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活着...”
赵大少爷可以答应赵大少奶奶很多事情,并为她实现很多愿望,唯独这个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你知道我没这个本事,这个世上就没人有很本事,你在为难我。”
“那好,我提个你能做到的,我要你发誓绝不让那个女人进门。即使在我死后你要娶新人,也绝不能是那个女人。”
“你还是在为难我...”
“这也算为难?只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你不是喜欢养外室么,把她养在外面好了,那样我就不在乎了。我只要一点,不能让她做我孩子的母亲,她不配。”
“你要的太多了。”
“我嫁给你这几年,为你生了三个孩子,我为何会病入膏肓?都是因为生孩子坏了身子底子。赵贤岚,我为你们赵家搭上了命,提这么个要求也算多吗?早知你对我没有夫妻情分,但你至少还有点良心罢!”
赵贤岚看着状似疯狂的赵大少奶奶,叹了口气道:“你刚醒过来,还是不要太激动,对你身体不好。明天我差人去你娘家,把你的家人接过来陪陪你,你想见你母亲还是妹妹?”
想到娘家亲人,那个因为她嫁入赵家而飞黄腾达的家族,赵大少奶奶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她眼珠转了转道:“把她们都接过来,赵府这么大,不会住不下吧?”
“那便叫人把她们都接过来。”
赵贤岚不担心赵大少奶奶在娘家人面前告状,因为她的娘家依附赵家生存。对于那一族的人来说,族人的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赵大少奶奶嫁给赵贤岚这么多年了,她的娘家人早就学会了该怎么在他面前做人。
隔日,赵家接来了大少奶奶娘家母亲和妹妹。
赵大少奶奶出身阮氏。阮氏也是商户,但族中接连几代没什么有出息的子孙,家族的产业几乎败落殆尽。阮氏出嫁的时候,阮家已是苟延残喘了。之后有了赵家的关照,阮家才再度恢复了过来。只是族中仍然没有能撑得起来的子弟,只能依旧依附赵家经营。
赵大少奶奶在阮家姐妹中排行老四,出嫁前人称阮四娘子。大少奶奶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们都已出嫁,妹妹今年十五岁,正是说亲的年纪,只因为是庶出吃了些亏。
赵家去阮家接人,只说了大少奶奶身体又不好了,是以阮家还当大少奶奶就要不行了,当天大少奶奶的母亲和妹妹就来到了赵家。
大少奶奶的母亲出身小地主家庭,娘家姓秦,人称阮秦氏。大少奶奶的妹妹阮五娘虽然不是阮秦氏亲生的,但因为平日颇为机灵,十分讨阮秦氏的欢心。阮秦氏倒是有几分把阮五娘当亲生女儿看待的意思。
阮秦氏和阮五娘匆匆来到赵家,两人脸色悲戚,都以为大少奶奶要不行了。若不是赵家规矩多,她们只怕在院子里就哭嚎起来了。当两人进了屋里,瞧着半躺在床上的大少奶奶,这才晓得原来又是一场虚惊。
赵大少奶奶挥手让屋里的丫环都退了下去。
阮秦氏拍着胸口坐在床头:“吓死了,赵府派过去的人脸色那么难看,我还以为你...”
阮五娘没有坐,站在旁边四下张望了一会,附身小声问赵大少奶奶:“姐姐,赵府出事了么,怎么你院子里的人全都换了,就连红衣她们都不见了?”
赵大少奶奶眼神黯淡,深深叹了口气。她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阮五娘靠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
赵大少奶奶低声道:“娘,女儿做了错事,惹大少爷生气了...”
阮秦氏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整天病在床上怎么惹大少爷生气了?难不成他们家嫌你吃药浪费钱了?不可能啊,赵家的生意做得好好地,我可没听说赵家要败落了。”
阮五娘皱眉:“母亲,肯定不是因为钱。姐姐,是不是姐夫误会你了?”
赵大少奶奶吸了口气,好似鼓起了勇气道:“没有,他没有误会我,是我...”赵大少奶奶把她私自出府的事说了。
屋内一阵沉默,阮五娘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她觉得这种事似乎不是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该掺和的。阮秦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不想责备自己的女儿也不敢责备赵大少爷。
见母亲和妹妹都不说话,赵大少奶奶干脆继续说道:“现在想来这件事是我做得鲁莽了,我也不愿大少爷把院子里的人都换了。只不过,我担心的事情却没能解决,所以才叫了母亲和妹妹过来商量。”
听到赵大少奶奶主动认了错,阮秦氏心里松了口气,至少不用纠结该怎么劝了:“你担心什么?”
“我当然是担心童儿他们,”说到儿女,赵大少奶奶眼里就噙着泪,“我总是要走的,这个府里也会有新的女主人,可我的孩子们怎么办?若赵贤岚将来要娶的是个贤惠女子便罢了,我还能想着她善待童儿他们,可那个冉玉颜是什么人,不过是北边逃命来的流民,冲着手里有几个钱开了铺子,听说她父母都没了,还带着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这是什么人啊,就这种出身怎么配得上赵府,怎么配做童儿他们的母亲?”
阮秦氏有些不信大少奶奶的话:“冉玉颜?没听说过呀,莫不是捕风捉影的市井传言,你不要什么都信。这种流民身份的人,最多一个外室,你这么较真没意思。难道大少爷承诺要娶她为正妻了?”
“虽然赵贤岚没有明着说,但他已经是那个意思了,”赵大少奶奶有些激动,“我让他发誓,他不肯,连发个誓他都不肯,他就是铁了心了。”
“姐姐,别激动,当心身子,”阮五娘抚着大少奶奶的胸口,帮她顺气,“有什么事都要慢慢说,千万不要伤了自己。你都说为了童儿他们了,只要你在这里一天,那个女人就进不了赵府的大门。要急也是她急,不该是你着急。”
赵大少奶奶缓了几口气,情绪平静下来苦笑道:“我怎么能不急,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油尽灯枯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我活不了不久了。”
阮秦氏赶紧啐了一口:“别胡说,你好着呢。我跟你说过的,有些人病病殃殃看着身体不好,但只要汤药不断地供着,拖拖延延一年又一年,这口气一续就能几十年,有时候比一般人活得还久。娘跟你说正紧,少胡思乱想,过几日你再养得好些,娘带你去灵隐寺找活佛算命。”
“娘,没用的,这就是命,我早就看开了,”赵大少奶奶按了按眼角,“我自己倒罢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怕死。我唯一的牵挂就是三个孩子,我放心不下他们。”
阮五娘犹豫了一下道:“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如直接告诉我们?”
赵大少奶奶:“我想...我想让五妹妹进赵府,代替我照顾童儿他们。”
“这如何使得?!”阮五娘慌乱起来,“姐姐,这念头不可有。我是童儿他们的小姨,照顾他们是应该的。但进赵府代替姐姐一事却使不得,姐姐莫要再说了。”
阮秦氏也被赵大少奶奶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女儿吆,不要有这种念头,咱家能把你嫁进赵府已经是祖上显灵了,五娘断是做不到的。”
阮五娘也道:“姐姐,姐夫眼看就是官身了,他的续弦当是书香门第的女子才配得上,妹妹绝不敢妄想。”
“五娘有什么不可?”赵大少奶奶道,“那个冉玉颜可是克死了双亲的晦气流民,跟她相比五娘那就是天仙了。既然他能娶那个冉玉颜,又有什么娶不得五娘?”
阮五娘急道:“姐姐快别说了,大少爷要娶谁那得他心甘情愿,咱家哪可能逼他娶我,我这...哎...姐姐不是外人,妹妹就这么说了。咱家靠着赵家,赵家以后又会越来越好,大少爷也会越来越好,我一个庶出的小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姐姐别这么说了,没得让我觉得自己被糟践了。”
赵大少奶奶连忙拉住阮五娘的手:“姐姐别误会,姐姐绝没有糟践妹妹的意思。其实,只要妹妹同意,姐姐就有法子让妹妹进府。”
听到赵大少奶奶这么说,阮五娘又犹豫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不在急着追问。只是阮秦氏却仍旧一个劲儿地摇头,显见地不同意这件事情。
赵大少奶奶对阮秦氏道:“娘,家里真没想过这件事么?阮家怎么跟赵家搭上的关系,还不就是因为我在这个府里。将来等我去了,谁来保证赵家继续照应阮家?虽然有童儿他们在,可他们还小,帮不上阮家。家里真该好好想想,是不是该让另一个阮家人来维系这份关系?”
这下轮到阮秦氏苦笑了:“家里怎么没想过,只是那也不能逼迫大少爷娶五娘。这种事情万一没处理好,反倒弄得两家成了愁。四娘,你说你有法子,你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不要你目的没达成,反倒把你和大少爷弄成了仇人。”
“不会的...赵家老祖宗还在世,她对我颇为怜惜和疼爱。只要我霍出这条命去,求老祖宗一个承诺,赵贤岚身为孝子就只能遵从。”
“千万不要,你这样做,大少爷绝对会恨你,那你们夫妻不就成了仇人。”
赵大少奶奶苦笑:“反正我也是要死了,他要恨便恨我罢。五娘性子温顺暖糯,假以时日必能得府里人的喜爱,说不定赵贤岚也会回心转意。那个冉玉颜已经快二十岁了,过不了几年就该嫁人。到时候赵贤岚想着也是白想,就算他把她收做外室,只要她进不了赵府的大门,那就是咱们赢了。”
阮五娘摇头:“姐姐,你这个法子隐患太多了。先不说事成后会怎样,单说赵家老祖宗那一关,你未必就能如愿。平日里她在宠爱你,像这种事情怕是不会让步,反倒坏了你和老祖宗的情分。”
赵大少奶奶:“我嫁到赵家这几年,一直本本分分,孩子给他们生了三个,连自己的身子都搞垮了。赵贤岚在外面,外室养了一个又一个,我从来都没多说过一句话,也从未给过他脸色看。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难道临死为自己的孩子求一句话都不行?我不信他们赵家人能这么绝情。”
阮五娘:“姐姐,不要在咒你自己了,妹妹只希望姐姐能长命百岁。”
赵大少奶奶抹起了眼泪:“我也想亲自看着童儿他们长大,可是我做不到了。妹妹,姐姐这辈子就这点儿愿望了,你就答应姐姐成全我这点念想罢。”
阮五娘也哭了起来:“姐姐...”
瞧着姐妹两个抱头哭成一团,阮秦氏也有些意动,忍不住也拿着帕子按眼角。只是阮秦氏却不像赵大少奶奶那般单纯,她觉得若真让赵大少奶奶按她说的做了,赵大少奶奶把自己搭进去又达不成目的的可能性会更高。
赵大少爷是赵家目前最出色的弟子,虽然为人风流了一些,但手段和头脑都没得说。赵家有眼下的红火,赵大少爷功不可没。再加上,赵大少爷已通过了科举考试,眼看着就要有了官身。以赵家的交际手腕,赵大少爷将来的官职绝不会差了。
赵大少爷就是赵家重点栽培的子弟,将来成为赵家的掌权者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未来的正妻绝不可能是出身商户的庶女,那个赵大少奶奶口中的冉玉颜只怕也进不了赵家的门。为了这种没发生的事情伤心实在多余,阮秦氏这么想着。阮秦氏哭的只是自己的女儿命不久矣。
母女三人在屋里低声啜泣,一时也没人说话。
屋门外忽然响起丫环的声音:“大少奶奶,大少爷过来了。”
听到赵贤岚来了,阮秦氏和阮五娘连忙擦脸抿发角。赵大少奶奶却只是擦了擦眼泪,神情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