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足了一口气,叶子衿脸涨得通红,头脑发昏。
“你······你怎么来了!”叶子衿咬牙,却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似乎能从他那里得到无尽的力量似的。身旁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
叶子衿手中,一片湿意,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没事。”叶子衿太阳穴跳动,生疼生疼,下身更是撕裂一般的痛楚,忍不住又是长长的一声痛呼。“我要保孩子!”叶子衿忽而想到之前的事,死命的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肉中,“我要这个孩子!”
宋宁默浑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嘴角动了动,却仍是没有说话。
“我要这个孩子!”叶子衿声嘶力竭,冲着产婆大喊;“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看见这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想到母亲和孩子只能二选一,又加了一句;“我死了也甘愿!”此刻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痛,也不知那产婆听懂了没有,待要加上几句,却已是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晕死迂去。
那产婆就求助的看向宋宁默。
“保大人。”冷冷清清的声音里,没有片刻犹豫。
叶子衿痛得心里一抽,这个孩子,她曾经那样期盼他的到来,怎么能,怎么能在这时候舍弃他!
“我要这个孩子。”叶子衿泣不成声,“我一定要这个孩子。”胡乱抓着宋宁默的衣柚,“当时你还趴在我肚子上和他说话,你还说要教他习武··…··”泪水流了满脸,“当时得知我有喜,你那样的高兴······”
“九泉之下的娘,还一直盼着我能生个孙子。”叶子衿句不成句,“娘也不会安生的!哪怕就这么死了,我也要这个孩子。”“子衿!”宋宁默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惊恐还有震惊,“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是以后!“叶子衿失了理智·”这孩子这么艰难才来到我身边,无论怎样我都要看着他平平安安的!“宋宁默别开了头,望向一旁惶惶不安的产婆,“保大人。”方才在耳房外得知噩耗的一瞬间,他已经做了最快的抉择。
无论以后是否还会再有孩子,他都要保住她的性命。
“宋宁默!”叶子衿彻底崩溃,心知他舍弃了这孩子,却对他无法怨恨,只是泪流满面,“宁墨······”宋宁默忽而倾身,将她抱住,在她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渡了一口气·让她保持清醒。而后厉然的目光落在了产婆身上,“动手吧。”
被单上,被抓出了一条条痕迹。
叶子衿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往事历历在目悲从心起。
再也没有了一丝动力,软软的躺在这床上,任由疼痛阵阵袭来。
宋宁默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冷了下去,低下头,在她耳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下一刻,叶子衿又卯足了力气额头青筋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
“看到头了!”那产婆眼睛睁大,闪闪发亮“夫人,再用力!”叶子衿俨然看见了最后的希望,心中的杂念瞬间消失,哑着声叫了起来;“啊”所有的力气,都在这最后的一声里,消失殆尽。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春日的天空。
“是个大胖小子!”产婆抱着浑身污浊的孩子,爽朗道;“母子平安!”说着,忙抱过去替他擦洗身子。紫苏几个都凑了上去,笑盈盈的看着那孩子。
宋宁默僵着的身子,慢慢放柔。
叶子衿唇边,绽出了一抹笑意,“你不去看看孩子?”宋宁默一动不动,埋着头。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她脸上,“子衿,我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身侧的男子,泪如雨下,“子衿······”叶子衿虚软的笑,吃力的勾住他的脖子,“本来是该高兴的事情,怎么能说这种话。”目光扫过众人,“更何况,这屋子里这么多人。”
宋宁默身子一震,这么多年,除了在叶子衿面前落泪,还不曾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过,好在是背对着众人,也不至于被人看见他此刻的动容。似乎是有些尴尬,忙别开头去,哑声说道;“你也累了,睡一觉。”叶子衿心里犹记挂着事,问紫苏;“腿脚可都还好?身体怎样?”
“都很好!”紫苏的声音里透着欣喜;“皮肤红红的,逐些日子,定然会白白净净的。”
叶子衿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睡会。”宋宁默点点头,替她掖了掖被角,又伸手去摸她的头,“睡吧。”眼中是满满的怜惜和愧疚。叶子衿倒是有心再说上几句宽慰之语,只是奈何方才耗尽了力气,此刻着实支撑不住,一合上眼,也就沉沉■去。
醒来时,华灯初上,屋子里如同白昼一般。
叶子衿睁开眼睛,便见宋宁默抱着襁褓,踱来踱去,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宋宁默的脚步声,也听不见。才动一动,那边宋宁默已转过头来。“醒了?”宋宁默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将孩子放了下来,“怎么不多睡会?”
“好像睡了很久了。”叶子衿目光不住瞟向襁褓;“让我看看孩子。”
宋宁默依言放下襁褓,那孩子皮肤红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巴小小的,半开半合着,似乎在熟睡。这是她和宋宁默的孩子啊。之前的种种,都化作了云烟,叶子衿爱怜的看着孩子,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小手,热泪盈眶;“这孩子真像你。”
“是么?”宋宁默将她的手放回被子,“我倒是觉得像你,你看看这眼睛鼻子。”叶子衿轻声笑了起来,虚软无力的咳了一声,嗓子有些痒痒的。宋宁默忙扶着她坐了起来,将茶盏递到她嘴边,“来,润润嗓子。”
叶子衿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夫妻二人,相对而笑。
御花园中,蜂飞蝶舞,春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昏昏欲睡。
楚夕暮其实不大喜欢这栉的地方,总觉得这锦绣花团中,隐藏着些什么,还不如一个人独处的好。只是一个人待得久了,也会觉得落寞。偶尔也会起身在这御花园里走一走,起先还有不少宫女在此处久留,似乎有着刻意的意思。
只是楚夕暮完全没有兴致搭理这些事情。
这几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天下·除此以外,又有什么能撩动他心弦呢?
只怕是,也只有皇城脚下,那两个人了吧。
至于这宫中,无论是宫女还是仟么莫名其妙的人,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得耗费心思去想。万花丛中过,却将那花中的人,视若无物。久而久之身边的太监们,侍卫们似乎都猜出了天子的几分意思,也都不大会放宫女们进来了。
楚夕暮缓缓的走着,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毫无所觉。
不远处的花丛里,似乎有两个宫女蹲在一块,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种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只听得其中一个宫女这样说道;“你说,是不是很凄凉?”“怎么会呢?”另一个宫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不是有很多花也是如此?若当真都要结果,反倒是没有什么趣味了。”
“这可不是花。”那宫女低声重复;“这是石榴树,本来是该结果的。”
小太监看着他的脸色,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该阻止。明明对于外界事物不大关心的,怎么突然就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年轻的天子忽而上前几步,一把握住那宫女的手腕,
在场众人,无人不惶恐。
那宫女更是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皇上······”
“我问你,你说什么?”楚夕暮失了冷静,“方才的话,再重复一次。”那宫女面色苍白,哆哆嗦嗦说道;“石榴树,本来该结果的。”楚夕暮松开了手,静静的立在花丛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那宫女失了支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
楚夕暮却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漫不经心的吩咐;“将那株石榴树移到我宫里去。”顿了顿,又说道;“去找天下最好的花匠来见我。”小太监忙应了。
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这位天子为何突然失控,又为何,突然对一株石榴树产生了兴趣。其中的缘由,怕是只有楚夕暮自己能明白。三年了,一千个日夜,终究还是无法释怀。有一种情愫,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叫他无法自拔,无法自救。
他只是想看着那株石榴树开花结果,仅此而已。
真的就是仅此而已?
楚夕暮自嘲的笑了一声,在春风中,蓦地胸口一紧,猝不及防,“注定,是一场劫数啊。”身后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却又听得不甚分明,只是,也不敢去问。天子的秘密,永远只能是秘密。
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无法释怀。
就好像,执拗的,固执的,想要本不能结果的石榴树,结满石榴一样。
在彻底释怀之前,他只想,这么一个人,远远的看着,天荒地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