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忽然對我說:你爺爺死了。
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先震驚地問:“你沒騙我吧?”緊接著傷痛欲絕。
但是我卻是嚇呆了:“我哪兒來的爺爺?!”
通知我爺爺死訊的男人叫劉鑫澤,是個把頭發往後梳、且西裝革履,提著個中文包的男人。
他約我在學校外的咖啡館見麵,把爺爺的遺囑和照片給我看了一遍,照片裏的男人約三十歲出頭,看起來非常的年輕,他和我爸爸長得很像,但他有種文弱書生的氣質,他靜靜地站在照片裏頭,柔和地對我笑著,這樣的男人很容易就給人留下好印象,至少第一眼我就忍不住對這個據說是我爺爺的男人產生了好感。
我把照片還給了劉律師,無奈地說道:“劉律師,我從來沒有聽我爸爸媽媽提起過我爺爺,所以我不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你給我的這個遺產轉讓協議,我實在不能簽。”
劉律師說:“這遺產可價值十個億,是一套房屋,於先生你也知道現在這年頭炒地皮、炒房子都炒得非常厲害,你爺爺留下來的這套房屋占地麵積是接近一萬平方米的,最重要的是這地皮也是個人財產。你想想這一萬平方米能蓋多少房子呀?如果你能合理利用,你可以變得跟馬雲一樣牛逼,成為中國首富!”
我搖搖頭,他越說我就越覺得是個騙局。
因為我是沒有爺爺的,而且我爸爸媽媽也都沒有提起過我有個爺爺,如果我們家這有這麼一個十億富翁,那我家就沒有必要挨窮了。
劉律師聽了我的疑慮後,說道:“那於先生,你仔細想想,你家人真的從來都沒有提起過你爺爺嗎?那……你小時候總有問過你父母爺爺的事情吧?你仔細想想,每次你問起爺爺的時候,你父母是個什麼樣的反應?”
我想了很久、很久,依舊想不起來。
劉律師提示說道:“於老先生來我律師所的時候說過,他在你五歲的時候回家過一趟,和你見過麵的,而且他還說那時他送給了你一塊開過光的佛玉,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個印象?”
“佛玉??”他說我爺爺,我是什麼都想不起來的,但是他說“佛玉”,我馬上就想起來了!
我記得那是我五歲時候的事情,那天我在家門口玩泥沙,發現有個人站在遠處看了我很久,我忍不住跑過去問他你看我做什麼?我一般都聽媽媽的話,不和陌生人搭訕的,因為我不知道那陌生人是不是拐孩子去賣的壞人。但我那時主動跟他搭訕了,因為他和我爸爸長得很像,差不多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他搖搖頭說:我沒看你,我隻是路過。
我說:你說謊,你明明就是看了我很久!
他無奈地蹲下來摸了摸我的頭,說:寄南乖,別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你爸爸。
於是我就歪著腦袋問:為什麼不能告訴我爸爸?你和我爸爸長得好像,你是我爸爸的兄弟嗎?
他說了一句話,在我的腦海裏已經變得模糊了,但我現在用力去想,想了十來分鍾才想起來。他那時候說的是:不,我是你爺爺。
說話的時候,他無奈而又悲傷的表情,竟然深刻地藏在我的記憶裏。因為我那時候不明白,是我爺爺,為什麼不回家和我們一起住?為什麼不見我爸爸?
後來他送了我一塊佛玉,收買我,讓我不要告訴我爸爸媽媽他來看過我的事情,還讓我好好帶在身上,不要弄丟了。
我之所以記不起我爺爺的任何事,還是因為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下意識地將這段記憶封存,不敢再輕易去揭開這段記憶——
我問那人:為什麼不能告訴我爸爸?
那人說:因為你爸爸會胖揍你一頓!
我當他是嚇唬小孩子。
爸爸晚上從工地裏回來的時候,我拿著佛玉,興衝衝地跑去和他說:爸爸,今天爺爺來看我了!
爸爸馬上變了臉色,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那麼憤怒的樣子!
他把佛玉搶過來,狠狠地擲在腳下,“乒乓”——摔碎了!
爸爸把我按在他的膝蓋上,真和那人說的一樣,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頓!
當時我悔得腸子都青了,我真應該聽那人的話,不把他的事告訴我爸爸聽!
因為被揍得很慘,所以從那以後起,我不敢在爸爸媽媽的麵前提起“爺爺”這兩個字,又因為那時候很小,所以就漸漸地給遺忘了。
這麼說來,我應該是有個爺爺的了。
我重新拿起爺爺的照片,重新又看了一遍。
是他!
絕對是他!
因為他身上的氣質是獨一無二的,溫潤而又文弱,眉宇之間一直纏著一股愁緒,讓他看起來很可憐。
“想起來了嗎?”劉律師鬆了一口氣。
我點點頭,拿著爺爺的照片問他:“你知道我爺爺為什麼一直都這麼憂愁嗎?他有什麼心事?”
劉律師說:“你爺爺很可憐的,在四十二歲的時候就出家了,就為這件事,和你們家人鬧翻了,從那以後,和家人斷了關係。你應該發現,隻要你一提起你爺爺,你家人……不,應該是你家裏所有的親戚都會讓你不要提這個人,對不對?你爺爺一直都很想回家,但是家裏人都不肯接受他,隻要看到他,就會拿起掃把趕他走,所以他這心事藏了三十多年。”
我忍不住動容,我相信這個人就是我五歲時候見過的人,如果他真的是我爺爺,三十多年來沒有回家,那真的是太可憐了。
劉律師默默地把遺產轉讓協議推到我麵前,說:“於先生,你爺爺臨死前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能有個人繼承他的遺產,好好地照顧他的貓,他就心滿意足了。他那一套房屋不需要你特地去打理的,隻要你每周五晚上過去看一看房屋就好了。”
我仔細地看了一下遺產協議,發現和劉律師說的有些出入。
劉律師說爺爺的房屋有一萬平方米,是10207平方米沒錯,但上麵寫的是不動產,房屋不可變賣,但裏麵的東西可以變賣,什麼炒地皮、炒房子都是騙人的。
照顧貓也寫在上麵了,但有一個獨特的要求,那就是:黑貓名字叫於唯,和人名很像,爺爺要遺產繼承人尊稱黑貓為“教父”,隻有“教父”點頭同意了,那遺產繼承人才能真正地繼承遺產。
典型的愛貓狂人!
但轉念一想,我爺爺這麼多年來一個人獨自在外,養隻貓來寄托感情,也合常理——家裏人沒有一個人待見他,他唯一的親人可能就是劉律師帶來的那隻貓了吧?
我同情地看了一眼劉律師身邊的外帶包,裏麵有著一隻成年的黑貓,那身皮毛黑得發亮,而金黃色的眼眸似乎在無情地將我嘲笑。
我簽下了遺產協議,領了黑貓,和劉律師約定,在這個周五,也就是我爺爺過世的第七天,去京東路44號看房屋,也順便給我爺爺守一守回魂夜。
劉律師鬆了一口氣,說他這一周輾轉找了我很多親戚,現在終於有人願意簽收這份遺產了。
於是我們愉快地分手了,劉律師送了我一張名片,說以後如果發生什麼事,打上麵的電話,他都會來幫我解決問題的。
我笑,我一個21世紀的三好大學生,平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能有什麼事讓一個律師幫忙的?
他搭著巴士離開了。
我提著黑貓的外帶包,慢悠悠地往宿舍寢室走,我一邊走便就一邊看著爺爺的照片。
我覺得他很可憐,四十二歲離開家,三十二年來一直都不敢回家。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起來了。
我放下貓包,掏出手機一看,原來是爸爸的電話。
“爸,什麼事?”我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拿著爺爺的照片,打算準備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爸爸聽。
電話那頭傳來爸爸十萬火急的聲音:“寄南,是不是有個叫劉鑫澤的男人去學校找你了?”
老爸真是料事如神,這樣都能被他猜到!
我“嗯”了一聲。
爸爸問:“他是不是和你說你爺爺死了,讓你簽一份遺產協議?”
我又“嗯”了一聲,正準備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訴爸爸的時候,爸爸又問:“那你簽了沒有?”
我說:“簽了。”
“你這孩子……唉!”電話那端,爸爸沉重地歎了一口氣,忽然語鋒一轉,字字鏗鏘地說道:“於寄南!既然你簽了遺產,那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於家的人,以後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供你讀書,你也不要再回家裏來找我們,就當我們沒有生過你這個孩子!”
“爸……”我吃了一驚,叫了一聲“爸”,話音未落,電話就已經沒了聲音了。
我爸掛斷了電話。
我整個人都傻了。
我都不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就……就這樣被斷絕了關係?
我就這樣,傻呆呆地維持著一個姿勢不動,目光漸漸地對著手裏拿著的照片聚起了焦距……
六月天的中午,太陽暴曬之下,我竟嚇出了一身冷汗!!
照片裏的爺爺對我笑了!
是欣慰,眉宇間的愁緒散開了,笑得如陽光一樣明媚熙和!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這張照片是假的,絕對是P過的!
我爺爺四十二歲離開家,在外麵過了三十二年,享年七十四歲。
但這張照片是彩底的,意思就是說這是近年來的照片。
照片裏的爺爺看起來三十出頭,那不應該是幾十年前的老照片嗎?我家裏自己的周歲照片都已經淡去顏色了,色調變得模糊了,這幾十年前的老照片又怎麼可能有如此嶄新的色彩?
我趕緊撥劉律師的電話,發現打過去竟然說:“你好,京東路44號殯儀館,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嗎?我們這裏提供吊唁、守靈、給遺體整容美容、火化、下葬等服……”
我趕緊掐斷了電話!
京東路44號!
殯儀館!
我瘋了!
占地一萬平方米,不動產,價值十個億,卻沒有人肯去接手這份遺產,原來——
原來——
原來是殯儀館!
包裏麵的黑貓抬起頭來看看我,金黃色的眼眸似笑非笑,似乎在殘酷地嘲笑我的愚蠢與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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