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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辛亥月己亥日 公元1557年11月10日 阴:(1 / 1)

虎无情尚不食子,人无义难舍亲情。

我们于小庙渡过寒冷的一夜之后,第二日清晨便启程离开了小庙。由于虞氏并非习武之人,我们行进的速度比预计的要慢上了不少。好在虞氏并不愿拖我们的后腿,加上荼独细心地照顾。两日后,我们便到达了昌黎县。

“据闻此地之所以取名昌黎二字,寓意为黎民百姓昌盛兴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倘若能够在此处安度一生,也不枉人间走一遭。”虞氏悠悠地说道。

我内心十分赞同虞氏所言,但此刻并非感叹之时。鹄鸠随时随刻会派人前来此处,一旦让他早我们一步找到人间炼狱的埋藏之地,日后鹄鸠定会成为世间的大患。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催促起荼独与虞氏:“从张妈口中得知,陆小姐的前夫张福生就居住在昌黎县茹荷乡一带。我想那里一定能够找到线索,我们还是赶紧前去的好。”

言罢,我们一行三人迈步向茹荷乡走去。

茹荷乡东临渤海,南靠滦河,坐落在滦河三角地带,与乐亭县隔河相望。

由于是冬季,渔民们都已经收网,整个茹荷乡一片萧条。当我们到达此地之时,只见整个乡中很少有百姓在街上走动。

这时,一名村妇手提菜篮从我们身边走过,见到我们,好奇地停了下来。

“三位好像不是我们乡里人吧?如今渔期早就过去了,三位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村妇警惕地问道。

我答道:“我们是来探亲的。”

村妇:“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的运气可真是不错。这乡里大部分人家我都熟,你们想要找谁,直接来问我就对了。”

我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位姐姐,请问您知不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叫张福生的人家?我们是他的亲戚,他已经多年未曾与我们联系了,我们是专程来找他的。”

村妇听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三位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摇了摇头:“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们当然没有跟你开玩笑了,我们真的是来找人的。”

村妇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我们:“小姑娘,你若再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了啊。那个张福生之前的确是住在我们乡里,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不过他已经死了将近五十年了,你现在跟我说你是他亲戚来找他,这不是胡闹嘛!”

我装作惊讶地样子:“你说什么?死了?不可能啊?他是怎么死的?”

村妇:“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他生前住的地方。不过那里自从张福生死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住在那里了。”

“为什么啊?”我问道。

村妇:“为什么?还不是那个张福生不知道当初得罪了什么人,突然有一日被人砍死在屋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别说住了,就是连进去看的人都没有,现在那房子还荒着呢。”

我赶忙说道:“姐姐,我们真是他的亲戚,你能带我们去他的住处看看吗?”

村妇叹了口气:“我只带你们到附近,那地方太晦气,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是那张福生的亲戚,我劝你们最好外面看一眼就赶紧走吧,别回头给自己招惹上麻烦。”

言罢,我们在村妇的带领下,向着张福生的旧房走去。

村妇将我们带至一间摇摇欲坠的草房附近,用手指了指那间草房。

村妇:“就是那里了,我不过我还是劝你们最好别进去,那个地方邪性的很。”

“怎么?难道里面还闹规不成吗?”我问道。

村妇瞪着大眼:“你还别说,真就是闹鬼。那个张福生死后没多久,经常有人听到屋中不时传来响动,好像有人住在里面一般。但是有人撞着胆子进去看过,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邪门得很。总之,你们还是赶紧走得好。”

说完,村妇抛下我们,快步离开。

我与荼独、虞氏对视一眼,随即迈步走进了草房。

草房由于长期无人居住,里面生满了灰尘,所有的家具均已破败不堪,甚至长满了青苔。

我仔细地观察着草房里的每一处,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地面上的灰尘有几处明显要比其他的地方浅上一些,显然是在张福生死后,依旧有人曾在这里走动过。

我顺着地上的印迹寻去,发现那条痕迹直通张福生的衣柜门前。

“你们快看,这里似乎有什么玄机。”我将荼独与虞氏喊过来,顺着痕迹将张福生衣柜的柜门打开。

只见衣柜中空无一物,我抬手敲了敲衣柜里的木板,果然发现后面是空的。

我与荼独将木板拆开,衣柜后面竟是一间暗房。

我们走进暗房,发现里面被布置的十分温馨,里面各种生活用品一样不少,但显然早已无人居住。

我们在暗房中搜寻着,这时,虞氏喊道:“你们看!”

我与荼独走过去,发现在一架木质的书柜上,摆满了书籍,我拿起一本翻看一看,竟是陆姑娘的笔记。

我连忙阅读起上面的文字,这上面原来是陆姑娘的日记。

“那一日,月郎将我带至了这间暗房,并让我在这里住下。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就是福生与我当年所住的房屋。

说到福生,事实上,我并不记恨他。虽然我与他在一起时,每日都会遭到他的辱骂与毒打,但如果没有他,我早已冻死在昌黎县的街头。如果不是当年他将我卖给徐王做女婢,也就不会发生后面所有的事情。现在想来,福生能有此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现在想来,我这一生之中唯一能够让我后悔之事,便是我答应春元帮她为徐王送食。那一日之后,徐王便如同着了魔一般的总是找机会接近我,虽然我知道以徐王的地位,一旦我依从了他,便能过上从此衣食无忧额日子。但一来夫人对我不薄,二来福生即便再对不起我,我名义上依旧是他的妻子。

后来,徐王不顾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反对,将我纳为妾,我知道这件事情彻底激怒了福生,为此他还来过王府闹事。但以徐王的势力,福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而我,也注定将被冠上不贤的骂名。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遇见月郎,这个被我毁掉一生的男人。

那一夜,我正于房中睡着,突然只觉得脖颈处一凉。我睁眼一看,只见一名陌生的男子正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当时一惊,想要大声的呼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然而就在我自觉自己将要死去的那一刻,突然那名男子表现得十分的痛苦,滚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虽然是黑夜,我却能够看到他的眼中正泛着红光。

不知道为何,明知此人是来杀我之人,我却突然起了一股莫名的善心,而接下来,我竟做出了一件令我至今后悔的事情。

我见那人滚在地上痛不欲生,不知为何,我突然生出一种冲动,随即抬手将那人抱于怀中,渐渐地,那人逐渐冷静了下来,随即自己跑掉了。而我,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之后几日,那名男子每晚都会来到我这里,却只是站在我身旁静静地看着我,我虽然每次都知道他的到来,却总是不愿醒来。

终于有一日,我鼓起勇气,开口询问他的姓名,得知了他叫影月,是个杀手,受人之托来这里准备杀掉我,而他的委托人,正是福生。

我问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将我杀掉以完成他的任务,他却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自己悄然走掉了。

从那日起,他每晚都会来我这里找我,与我说说话,谈谈心。而我在这府中并没有一位真正的朋友,倒也乐意与他交谈。

可这世间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时日长了,徐王还是发觉了月郎的存在。而后来我才得知,原来是徐王害怕福生到处乱讲有损自己的声誉,便派人一面以重金贿赂,一面对福生以性命要挟。

福生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不但答应与徐王和解,还将影月的事情对徐王全盘交代了。之后,徐王暗中派人将福生杀掉,并着手打算干掉这位名震大明国的索命门门主。

那一日,我将终身难忘,月郎照旧来到我的房中寻我,却遭遇到了徐王设下的层层埋伏,虽然月郎武艺高强,但架不住徐王手下的官兵实在是太多。一开始月郎还只是闪躲并不还击,但慢慢地,月郎的脸上再次展露出痛苦的神情,眼睛也开始再次泛出红光。

我心知事情不好,变大喊着让众人赶紧逃走。然而当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的,之后,可怕的事情便发生了。

月郎如同恶鬼俯身一般,不断地砍杀着周围的士兵,惨叫声不断响彻着整个王府。当士兵杀光之后,月郎却并没有罢手的意思,而是继续屠杀着王府中的所有人,无论是老人、孩子、还是女人,全都没能逃过月郎的毒手……

徐王也在这次的灾难中身死,最终,整个王府之中,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人。只见月郎来至了我的身前,举着刀便打算将我也一同杀死。

当时的我万念俱灰,但想到能够死在月郎的手中,倒也算是无憾。于是,我闭上眼,打算赴死。可临死之际,不知为何,我再次涌起一股冲动,随即我抬手将月郎死死地抱住。

月郎见状,突然将我抱入了房内,接着,除去了我的衣物……

在那之后,月郎似乎恢复了神智,并将我带至了这里。

之后的几个月里,月郎每夜都会来到这里,为我送些吃食。

有几次,月郎与我讲,希望我能够跟随他回去他所在的索命门中居住,但都被我拒绝了。我知道月郎是个好人,但我的心早就给了福生,身子也被他卖给了徐王,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的资格成为他的人,哪怕是……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而月郎在被我拒绝数次之后,终于不再来看我。就这样,我独自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期间,我将我与月郎的孩子生了下来,并为他起名望月。

可是望月似乎并不喜欢我,自小便不愿与我在一起,并且总是看不起我,认为我给他丢人了,这也难怪,毕竟我这样的人,的确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荣誉。

令我没想到的是,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年,我以为月郎早已将我我忘却,却突然有一日,月郎再次找到了我。

当月朗看到了他自己的孩子时,他真的高兴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像那般的笑过。之后,月郎打算将望月带走。这是他的孩子,我当然没有权利拒绝。而望月本来就不喜欢我,听说自己的父亲是门主之后,也高兴地答应了。

而月郎临走之际,曾交代我一句话,他说当初自己曾经对不起徐王,因此自己曾为他扫过几次墓,这次他先带望月回去,一旦望月再次归来之时,让我务必转告他,不要忘记给徐王扫墓。

虽然我不明白月朗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定是重要之事。但我等了十余年,始终没有等到望月归来的那一天。如今,我已病入膏肓,想来也将无几日活头,但我不能辜负月郎,因此我写下这些,希望望月归来之际,能够看到,也算了了月郎对我的重托……”

看到这里,我们一行三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虞氏叹道:“不想这位陆夫人,亦是可怜之人,其一生最大的悲哀,便是从一开始便没有遇见对的人。”

荼独点了点头,温柔的看向了虞氏。

我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人间炼狱的埋藏地点,就在徐王的墓中!而望月便是现在的鹄鸠!”

虞氏摇了摇头:“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你所说的那位鹄鸠只要愿意回来看看他的生母,便早就能得知他所想要的秘密,然而因为他看不起自己的母亲,反而错过了对他最重要的信息。”

我叹道:“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才让本处于劣势的我们占得了先机。只是我想鹄鸠的人应该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我想我们还是赶紧出发的好。”

说着,我看向了虞氏:“少夫人,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所处的处境,将是十分危险的,你最好还是留在这里,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虞氏却摇了摇头:“说到凶险,你们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一下自己。”

言罢,虞氏突然将自己的口鼻捂住。

我只感觉一股刺鼻的味道,接着头一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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