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个恍惚,万千剑雨怡然消散,大殿也恢复原样。
木门靠在雕花框上,听琴瑟悠扬,赏笔墨起舞,身边散落流光,与清风自由来去。
洛阳缓缓放下横在头顶的剑刃,手掌在颤抖,方才那瞬万剑临身,惨痛至今未散,心底酝酿着大恐惧,头上恍有乌云盖顶,压得很低很低,有些胸闷,上不来气。
起身成了挑战,只若起身还是万剑齐落,那实在太痛。
可还是要起来,曾能毅然决然地走回山下,现在为什么不能同样登上另一座险峰?
起身,剑落,那些幽影剑修的动作快的令人惊叹,同样的长剑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似魔如神,有佛光普照,也有彼岸枯荣。
剑起化凡,可化凡后又能如何,数不清的剑刃层层套叠,不断落在一个点上,量变引出质变,灵力没来由的溃散,洛阳再度跪倒在地,低头瞧看,不由笑容苦涩。
幽影剑自内向外贯穿身躯,轻试锋锐,瞬时震卷,刹那间消弭无声。
疾风止于平寂,抬头望去,消失的三皇又出现在殿中,依旧各行其是。
宣纸上的墨迹多了几行,丹青上的画纹更显艳丽,由此看来,方才不是时间逆转,时间还在不断流逝。
想起身就要接下那些剑,斩于外而用于内,就像唤醒种子的春风,只若被相应的剑刃触碰,体内的天剑就会做出反应,萌生对应的剑意破体而出。
如此一来,要么在化凡上更进一步,彻底斩去天剑,要么修成天剑,以天剑对抗天剑,彻底镇压体内的剑意。
这选择并不复杂,会的再多也是为了专一而精,即然成了强劲的阻碍,那彻底斩去就是。
打定心思,洛阳咬牙再度起身,盯着那最先发动攻势的修者,见他提剑点挂毅然闪身冲阵,忘四旋斩,不管余下任何剑刃,只要斩去凌霄开天剑。
一切皆由此剑伊始,不论是开始还是结束。
双剑交错,素白而纯粹的剑芒蓦然消散,幽影剑折,黑衣剑修握着脖颈倒下,洛阳也跟着跪下,周身刺出剑刃,可能少了一柄,也可能没有。
“可真够疼的,少了……”
轻轻呢喃着,洛阳皱起眉头,再起身,还是凌霄开天剑开始,提剑点挂,闪过数步距离,同着四下剑光同时落下。
身躯中的剑刃也不多不少,根本斩不去,因为李天策还在不断地修行着天剑道,一体两生,不分彼此。
瞥了眼三皇,洛阳不由低下头,苦笑着,深吸口气,闭上眼眸,隔着无尽虚空,感知着李天策的位置。
“听得见吗?”
海潮起落,鸥鸟齐飞,苦修的悟剑少年睁开双眸,面色一冷,感知着洛阳的情势,死死攥紧拳头,还是慢了一步,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得见,还没得道真吧,给你个机会,过来吧。”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李天策低吼着起身,握着比平时重了许多的天剑,向着无垠的海域,剑起听雷。
紫电当空肆虐,破开几重护盾落在海面上,惊起滔天波浪,随着细碎电光延展,数不清的鱼人就此陨落。
洛阳不由眉头轻挑,催动慧剑斩去怒火,冷声道:“我们的一战不应该公平公正吗?”
“单方面地碾压你,算什么?”
怒喝似晨钟,李天策眯起眼眸,收隐天剑,凝视长空之外,抿着的嘴角渐渐勾起,身形消散,再睁眼时看见各行其是的三皇。
“这儿能帮我迈过最后一步?”
“没错,你试着起身。”
洛阳收敛心神,将身躯的掌控权暂时让给李天策,悄无声息靠在菩提树下,遥遥感知着李天策,期待着,想知道那张冰冷至极的脸会变做什么模样。
起身,剑刃齐齐斩落,明耀辉光错落而至,李天策笑了,举起天剑,瞬间斩出近万剑光,却还是免不了被剑刃穿身的痛楚。
洛阳真切听见一声闷哼,饶有兴趣笑了,感到莫名的舒适,好像秋日午后的暖阳洒在身上,每个地方都散发着舒爽。
“别高兴得太早了,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不求来生,立身当下,现在能笑我凭什么不笑?”
“那你就笑吧,用不了多久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天策紧蹙着眉头,再起身,又斩出无尽剑光,透过幽影,却不能泯灭幽影。
“便宜你了,不过叫你看看也没什么,这超越元一的剑!”
说着,李天策缓缓举起天剑,剑斩混元乾坤,人间烟火,天宫超然,花草树木,山川河流……
所知的一切都在这剑光中,不同于元一,不是包容的关系,而是主宰,生死聚散皆由李天策心念决定。
可以是勃勃生机,可以是无物绝寂,也可以是混沌同存,这是真正的天之剑,有绝对的主宰力。
一剑过后,幽影散了大半,可还是有无数影剑透体而出,还是差一步,就差一步,到底是疏漏了什么。
李天策一时没想到,洛阳却瞥了眼慧剑,轻挥剑指,指引慧剑到李天策身前,轻声道:“再来一剑,这是借给你的,以后你得还我人情。”
“我会饶你不死!”李天策低着头,借此隐忍着痛苦,停顿许久,回过头来,眼神冷冰冰的,“看好了,这就是天剑道!”
慧剑流光闪动,李天策再度起身,天剑迅疾斩下,光影同出,卷起浩荡风暴,数不清的幽影在殿中尽数湮灭。
紧闭的殿门再度敞开,李天策不由仰天大笑,随着慧剑归回菩提树下,笑容戛然,剑道也退变成剑意。
若修成慧剑须得心无挂。奈何无执不魔,若无心中无有偏执挂碍,李天策早就烟消云散了。
就差这慧剑,就差这慧剑!
“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交通成和而万物生。”
轩辕皇按住琴弦,轻轻言罢,伏羲皇也抬起头,目光在洛阳与李天策身上巡视,顿了顿,道:“你们的来意我清楚,但河图洛书不能借给你们,六界不过是人族分布的一小部分,我不能因小失大。”
“神裔很疯狂,只若开战你们最好杀光他们,放心,那些强悍的神裔应该不会过去,人族主力会拖住他们。”
神农皇抬起头,接着话音言语,言罢看看洛阳,又道:“你的道法从何而来?”
李天策冷哼一声,正要答复洛阳夺回身躯,拱手而礼,转身向宫外走去。
这结果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六界就像是棋盘上的一角,于整个局面而言存在与否可有可无,不给河图洛书也正常,但姜落的事决然不能说。
火云宫凭空而现,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那血腥味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保护好他,不到万不得已别让邪修知道他的存在。”
轩辕皇再度开口,声落再弄琴弦,曲调悠扬,透着欢乐,余下两位圣皇同时挥动手掌,卷起的字帖、书画浮在洛阳身前,同时还有一句传音入耳。
“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交通成和而万物生。”
洛阳收起字画,点点头,转身大步出宫,没几步,李天策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决斗,即便没有慧剑,你一样不能赢我!”
“这么想我除掉你是打算替我磨剑吧?”
“胡说,我只是……”
“你才是胡说!”洛阳停下脚步,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这方法是谁告诉你的?”
李天策沉默下来,微微思量,也想到了其中的不妥。
心魔乃欲望幻化,洛阳之所以不会产生心魔皆因他在,若是就此斩去心魔,相同的,洛阳也会泯灭一切情感。
掌握苍天之力,不存情感,淡然万物自然,这不是苍天又是什么?
陈虞骗他,这根本就不是超脱之道!
“是我想错了,就这样吧。”
轻轻说了一句,李天策飘然离去,洛阳又一次停下脚步,天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阴阳两生,混为太极,就像你和李天策,不是吗?”
“知道他为什么要与你为敌吗,知道他为什么一心想要杀死你吗?”
“陈虞的分魂其实一直在你识海……”
有些事很难相信,可就在眼前时谁也忍不住要怀疑,从开始的身份不明到苍天,再到混元法,最后是现在的斩情绝性,母亲似乎真的想将他变成苍天。
原因也是很简单,她想回去,回到那诗词歌赋流传的大好河山去。
不知怎么飞回六界,洛阳有些魂不守舍,看看方向,咬咬牙,最终掠向书院。
不管母亲怎么算计,师父都是其中知情人,从他那儿必然能知道什么。
挪移虚空,剑光呼啸掠入桃林,轻拨钓钩,镜湖泛起细密涟漪,天师笑呵呵地捋了捋发白的长须。
可不仅仅是那几层最浅显的算计,最重要的还是那些话,叛逆的种子已经种下,生根发芽是早晚的事。
人无完人,心藏复杂,谁不会自私,哪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堡垒?
“玉皇那边情况如何,那个叛徒将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邋遢道人浅笑着落子,瞥了眼天宫,道:“已有十之****,不日便可功成。”
“神裔那边有什么动向,他们可不像是将鸡蛋放在一个篮中的角色。”
“在联系玉皇前他们联系了刘泰和,现在梵谷期也下水了,两人不断利用四海盟的资源搜寻材料,估摸着可以再搭建起一个传送阵。”
邋遢道人边说边补上落子,打量着棋盘上的潜龙之势,伸了个懒腰,仰头,感知着零零散散的辉光落在脸颊。
算计吧,厮杀吧,准备吧,最后都是为旁人做嫁衣裳,这场争斗得利的只能是神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