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慈负手站在蛇山的山头最高处,脚下是浩荡奔流的长江水,而隔江对望的,就是龟山。
龟山东起长江边,西临月湖畔,其状如若巨鳌浮于水上。
蛇山则缭绕如伏蛇,由江边绵延至大东门。
两山一东一西雄踞在江边,江面到了这里,陡然变的窄了一些。
“这就是武汉长江口的奇景,龟蛇锁大江。”
方面长髯的刘元甫,恭敬地站在原慈身后一肩之地,指点着眼前的雄奇景象介绍道:
“龟蛇二山,在明代以前,分别名为翼际山,黄鹄山,只是到了明末,不知为何,才突然被改为了龟山,蛇山这两个名称,贴切虽然贴切,其实却是原来的名字更有气势。”
原慈微微眯着眼,看着江面上往来如织的船舶,若有所思。
今天他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衫,长发用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挽成一个道髻,没有拎着他的那个大包裹,但是那具古朴的剑匣,依然背在他的身后,江风拂过,衣袂飘飞,在加上他那张秀美的脸庞,如果此时有一丹青妙手在侧,将这幅画面画下来的画,妥妥就是一幅仙人临江图。
“正因为有这两座山的存在,束锁了江流,使得长江在武汉三镇的水位陡然增高,形成了一个深水港,这才有了武汉三镇九省通衢,楚中第一繁盛地之称。特别是五十年前,在那些洋人逼迫之下开埠以来,武汉繁华更是日胜一日,乃是神州中腹之地最重要的转运枢纽。”
刘元甫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但这些事情原慈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了解。
他今天上来,只是想看看这两座山,关于这两座山的事情,师父已经和他说了很多,其实比起刘元甫还要知道的更多一些。
比如,这两座山为什么要改名!
不过是当年的清国朝廷为了酬谢那两个妖人的扶龙之功,特意以山相封,助那两个妖人蕴养灵气而已。
呵呵,龟蛇锁大江,锁住的哪是长江,而是整个中原的龙气啊!
看到原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刘元甫眼珠一转,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爷叔,你昨日交待的寻找那两个妖人的大事,弟子准备今日就发动帮众,全城探查,只是不知那两个妖人形貌有何特征,还望小爷叔示下,否则这武汉三镇数十万人口中寻找两个人,无异大海捞针,麻烦弟子手下这些帮众倒是不怕,就怕时间拖久了,耽误了小爷叔您的大事。”
尊称原慈为小爷叔,是昨夜刘元甫想了很久之后才想出来的,毕竟在人前如果一直仙师仙师地叫着,总是有些不妥,而且还显得生份。
而哥老会的几位开帮祖师,当年都得到过那位昆仑山神仙的授艺之恩,虽然人家不一定在乎,但严格说起来总归和原慈是同门师兄弟,给原慈冠上一个哥老会小爷叔的头衔,那是再合适也亲切不过了。
这件事情,刘元甫还准备专门写信,通知一下川蜀哥老会的另外几个龙头老大,有那面玉佩在,想来其他几个哥老会的巨头,不会不承认原慈的身份。
而听到刘元甫的这个问题后,原慈转过身来,先想了想,然后问了一句话。
“你们哥老会,在这武汉三镇,势力到底有多大。”
刘元甫低头斟酌了一下,接着很慎重地说道:
“既然是小爷叔询问,弟子也不敢隐瞒,这么说吧,目前的武汉三镇,除了那几个洋人的租界,我们哥老会不能插手之外,其他的地方,就算官府,也没有我们哥老会说的话好使。”
“甚至连现在的那支湖北新军,其中的士卒军官,十成中有九成都是我们会中的兄弟,这支当年张香帅编练的新军,早已不是满清朝廷的军队,而是我们哥老会的军队。”
原慈讶然地看了刘元甫一眼,虽然对于山下世界的事情,他并不是很明白,但也听的出来,当年师父随手布下的一枚棋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了。
“哦,你原来才是这里的土皇帝啊,有没有想过当真皇帝啊!”
原慈主动开了一句玩笑,既然来到人间俗世,那还是要让自己尽量看去合群一点不是么。
只是,他不知道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比如当皇帝这种事情,特别是现在满清正穷途末路,民心尽失的时候,这种玩笑会吓死人的。
像刘元甫现在就已经被吓的脸色苍白,浑身轻轻颤抖着,心想着小爷叔果然是神仙中人,看来自己这些日子在筹划的那件大事,终究还是瞒不过小爷叔的慧眼。
原慈看到他的模样,心中却未免有些挫败感,自己讲的笑话就这么不好笑么。
那就谈正经事好了。
“像这种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用普通办法是找不出来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换自己的容貌和身份,隐藏在俗世凡人中,就算是我,如果不仔细留意,也很难发觉异常。”
“那该如何是好,这样的话,就算我们哥老会人再多,也找不到那两个妖人啊。”
原慈沉吟了一下,这种大妖,能够将自己的妖气隐藏地极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算从自己眼前经过,可能都会看走眼,而且那两个大妖似乎也知道师父的存在,这两三百年来一直害怕师父会找上门来,所以躲得更是小心。
而按照师父的描述,这两妖其中的一个,极擅潜踪匿形,要找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至于另外一个……天性残暴淫邪,这么多年来,就算再小心,或许也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吧。
“你先让人将武汉三镇,这两三百年来,坊市间流传的一些奇谭怪事,全部收集起来,不要去管可不可信,越是荒诞不经越好。”
“另外,派人在城中的烟花柳巷之地多加探查,看近期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特别是有没有貌美女子失踪之事。”
原慈如此交待道,暂时也只能如此办了,希望可以从某些民间传说中,梳理出这两个妖人的踪影,毕竟只要你在这武汉三镇之地,总归会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朝山下走去,经过山脚下的黄鹄矶时,刘元甫指着一堆残垣断壁感叹道:
“那就是原来的黄鹤楼的遗址,自康熙朝开始,这座千古名楼十毁十修,古怪的是,每次重建之后,要不了多久的时间,总会要么毁于火灾,要么莫名倒塌,最后一次被毁,是在当年的长毛之乱中,而那以后,也没人再提重建之事,直到张香帅担任湖广总督期间,才准备重修这黄鹤楼。”
“只是不知为何,就在万事俱备准备动工的前夕,他老人家却又突然变卦,只是在遗址旁修了一座风度楼草草了事。”
一边说着,刘元甫朝那遗址不远处指了指,在那边确实孤零零地挺立着一栋三层小楼,翘角飞檐,粉墙黛瓦,颇有韵味,只是处在这龟蛇锁大江的雄奇景象中,却少了几分气势。
原慈若有所悟地朝遗址那边望了一眼,接着淡淡说了一句刘元甫听不懂的话。
“妖蟒已吞雀,妖人不死,这黄鹤楼暂时是立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