色上衣,黑色紧身裤的年轻女子走过来,笑道:“苏火山,就你这张嘴能说会道。要唱歌也是你唱,出去抽烟也不叫我一声,过分了啊!”
她随即把目光转向谢浩然:“你好,我叫牛萍。”
苏火山在旁边适时地补充:“这是咱们班的班长大人。牛气冲天,牛逼哄哄,牛肉干……她的外号很多,想怎么叫都行。”
牛萍虽然不是贺明明与王倚丹那种级别的美女,但是身材不错,与班上众人也玩得在一起。胖子刚这么一说,她立刻伸手过去抓住他的肩膀,苏火山对她接下来的动作已经非常熟悉,连忙低着头,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在画架之间蹿来蹿去,再次引起哄堂大笑。
气氛就这样活络起来。谢浩然也趁机与附近的几个人打着招呼,大家彼此介绍着,关系就这样建立起来。彼此交谈,话题大多是关于绘画。有些同学很会说话,指出“谢浩然你的画要好好修改”,也有人直言不讳“你平时得加时间好好练练”。牛萍与苏火山闹够了,也追不上古灵精怪的胖子,她气喘吁吁走过来,笑着对谢浩然说:“你平时多找找老方,让他多指导一下。别担心,画画这种事情,只要肯花时间,早晚都能赶上来。”
都是些善意的建议,谢浩然也微笑着一一笑纳。
偏偏在这个时候,敏锐的修士听觉发现了一个充满冷漠与讥讽,被压得很低的嘲笑声。
“这家伙画的是什么啊!拉奥孔……我看是怪物还差不多。乱七八糟的构图,形准差得太多了,画面关系也没有章法,简直比初学者还不如。就这种水平,我看就连考美院附中都够呛,居然还能跑到咱们这儿来上课。真不知道上面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连这种人也能放进来。”
几十张画架画板把整个教室挤得满满当当。谢浩然不动声色朝着侧面走了几步,透过几块画板中间的缝隙,他看到一个身材略瘦,但是个子很高,穿白色衬衫与黑色毛背心的年轻男子。从对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自己的画。
他当然不会自言自语,这些话是对站在旁边的一个女孩所说。他们俩的画架并放在一块儿。从谢浩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半侧面。颇有几分姿色,比班长牛萍漂亮,身材也不错。粉红色大毛衣衣摆上缀着几只小毛线球,浅咖啡色的连裤袜很厚,勾勒出修长的双腿。她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发觉谢浩然朝着这边窥探。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刷着调子,一边听着高个男生在旁边说话,不时用手捂住嘴,发出“吃吃”的笑声。
“徐连伟,我说你是不是狐狸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啊?人家一个插班生而已,你又不认识人家,随便说两句就行了,别那么刻薄。”
“我这怎么能叫做是刻薄呢?吕婕我告诉你,我是最看不惯用套路和钱找关系进来的那种人。这大学校园本来就是最干净最圣洁的地方,想要进来就凭自己本事考,没本事就老老实实待在外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以为手里有点儿关系,有钱,就能进来作威作福。反正那种人我是看不上,光是听听就觉得恶心。”
“你啊,太偏激了。”
“这不是偏激。我这是在维护游戏规则。”
谢浩然没有做声,安静地收回目光,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记住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男的叫徐连伟,女的叫吕婕。
……
每周三天半的专业课,文化课除了几项必修科目,大部分都是自选。下午的文化课谢浩然不用参加,他中午就打电话约了方玉德,两个人吃过午饭就在画室里碰头。对于上午的“作品”,方玉德没给谢浩然留面子,直接骂了个狗血淋头。谢浩然没有争辩,站在旁边虚心受教,然后看着方玉德把自己的画板翻转过来,另外铺上一张新纸,当着自己的面,从构图开始,在短短一个钟头的时间里,画出一张有着基本关系的《拉奥孔》素描。
能够在中央美术学院这种地方成为专业讲师的人,基础功底的确是深厚得令人佩服。方玉德也不矫情,他帮着谢浩然把两张画从画板上取下来,并排放在地上,对比对照着分析,直言不讳:“就你现在的基础,我估计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跟上这个班的学习进度。要不这样吧!你跟苏教授说说,让他给你安排,跟着明年的新生一起。这半年时间你好好练练,应该还来得及。”
话说的比较委婉,谢浩然也不反对,只是笑着连连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的问题。但是绘画练习这个过程对他来说,远没有方玉德想象中那么困难。送走方玉德,谢浩然独自呆在画室里,对着摆在房间正中的石膏塑像潜心研究,仔细观察着不同光线下的明暗关系。大约到了下午三点多,他才换了一张新纸,拿起铅笔,在纸上“刷刷”勾起了调子,重新作画。
《文曲》功法起到了极好的心神调节作用。
在过去的这个上午,谢浩然没有闲着。他默默观察着班上其他同学,从铅笔运用到线条的排列,他都在吸收其中精华。(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