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佛经,放在桌上,温声道:“佛经是佛经,诗经归诗经。你不必抄。”
璞玉笑得开心,道:“我是诚信之人,愿赌必会服输。”
他食指在她鼻梁上宠溺一刮,笑道:“伶牙俐齿。”
白日那场大雨骤然而至,洗净了夏日难耐的燥热,给人带来了一丝舒爽空气中尚存留着水汽凉意与清新之气来,新月莹润如白玉盘,月色皎皎,令人心醉。她与他十指紧扣,步子悠悠,并肩而行。
白日斜风暴雨中他与她也是走在这条蜿蜒的青石板路上,他走在她前方为他挡着风雨,或许,她在他的眼中该是有些特别之人。
徒然回忆起那年碧莲池中开满池子的睡莲、中秋雨夜里听雨阁之上滴答雨声、红梅雪夜清越箫音……
他忽然拉住璞玉,问道:“玉儿,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璞玉望着眼前的汗白玉石砌成的柱子,脸蛋大热如火烧,她与柱子仅有一步之遥,若不是他拉住她,她估计已经撞上柱子了,低声道:“想到今日为臣妾挡雨,多谢皇上。”
他微微后退了一步,她立于他与石柱间,温热的唇如蜻蜓点水落在她的额上,声线温柔,道:“你我是夫妻,不必言谢。”
今夜苍白如霜的月光,不打声招呼,就如道春日暖阳直直照在她的心上。
她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一身白衣,一如当年桃花林中相遇时,面容美若冠玉,白衣翩翩,月光下衬得他更温润如玉。
面对这样的他,她交心与他,也是值得的。
六月初八,是宋瑾生辰。数日烈日灼心,令人苦热不堪,待到日落西山,夏暑稍稍散去,皇后遣人告知六宫,于泰安殿欢宴庆皇上生辰。
璞玉望着桌上白玉瓶中睡莲已然微微凋谢,手握朱趣÷阁在画卷上落下最后一趣÷阁,起身朝着玲珑,道:“玲珑,将画卷按顺序叠起来,然后用红色丝线将画卷订成画册,千万记住顺序不可错。”
玲珑望着桌上数十张莲花图,不解地问道:“小姐,你花这么多张莲花图做什么?”
这几日小姐日日早起去碧莲池画莲花,画到中午太阳渐渐毒辣,闷热难耐,有一日甚至从上午画到下午。纵然她家小姐自小爱画如痴,也甚少如此不管不顾。
璞玉笑得风轻云淡,道:“这些莲花图是送给皇上的生辰礼物。”
那年他曾在碧莲池边,要她画娇容多变的睡莲给他,那时的她拒绝了。她原以为画卷只是留住瞬间,然而睡莲娇容随时间而变化,那时的她不愿画,也画不出。
而今她用无数个瞬间堆叠成一个片刻,用数十张莲花图留住花容多变的片刻。
莲花图按着含苞待放到花已落尽成莲蓬的顺序订成一本册子,然后手捏册子一角,使莲花图飞快翻阅,入目便是睡莲花有花开到花落。
泰安殿建在因两岸种有临水照影的烟柳和湖中种满昙花而得名的林影湖边,时下正是六月,是昙花开放的季节。
璞玉带上玲珑装订好的画册欣然前往,进殿后,发觉帝后未到,晚宴未能开始,与众人相互请安后,就安安静静坐在席位上,视线透过半垂半卷细竹青帘恰好将湖中景色尽收眼底。
殿外唯有一条红木建成的九曲回廊晚蜿蜒至湖心亭,昙花静立湖中欲开未开,夜风忽而拂过,吹皱了一池湖水,惹起一阵水光潋滟。
殿中烛火通明,恍若白昼,一众妃嫔服饰华丽,妆容精致,然而最夺目是一身浅雾色丝绣纱裙的裴沛。她的席位越过晚妃,仅次于皇后之下且怀有七个月身孕。
她高高隆起的肚皮里是宋瑾尚未出世的孩儿。璞玉望向坐在上首的裴沛,不曾想对方也在看着她,璞玉微微一愣,随即朝她露了微笑。
她红唇轻起,笑道:“璞嫔,若言怎么还未到?”
璞玉道:“言姐姐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前来。”她与若言一直不喜宫中晚宴,所以若言索性称病不来,可想亲手将画册送给他,她便来了。
殿门口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闲聊,帝后携手而来,众人起身请安,晚宴开始,宫女们也端着佳肴整齐有序的进入。
晚妃笑盈盈开口说道:“裴妹妹自从怀孕后就胃口不大好,人也越发消瘦了,今日这粳米粥熬得精致爽口,妹妹多吃些,粳米粥对有身子的人十分有益。”
裴沛笑着回道:“夏季有些闷热,胃口有些不好,多谢娘娘关心。”
皇后笑吟吟地说道:“你胃口不好,也要尽量多吃些,你是有身子的人,吃些酸食会开胃。来人,拿些酸梅汤给裴妃。”
晚妃笑言:“皇后娘娘待裴妃真好,特地为裴妹妹备好开胃酸梅汤。”
裴沛自入宫以来颇受恩宠,怀有身孕已是众矢之的,晚妃一语指出裴沛又受到皇后厚待,无疑是将裴沛又推上风口浪尖,
皇后笑吟吟道:“裴妃身怀龙嗣是该注意些。内务府新排了支新舞,贺皇上生辰”
话音刚刚落下,乐师歌姬舞姬随后鱼贯而入,大殿霎时间丝竹管弦大盛,舞蹈翩跹。
“小主!”歌舞过半忽闻一声惊叫,璞玉直觉朝着裴沛方向望去,见到她脸色发白,双手捂着肚子趴在桌上,身下的衣服被鲜血染得鲜红,显得格外刺眼。
这一声惊呼,歌舞戛然而止,在座众人都朝着裴沛望去。宋瑾离开席位,一把抱起裴沛,急切大呼:“徐泾,宣太医。”
皇后望着抱住裴沛裴沛步伐急促匆乱的皇帝,口气温和,不见一丝慌乱道:“贵嫔以上的随本宫来,时辰不早了,其他人散了。”
众人散去,偌大的殿宇中瞬时陷入一片宁静,丝竹绕梁之声全尽失,仅有凉透的餐食,一室荒凉。
今夜又是个不面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