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你们把我当傻子,你们那假设肯定就不符合现在已有的情况。”
鸠浅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可能自己又被糊弄了。
“此话怎讲?难道鸠浅施主没有能够舍弃的修为嘛?”行路难僧人行路难疑惑不已,“何出此言?”
“或者是说鸠浅公子相对于最爱之物,更重视修为。话说,不知鸠浅公子所爱何物?”谈何易书生英目转动,大胆猜测。
“嘿嘿,我最喜欢的是秦微凉。”鸠浅说起心中所爱,心情好转。
“秦微凉?”像是个人名。
“西秦公主,一门二凡上,绝世又倾城。”行路难提醒道。
“哦~为何说不符合现在的情况?”谈何易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关联。
“当然不符合啦,我若是舍弃了一身修为,该怎么和秦微凉站在一起?”鸠浅不觉得自己毫无逻辑,理所当然道。
“男女情爱,这和修为毫无关系吧?”谈何易想了想,问道。
“有关系,我要是个凡人,我怎么保护她?难道让她保护我?”鸠浅义正言辞,不由分说,一言定死。
“鸠浅施主,此言差矣。人与人之间未必只有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也可以相互扶持。”僧人有些惋惜,没想到鸠浅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划分的如此单薄。
“我觉得,所谓相互扶持,不过是更高层次的保护。”鸠浅对此有自己的看法。
“洗耳恭听。”谈何易有了兴趣,虽然鸠浅说的超过了他以往的认知。
但是人镜之言,万一是真有道理呢?
他们今晚前来,是为了照镜子的。
“就像你们,齐一门从墨海收取子弟,培养,用来守护墨海,看似相辅相成,相互扶持,其实都是你给予我成长的环境,我给予你巩固环境的力量。”
“风雪庵,救苦救难。难从何而来?是不是缺少了保护?楚家子弟不需要你来救吧?需要你们帮助和救助的,其实都是极弱者。当然,强弱只是状态,无法一眼断定。”
说到这里,鸠浅停了下来,他觉得他说明白了。
“施主你接着说。”僧人心绪也开始随之而起,变得活络。
“话说回来,我如果舍弃一身修为,然后觍着脸站在她身边,即使她不介意,我都介意的很。”鸠浅想想就觉得不好意思。
“她不介意,你为何介意?”谈何易明知故问,想听人镜的中立良言。
“首先,我不想连累她,不只是她,往大了说,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其次,我爱她,不代表我会要求她和我一起接受苦难。”鸠浅正色。
“只有福同享,不有难同当?”谈何易兴趣大起,犹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
“不不不,那不叫有难同当,那就是单方面的累赘。”鸠浅否决了谈何易的结论。
“此话怎讲?”书生兴趣大起,打破沙锅问到底。
鸠浅想了想,说道:“有难同当的难,是指两人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两个人都无法独自度过,然后携手向前。
而累赘则是,我的苦难,在她眼里本就不值一提。
但是因为我一直在她身边,她就必须一直处理我不停地带给她的这种小苦难。无休无止,只要我活着,就一直会有。”
鸠浅觉得这样也太糟糕了。
“挥手间,帮你料理完了琐事,不好嘛?”谈何易玩心也起,动了坏心思,故意揶揄道。
“屁的琐事,那是你的琐事,不是她的琐事,你这样只会将原本可以走的更远的她强行束缚在了你的脚边。相当于是你用她的大道成全你自己的私心,这不是爱,这是间接的贪欲。”
鸠浅觉得这理所当然,说起话来理直气壮!
“间接的贪欲?”谈何易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在否定齐一门和风雪庵的纯纯善意么?
“施主详解!”行路难觉得此事太过禁忌,但是也忍不住去探索。
“间接的贪欲,不是相互成全,是我用爱意当做幌子,用示爱当做手段,欺骗和利用别人,来成全自己的欲望。这个你们明白了吗?”
鸠浅心说,这很容易理解的吧?他不信这两位听不懂。
“不明白!”
“还请详解。”
“意思就是,我的爱里,没有让她变差的那一部分。
明明知道,她有心长生,她有心护族,我肯定不会拖累她的脚步,我就算是某一天有机会站在她的身边,我也只会不问对错的帮助她,达她所愿。
因为,在站在她身边的那一刻前,我早就想通了是非取舍。
我既然爱她,当然是希望她开心,她快乐,她越来越好,而不是单单只是我开心,我快乐,我越来越好。”
鸠浅很认真,小脸上满是严肃。
“况且,她开心了,那我也会开心的啊。
舍弃修为极端愚蠢,事不可为,不仅恶心自己,还恶心别人。
你们这个假设,极差,极俗。
本来仙凡殊途,你们还想创造殊途,你们这就不对。”
极差,极俗。
鸠浅作出评价的时候,没有考虑过,这是人间正道巨擎提出的假设。
“假设只是假设,为何还有不对的?”谈何易随口问道,其实心里在咀嚼鸠浅前面的话。
“假设的诞生,我觉得是因为做出假设之人希望此事变成现实,而不是单单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念想。瞎假设,一旦成为现实,只会伤人伤已,大错特错。”
鸠浅很生气,鸠横日落对他说过,有意制造殊途的人都该死!
“而且,大错之下,不管后面赋予的情感有多么正确,其实都是错的。所以,你们的假设,就是悲剧,就是空谈,成为现实也不可能达到你们最初的想法。”
“做梦还是得往好了做,你们已经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教别人做噩梦呢?人生很苦了,你们若是自认为作为人族向导,你们要做的事是带给人族生的希望,生活得更好的希望,明白么?”
不知不觉,鸠浅在告诫他们。
白衣和光头皆不说话,三人行,突然变成了一家在言。
看着两人望着他,鸠浅才意识到自己有感而发,在这两个人族巨擎面前讲了好大一通,顿时有些尴尬。
班门弄斧?
哎呀,又吹牛了。
鸠浅心里有些难过,不舒服,他记起秦微凉曾经告诉过他,男子汉说话若总是胡吹海夸,乱绉一气,就会显得此人浮夸,不稳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口若悬河约等于大嘴巴,是不好的性格。
鸠浅挠了挠头,趁他们还没有想到要去责怪他的口无遮拦,无声地嘿嘿一笑,赶紧拍拍屁股溜到了一边。
待到鸠浅走后,出身于齐一门和风雪庵中的两位相视一眼,然后沉思良久,最后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说道:“受益匪浅。”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孩子,真不愧是人中之镜。乱世之中,于红尘里行走的人镜,太过珍稀,我都迫不及待想见到他身着白衣的样子了。”谈何易有了打算,他要把鸠浅送到齐一门去。
“尾猴,还请不要自误,更不要误人。”行路难不同意。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害他?我保护他还来不及呢,你难道不知道齐一门唯才是举,最爱惜世间的人才么?”谈何易在北墙边有个名字,尾猴。
“我不是担心齐一门会对他有心加害,只怕你们无心之失会害了他呀。”光头和尚语重心长,颇有些眼见良才美玉要被糟蹋,自己又无可奈何的惋惜与遗憾。
“还请详解!”谈何易学了和尚的语气,问了一句。
“以史为镜,方知兴替。”
“再详解,我不想于此紧要关头去花费时间感悟。”哪怕,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悟出来。
“纵观人镜现世,他们可有过好下场?”
“下场何谓好?何谓不好?”
“最少活过应有岁月的大半,不为人毁,方是好。”
“这个怕是说不准吧?”
“准的。世间人照镜子,不管镜中人多丑陋,他们都不会痛恨将脸凑到镜子前面的自己,而只会恼羞成怒,一气之下,痛下狠手,砸了镜子。莫高看了人心啊,尾猴。”
关于这点,行路难可谓是感同身受,他行走人间已经见过了太多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人。
你救他的命,他要你的命!
“屠狗,也请你不要低估了人心。齐一门中白衣过处,皆是问心无愧。”谈何易对人心很有希望。
和尚在北墙边的名字叫做,屠狗!
行路难自问已经走过了世间几百载风雪路,不忍心告诉身前的白衣你们那样的人其实是极少数。
少到有人穷其一生都遇不到一个。
“罢了罢了,不争也罢,我只求那风雪庵中僧人运气好些,不要总是救了他人的同时也撞破了他人的秘密,最后救了人反而被人灭口。”说到这里,和尚流露出伤悲。
“还请节哀。我佛慈悲,风雪庵功德无量。”谈何易顺势安慰。
“尾猴何必欺骗于我?
齐一门出了名的不信轮回,只信因果教诲,根本心中无佛,又何苦要为了劝慰一个行路艰难的僧人而违背自己心中所信呢?
你忘了先前人镜所指出的齐一门白衣所束么?还请不要无端施舍怜悯。”
行路难表示,你做好自己,我不需要安慰。
“我在齐一门时,残酷的东西见了太多,习惯了打些善意的诳语,屠狗见谅。”书生嘴中侃侃而谈,大多都是谎话。
“罢了罢了,齐一门白衣束梦之人皆是傲骨铮铮,顶天立地,也不比风雪庵赤脚走在滚烫的石头上容易。”
“世间事,谈何容易啊。”谈何易想,这大概就是恩师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的用意了吧?
“听你这样感叹,我突然明白了为何那孩子更喜欢长歌当欢。”僧人恍然大悟,有些遗憾。
“嗯?”
“风雪庵和齐一门皆是背负苦难,吞咽苦难,相伴苦难行走于世间。
而长歌当欢,则是,与苦难擦肩而过,寄情山水,声色,于苦中求欢。哪种更符合这世间呢?”
行路难既是问人,也是自问。
“我觉得是前者。”
“我也觉得是前者。”
“可他是人镜。”两人异口同声,说完相视一眼,别过头去,心里都有些失落。
人镜或许才是对的,而他们只是照镜子的人。
照镜子,自然是只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不行,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人镜,太过于珍稀,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改变世间许多人的心性。这样的人,齐一门断然不可错过。”
谈何易和很多白衣书生一样秉承着人定胜天的念头,坚信人力相合,可以排除万难,驱散黑暗,做成人间万般不可为之事。
“齐一门出来的人就是这样,总觉得人定胜天,殊不知冥冥中自有天意。”
行路难有些欣慰,虽然嘴巴里说的话不甚动听。
“屠狗,你佛慈悲,还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呢。
怎么,天要你死你还不挣扎了?就算你不挣扎,总得允许我们挣扎吧。”
谈何易挑了挑眉,丢出一个必胜的话头。
人总是要为了活下去而前进的啊,无论是人还是佛!
“挣扎!必须挣扎!岂能不挣扎?我们这些行脚僧,虽终日躲在幽静之中,嘴上不说,实际上深爱着这人世间的繁华呢!”行路难有些激动。
“哈哈哈,风雪庵的苦行僧说自己爱世间繁华,屠狗,你破戒啦。”白衣哈哈大笑,喜不自禁。
“我们都是皇帝身边的人,佛门清规知道就好,只应信奉律法。”
和尚合十,心说我佛祖自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