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流,潺潺无声,随着画面再度沉凝,洛阳默默勾起嘴角,五指收起,即便紧握成拳依旧难抑颤抖,山西老醋的酸,河北蜜饯的甜尽数杂陈在心底,翻江倒海。
“这个结局应该在你的意料之中吧,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苍天轻声说着,边说边转过身,踱步走远,不快,可没几步就消失在虚空间,来去匆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
听到问题的刹那心中自然会有应对的答案,哪怕是洛阳所想,只若他想知道就能知道,真神尚且对这片天地全知,更何况他还是苍天,哪能不了解自己?
洛阳注视着他渐行渐远,待背影消失许久转而望向璀璨流光,盯着内里光景变幻,想着天师,看到的却只是很模糊的光景,同那个致使李家毁灭的元凶类似。
这从侧面验证,天师确实是神裔,根据李家老祖那句“主上,属下找到阳爻神了”可以断定,最后出现的那个幽影很可能是阴爻神,相对的,天师也是阴爻神的后裔,同那些混沌中人人喊打的家伙们同根同源。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阳爻神就在六界中,不知道是神魔妖鬼人中的那个,但必然同李家老祖接触过。
他必定不会是李家人,也不是个很好搞定的小角色,不然面对祭坛时不会只有李家老祖自己,带着战利品才能更好邀功获赏,这认知千古未曾变过。
也不可能是母亲,母亲在另外的世界而来,还曾说过两者间的距离不仅是空间的距离,那他可能是谁,来六界又有什么打算?
大道观止还能持续许久,找到阳爻神很不现实,在绝对的时间中李家老祖见过的生灵实在没法细数,看天师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没有意义,不如真正看看开天的情景。
洛阳心念变化,长空中的光景也随之变化。
吸睛的深邃虚空铺陈开来,没有星光点缀,也感知不到灵气或者其他任何的波动,单调空洞,一无所有,就像等待开垦的荒土,这就是最开始的混沌。
一无所有,是真的未始无物,绝对的无。
往后就是开天的刹那,也是界定有无的瞬间,那一击后天地孕生,万物修列,将无变成有,这与自己的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洛阳思考着,那些似鹅毛飞雪般的杂念思绪解逝渐去,全神贯注下,素白色辉光破开虚空,将黑暗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凭空划出道完美无缺的圆弧,一闪即逝。
跟着便是所有修者都向往的道则孕生光景,脚下的那条道必然在其中,同其它道法遥遥呼应,就像天地间的万物一样,遥相呼应,相生相克。
是他山之石,却足以攻玉。
洛阳却对那光景并无向往之意,心念变化,想要看清长空中的那道光弧,大道观止却无法准确留存住那个瞬间,也不能将它放慢。
在规则里却不被规则束缚,或者根本就不在规则中……
那就只能从开天开始再看一遍,看着它从无中浮现,看着它展露无尽锋锐,看着它开辟洪荒天地。
洛阳半睁半闭的丹凤眼缓缓睁开,眸中闪过一抹动人的辉耀,摇头苦笑,抬手捏住剑指,当空慢腾腾挥斩两下,不由勾唇浅笑。
方才倒是想差了,那一瞬存在,同日出日落的刹那相同,之所以无法被单独保存的原因类似花枝折茎,没了根系,再美也必死无疑。
无就是根系,那一剑是根茎,连接着娇媚的花,若是连接自己的道却又有不同的感悟,应该修的是剑而不是有无,那同剑有关系却不该专心修持。
术是道的衍生,很重要,因而更要将最关心的东西放在道上,不然就和曾经的师姐那般,剑术再好没有道境支撑终是空中楼阁,风中枯草。
洛阳摇头叹息着,捏着剑指当空挥动数下,不到短短半年就连续走过两次,修行还真是没有高低上下之别,这段路越向上走越不好走的原因有很多,远处风光乱眼是一方面,站得越高越忽略自己是另一方面。
苍天很高,却高不过心……
“藏剑于心,剑出从心,老头子,这是巧合还是你真的看得有这么高?”
洛阳低着头,随着自语声消弭在幽暗中,定格的光影再度默默流转,空洞虚无里再度腾起光耀,璀璨夺目,同剑指上的很相似。
这与凌霄开天剑很像,却不是,单一修行悟不到这一剑,不修行也悟不到这一剑,一饮一啄皆成定数。
璀璨辉光散开,洛阳隐去剑指上的明耀辉光,缓缓起身,催动混元法席卷周身窍穴,调动着那股微不足道灵力举手拍下,将这股灵力尽数散出体外。
“神性已然深入,尔等作何打算?”
玉皇冷声说道,挥动乾元太昊逼退白叶,眸中闪耀金灿光辉,除了洛阳,剩余几人身上尽数浮起蝌蚪般的咒纹,流光熠熠,甚是夺目。
“我等愿褪凡为神,永生永世为天宫效犬马之力!”
一众陌生的修者齐齐出声,寒蝉却沉默着,紧握着拳头,凝视着手臂上的神纹,笑容凄绝,贪生怕死最后还是要死,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踏上这路,逍遥百年,快意一生。
“识时务者为俊杰,寒蝉爱卿,你可不比龙城飞将差。”
玉皇瞥了眼白叶,见他在打量洛阳,边谨慎提防边开口,言说着动人的弦外之音,引得无数观战的目光落在寒蝉身上。
这道人算不得有名,凭见神不坏的身躯倒是可以担任龙城城主之位,可他应该是不愿久居神下的,不过神咒在身,不低头就得死,确实也没得选……
“洛阳,你能不能借我一剑?”
众目睽睽下,寒蝉抬头望向洛阳,大笑着,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声音嘹亮,震动云霄,似乎打算借由这种方式发泄心底郁结。
洛阳点点头,探手握住忘四,很清楚,寒蝉并不是真的打算借剑,只是想找个人成全他,为什么已经不重要,就凭他不愿变成神明,就值得成全他。
“洛阳,此间是非与昆仑无关,与人间也无关,戊辰已经错了,你最好别错上加错!”
洛阳瞥了眼玉皇,没出声,郑重抱剑一礼,道:“请了!”
“洛阳你可别误会,我找你借剑没错,心甘情愿引颈受戮的事我做不来,有本事你活,没本事你死!”
寒蝉抱拳还一礼,边传音边发出袭杀,眨眼间出现在侵入洛阳身前三尺,弓背举拳,裹挟着黑红色焰光重重落下,言行一致。
“我们是看看还是继续?”
玉皇饶有兴趣望着白叶,感知着长空上的战事,平分秋色,若是无有其它援军到来,这一战的胜负与天宫战事的胜负直接挂钩。
哪一方多出一个相当于万年道行的绝顶,那一方就能赢得这场比斗,见神不坏的体修本就立于不败之地,怎么算,天宫的赢面也更大。
“看来陛下对寒蝉很有信心,不若我们来赌一把,若是陛下赢了我们就此退去,立下大道誓言绝不再犯天宫,若是陛下输了,请退位!”
白叶看着洛阳灵巧避过寒蝉铁拳,没有出剑,只是在躲闪,心中暗喜,很默契的把握住机会,想进一步扩大战果,减小不必要牺牲。
“好,全部停手!”
玉皇大笑着点点头,边出声敕令边捏碎一枚玉符,确实相信寒蝉的实力但也不想将胜负全部压在他身上,不管输赢,这群祸害最好都得死在这儿!
感知着传讯符的熠熠流光,邋遢道人撇撇嘴,随手丢到一边不予理会,天师抬手捋顺被清风徐乱的白须,也不在意玉皇的传音。
阴爻神的其它布局,阳爻神的下落,还有夫子的布局,他竟然没有在洛阳身上落子,那他究竟打算作什么?
没了神农鼎,没了长生不老药,以上不论哪一样事都比现在的天宫有价值,需知,神教与天宫就像藤曼与老树,有无藤曼老树依旧参天,没有老树,得不到光的藤曼必死无疑。
这结果必然叫他们气愤,但不重要,他们在意的只是长生不老药,只要给他们丹药,只要他们能长生,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便玉皇想要计较,诸神都不允许他计较。
到是洛阳与寒蝉的这一战有些意思,如果洛阳真的输了,确实可以做些布局……
轻动钓钩,涟漪中的光景从书院变换到天宫,洛阳握着忘四在躲,寒蝉如影随形,从东到西,从南向北,那剑只是握着,没斩出过一次。
“洛阳,你出剑啊,你再等什么,出剑啊?”
寒蝉急切地催促着,拳头更快三分,远远望去,洛阳周身三尺的绝对禁区遍布拳影,一个又一个残影在其中湮灭,那剑依旧藏而不出。
观战众人神情变得精彩,有的讥讽哂笑,有的心怀希望,有的已经忘了,有的还没有忘。
戊辰与灵隐隔空相视一笑,眉眼中流露出对岁月蹉跎的唏嘘,短短光景就能拨乱反正,最是风流少年时,不知不觉,不想老也得老。
藏剑于心,一剑生死,这正是真正的藏剑,之所以还没出手只是洛阳还没想好怎么出手,只若一步迈过,再度登峰造极。
“出手,出手……”
耳畔寒蝉低吼声愈是急促,远空清风散云,叶落无声,那枚蛰伏的种子缓缓萌生,茎叶褪去青嫩,花生花开花凋零,变作种子,又是轮回。
天际璀璨明光缓缓斜落,不早不晚,洛阳再度闪过寒蝉的拳头,悬而不动的忘四蓦然斜向撩起,带着从无到有的极光,横贯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