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向来是云老爷和其他大臣议政运论国道的地方,内外厅之间隔音做得极好,故而方才那些话云清嫣等人并没能听清,只是隐约听到二人的争吵声。
陆明珍用帕子净了手便去查看云清瑶的伤势,端详片刻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些药粉仔细的敷上,现下正在小心的缠着纱布。
“陆女医,我四妹的伤势如何?”耐心等到陆明珍将纱布熟练的打好了结,云清嫣才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伤口都在手臂上,里头的碎瓷片刚刚令妹自己拿出来了,现下敷些寻常的伤药便可,这几日吃食莫要太辛辣,燥气的东西莫食,亦要少吃颜色深的食物。”
云清瑶居然能忍着痛自己把瓷片拔出来,这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她素来是个惜肉怕疼的,没想到在这种关头还能镇定下来处理自己的伤口,看来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冲动莽撞。
敛住心中所想,云清嫣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出声道“那依陆女医所见,这伤势如何?严重吗?”
云清瑶懒懒靠在软枕上一言不发,既然云清嫣肯帮她出声,那她就不用多费唇舌了。
“这伤势的轻重我也不好妄下定论,现下天气阴晴不定,春衫小袄又相对闷厚了些,伤口是极易被闷到的。”陆明珍低头收拾着药箱,又接着道“伤口是被锐器所伤,瓷片嵌得极深,难免留下些痕迹,现下我便说明白了,也好让云小姐心里有个数。”
云清嫣看着陆明珍的眼神变得深远,进来以后很快就看出她们和云赫氏不对头,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三言两语就能指出一条路来,不愧是在宫里替太后请过平安脉的。
厚重的春衫小袄,阴晴不定的天,无一不是在暗示她们可以借此做做文章。
又说伤口难免留痕,不仅是在让云清瑶好好利用这个本就会留痕的伤口,更是在变相的撇开责任,免得以后留了痕被倒打一耙,说她是庸医误人。
云清瑶皱住了眉头,紧紧揪住被子角,没想到真的会留痕,该死的云赫氏,我这次定要你好看!
云清嫣朝婧画淡淡递了个眼神,婧画瞬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从身上的暗袋里拿出五十两递到她手上。
陆明珍正坐在桌子旁低头整理着药箱里的纱布,便看见一只纤纤素手将一锭五十两的元宝轻轻放在药箱中,紧接着一道淡淡却又含着些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待会若是父亲问起,还请陆女医将伤口留痕一事替我们遮掩一二。”
陆明珍听到后抬头去看她,眼中是不解和探寻。
同时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两人真的是一伙的?
云清瑶则是又惊又气,但又不敢在这里破口大骂,怕提前把云老爷招过来,只好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把伤势往轻了说,那还怎么借题发挥来收拾云赫氏?!
云清嫣替陆明珍将药箱合上,又走到云清瑶旁边的矮凳上坐下,在她耳边冷静的细声道“四妹莫要生气,我且问你,若是父亲没有躲开,你可会被砸到?”
“不会。”云清瑶闷闷的答了一句。
今日之事细究起来也真是让人寒了心,没想到父亲居然真的会不顾他身后还有个连动都不能动的自己。
“那便是了,夫人原来要砸的是父亲,不是你。”
云清瑶疑惑而又戒备的看着她,依旧不明白这和自己的伤势有什么关系。
“今日咱们若是把伤势说得太重,只会让父亲在这件事中的责任越变越大,为了父亲的官声,此事莫说传出去,就是在府里都很难传开。”
云老爷怎么说也是个国公爷,在子女面前同元配破口大骂,危险关头不顾云清瑶这个又弱又残的亲生女儿,让花瓶把女儿砸成重伤,此事要是真传出去了,只怕御史台的口水都能淹死人。
将伤势说得越重,云老爷的责任就越重,反倒是便宜了云赫氏,连个虐害庶女的帽子都扣不上————毕竟一开始她要扔的是云老爷,如果不是云老爷躲开了去,哪里扔得到云清瑶这个庶女身上来。
云清瑶想了一会也算是明白了,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咱们现在不咬死了,往后哪里还有机会?经过这一次,她以后肯定会防着咱们。”
“这倒是不用怕,老祖宗那边我自有把握。”
云老爷为了自己的官声和为人父的尊严,必定会把责任往一股脑云赫氏身上推。
而云赫氏又早就当着众人的面硬闯书房,甚至门都没关就先扔了一通东西,此景众人有目共睹,由不得她喊冤。
老祖宗这回再怎么不愿家丑外漏,也不能装聋作哑放任这件事情流传开去,毕竟事关儿子的官声,此事肯定连老祖宗自己也想要想方设法的往云赫氏身上推。
所以这个亏,云赫氏是吃定了。
但云清瑶没能想得这么深,依旧心有不甘道“那我岂不是白伤了?”
“不必担心,”云清嫣摩挲着手上的红玛瑙戒指气定神闲道“再等些日子便能讨回来了,左右是要留痕的,那不如好好用着。”
“那就听你的,”云清瑶看着自己的伤口,眼中是浓烈的厌恶和恨意“今天的债,我一定要讨回来。”
见她同意了,云清嫣便对陆明珍点了点头,示意她就按自己说的做。
陆明珍虽好奇她说了什么,但也没多嘴去问,只是点点头就继续收拾药箱。
过了一会,云老爷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怎么样了?为父能进去吗?”
毕竟都是女儿家,伤到的又是手臂这种平日里不能被人所见的地方,因着怕她们不好意思,云老爷一直敢没进去打扰,只在外头坐着等等。
云清瑶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在软枕上躺好了才故作虚弱道“父亲进来吧。”
进来后云老爷心虚得不敢看小女儿,只好先问起陆明珍来。
“陆女医,我女儿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