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冷,素白色流云中有着数不清的思念,洛阳没理会苍天的讥讽,沉默着握紧天剑,那元一剑式在心底不断闪现。
这一剑,就算再难也要叫他完美无缺!
渭水东流,不周山高来高去的事同人间没关系。
赵军来去匆匆,在齐国营地中留下一片狼藉,谣言不知从何而起,在六国营地中传的飞快,三华公的清者自清被说成是做贼心虚,众人都在哀叹着赵宁,望向齐国军士时笑容甚是诡异,叫人心惶惶。
就如湘云公说的,就算是白的,被说的多了,也就变成黑的了。
众目睽睽下,那封书信,那具尸身,暗卫是皇家死士,六国皆知,铁证如山!
三华公遥望咸阳,这一切怕都是那位先生的手段吧,栽赃嫁祸,挑拨离间,生生将六国进军的脚步再延残数天。
兵强马壮如何?六国联军又如何?秦国有国士,运筹帷幄之中能叫千军万马止步不前!
风声更紧,三华公扯了扯大氅,健壮的身形此时显得有些佝偻,在狂风中晃了晃,幸有亲兵扶持才没倒下。
整洁的白丝被狂风卷乱,在三华公额头左右轻舞着,自知时日无多的老者环目四顾,桑田沧海,这被战火装点了几百年的大地终将换上新装,那之后的日子想必会很美好吧,可惜他看不见了。
不,也许他已经看见了,就在子宥的书里。
鲁直亲手擦拭着赵宁的长剑,寒芒吞吐,剑若秋水。
长剑归鞘,握剑的手掌缓缓发力,骨节透出一抹苍白,静默良久鲁直放下好友长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虚弱感源自骨髓,死亡越来越近……
打开书信,仔细端详片刻,鲁直眯起眼眸,这信的遣词造句与笔记同三华公的很像,可齐国人又怎会直言临淄而非国都?
灵光闪耀,自从那日与三华公化身争执开始,一切的一切都巧合可怕,叫他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鲁直放下书信,正欲开口一口黑血喷吐而出,腥臭的味道异常刺鼻。
呼……
鲁直躬身伏在案上,握紧好友长剑,喘息良久,挣扎着起身,提笔,将发生的事描述清楚,想了想又将书信抄了一遍,一份装入信封,一份藏入剑鞘。
荒废了太久,做了无数的荒唐事,种瓜得瓜,没能帮好友复仇,大业未成而身先死,或许这便是报应!
帐外响起脚步声,副将章贡端着一碗草药,抬手挑开帘帐,望着脸色紫青的鲁直变了颜色,惊恐大吼道:“公子!公子!”
将军去了,公子若是再出意外,这六国伐秦中赵国何去何从?
鲁直咬着牙抬起头,颤抖着挤出一抹轻笑,无力的抬起手掌,对章贡招招手。
章贡上前附耳倾听鲁直虚弱的耳语:“听我说,三华公也许是被冤枉的……这一切太过巧合,可惜我没时间去求证了……”
“我死后你将书信同证物一应交与韩斐,此人乃真君子,也许会过很久,但是非黑白终有定数!”
“还有,我的死讯不可声张,往后的更不可争强好胜,湘云公所谋不小,同楚国合谋无异与虎谋皮,万万小心……”
章贡点着头,虎目含泪,再回头时鲁直已撒手人寰,眉宇间尽是不甘,所有的言不尽与放不下都只能放下。
章贡屈膝跪下,三叩九拜后起身,将赵宁长剑同公子的剑放在匣中,轻轻拂抹沉木匣,踏步出帐,嘴唇颤抖着静默良久才将悲伤压下,指挥心腹将赵宁的尸骨暗中放进中帐。
有将军陪着公子,黄泉路上想必不会寂寞吧。
黄泉路远,彼岸花开,两人并肩踏歌而行,肆意潇洒,可惜看不见,那情景定能浮人生一大白。
湘云公帐,鲁直宠爱的舞姬跪伏在湘云公身前,娇躯颤抖着一五一十交待着所见所闻,言罢一道寒芒乍现香消玉殒。
湘云公拄着长剑,低声呼唤:“来人,收拾一下,把吴青叫过来!”
帐外两个小兵蹑手蹑脚的进帐,对着湘云公一拜,抬着舞姬的尸身向外而去,动作娴熟至极。
天朗气清,徐徐清风裹挟着轻新的水汽流进湘云公大帐,令其倍感心旷神怡。
鲁直大限将至,军中三华公的谗言沸沸扬扬,加之齐国那群那群迫不及待的新贵推手,想来三华公也命不久矣。
韩、魏势轻言浅,只要再除去燕北寒,五国大军尽数归楚,待到水患平息,大事可成!
彼时国内所谓的谣言又算得上什么?只要攻下秦国,依靠那件法器,他就是秦地的新王!
湘云公把玩着玉饰,志得意满,帐外洪水显得壮阔起来。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军帐,及至帐门,帐外的光景被身形魁梧的负剑大汉挡个严实,望见湘云公略微不满的神情,吴青单膝跪地,静默等候。
湘云公望着地图,低声吩咐道:“章贡手里有一封信,杀了他,把信给我拿回来!”
吴青起身,径直向外走去,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湘云公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浓烈,眸中名为野望的火焰焚烧着。
绕着严密把守的军帐再巡视几圈后章贡出营向着韩国营地方向而去,木筏顺流而下逐渐远离赵国营地,两岸山中惊起无数飞鸟,章贡心生警戒,手掌握在剑上。
一声呼喝好似惊雷炸响,两米五六的壮汉伴着惊飞千鸟直向穹顶,双手擎着一米六长两个巴掌宽的重剑当头劈落,锋刃上逸动的寒芒在日光下更加锋锐,加上吴青身上闪动着的狂暴灵力,恍若天神下凡,煌煌天威。
章贡怒目圆睁,他不过是个武夫,来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修行者,这是必死之局,公子揣测非虚,其中真有隐情!
如是想着,章贡毅然拔出长剑,秋水剑锋刚刚出鞘三寸的刹那一抹惊鸿闪过,吴青无视两人之间的百米之遥瞬息而至。
浪涛惊天,夹杂着妖艳的鲜红瑰丽凄美,吴青探手取出迷信,身形一晃踏着浪涛而行,直向楚国中帐。
面对修者敢出剑三寸,章贡很不错,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夕阳西斜,赤红色霞光遍布西方,照耀山石璀璨。
洛阳独自坐在山石上,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浓烈的酒气分外刺鼻,眼前的云雾不是云雾,是那年食不果腹师徒二人捉鱼的河畔,是师徒同游的山河,是师父丈剑独行的背影……
洛阳醉了,对着齐天象最后站的那片虚空,醉的糊涂,放声笑着,比哭难看,他想哭,又怕老头子不高兴。
辛苦了一辈子,临了终了总得让他能放下心。
南诺静静的站在洛阳身后不远的地方,同样红着眼圈,不出一言,这段时间属于洛阳与齐老头,谁都打扰不得。
神魔妖鬼默契的停止争斗,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承受一柄随时可能失控的剑,那是天剑,剑意之下,忤逆必死。
明月落下,火红的朝阳浮起,洛阳的笑容散了,带着宛如秋风一般的肃杀冲入妖族地界,剑过,洞天破碎,所有妖族尽数归回原初洞天,握着令符,瑟瑟发抖。
那道无可阻挡得剑光,这辈子都忘不了……
东皇琉璃不甘心的握住拳头,看看闭目养神的敖苏,想说些什么,沉吟片刻又放弃了不切实际的猜想。
这时候,谁都不可能劝住洛阳,本来事情不会到今天这一步,只怪天意难测,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贼老天!”
一声唾弃,令符上的光影尽数散尽,东皇琉璃苦涩的笑笑,望向天宫,想到了那个不凡的天子。
转身遁出洞天,想亲眼见证这一战,本来秋色平分的一人一神,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妖皇的脸色很难看,却没敢出声,因为少年祖师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少年模样的老头虽是盘膝坐着,但周身不时闪过锋锐无匹的剑气,如酝酿风暴的无尽底云。
周围的绝顶都正襟危坐着,虽然不怕同少年祖师一战,却也不想平白惹上麻烦,到了这个地步,很少有不怕麻烦的。
杀穿妖族,洛阳提着天剑向地府的方向走去,眸光平静,将所有的波澜尽数藏在剑中。
穿过曲折的山路,洛阳向着洞天举起天剑,未待斩落,一十三名使徒遁出洞天,周身包裹着多彩的鬼纹,握着刀兵,大步上前,同时发动攻势。
东皇琉璃将自己带入到洛阳的位置上,一十六柄刀势合一,锋锐异常,有着斩天之势,叫东皇琉璃不由退后一步,握紧拳头,望向洛阳的背影,想知道他如何面对这样的刀。
洛阳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天剑缓缓斩出,那抹浓烈的斩天之势散入山岚,飘渺的剑光斩过,一众使徒同时捂住脖颈,化为一道流光归回原初洞天。
“洛阳,你别欺人太甚!”
少年握着长剑,眉心间有着罗浮鬼纹,剑眉皱紧,清冷的眸光中沉淀着数不清的杀气。
洛阳没出声,上前一步,提剑便斩,忘我忘敌,蓦然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