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暗的世界之中摄入的一点点光亮。
在大门背对着的轮廓中,邱默能够看见由白银与黄金铸造而成的铠甲,如同一尊来自于中世纪的骑士。
而在其走进门之后,坑坑洼洼的凹陷与斑驳的污渍在铠甲上描绘出横七竖八的痕迹,如同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洗礼。
在黑红交错的胸甲之前,刻画着一只对称着张开羽翼的双头白鹰,其上有着一道像是被锋利的利刃拉开的划痕,仔细观察,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露出来的些微淡红的血肉。
貌似,这位骑士在来到这里之前,正经历着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在正准备回答这位可怜骑士的问题之时,在不经意间,他看见奥莉维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好像,这两个人之间认识?
感受着主人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奥莉维娅对着客人微微弯身,然后小步走到邱默的跟前,压低声音说道:“主……老板,盔甲上面的那个标志我好像见过,在奥罗巴大陆上的一个人类帝国。”
奥莉维娅记得自己曾经去过这个国家的帝都,虽然总体的印象尚且变得模糊,但那座恢弘无比的皇城与将天空分割成三等分的三神雕像,让她印象深刻,甚至在那座城市,她能感受到一股无时不刻的目光在注视着她。
又一个来自于奥罗巴大陆的客人?
邱默在心里对那片世界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好奇。
把手中的杯子放下,邱默脸上浮现那副标志性的接客微笑:“这里并不是死后的世界,如果真要说起来,应该算是另一个世界,而我这里,是一个酒吧,也可以叫做酒馆。”
加西亚看着面前这尊不明身份的存在说出来的话语,心里猛的一惊,在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抬起头来。
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邱默话语中的那一句。
另一个世界。
在加西亚成年之后,他的父亲,现任神圣帝国的皇帝,就曾带领他深入皇都的地下深渊,在祭坛汹涌的邪气与死灵叫嚣的诅咒中,他目睹了那扎根于地底深处的庞大身躯,得知了关于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
所谓的大陆,只是一个囚笼。
而他们,外人眼中象征着富贵与权力的皇帝,不过是承担着诅咒与折磨的可怜虫,这也是每一任帝国皇帝都短命的最大秘密,作为得到人类信忠的必要代价。
没有一个人能从那片大陆上离开。
这就是这片陆地上所有的生灵与生俱来的命运。
而现在,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亲耳听见一个蕴含着恐怖的存在说出,另一片世界,他的眼中下意识的浮现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你可以坐着歇息一会,看你的样子,应该挺累的吧。”
邱默伸出手来,对着身前的座位指了指,紧接着,就在加西亚不容反抗的基础上,他像是在被某种东西推动,身体安然地坐在位置上,在回眸的瞬间,那是无数眼眸与之对视的无名恐惧。
在那一刻。
他感觉到,自己对于身体的控制权仿佛被夺走,而是以一种体验的视角,看着自己进行着不经控制的行为。
加西亚的额头不禁渗出几粒汗珠。
“这位客人,喝杯茶吧。”
这是邱默刻意指使奥莉维娅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来的珍藏茶叶,是他老爹以前的遗留物品,而邱默作为一个年轻人,目前尚且对茶不感兴趣,所以一直都放在抽屉里面,没去管它。
但是,目前的这位客人身上的伤痕累累、血迹斑驳,喝茶恰好能够养生。
接过碧玉白洁的茶杯,加西亚低下头看了一眼,墨绿色的茶水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就在这抹幽香钻入鼻腔之后,加西亚都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诱惑。
咽了咽口水。
在茶水从口腔之中喷涌着香气之时,他看见这里的主人很自然地坐在他的面前,嘴角洋溢的笑容让他下意识地有点后背发凉,如同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狐狸,颤抖着拿起茶杯,他直接一饮而尽,没有片刻的迟疑。
与之相伴的是一股淡雅的香气,其中蕴含着一丝苦意。
接着,在防范准备充足的瞬间,他突然地感觉到自己身体深处的一些东西,在滋润的力量在不断地溶解,就如置于烈火中的寒冰,一点点地蒸发。
是诅咒,诅咒的力量在不断地衰弱。
怎么可能?
加西亚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帝国每一代皇室成员自出生起就在血脉中扎根的东西,如寄生于身体的另一种生命形态,不断的吸取着宿主的生命能量,根深蒂固。
自帝国诞生的千百年以来,每一任的皇帝都在穷尽任何办法来寻求破解诅咒的办法,然而一切不过是徒劳,没有人能够打破这种诅咒。
从大陆上的至高法师到充满智慧的大贤者,一切的方法最终都沦为了加深诅咒的佐料,不仅无法使其解脱,反而会加深其带来的恶果。
曾经翻阅过皇家图书馆秘辛的他至今还记得他的曾祖父在回忆录中所描述的那段话,由大陆历史上最伟大的大贤者口中说出来的话语。
“这是神明的惩罚。”
“是生为人类皇帝所必需承担的无解之谜。”
这是那位尘封于大陆深处的邪神,作为给予皇室的无尽惩罚。
然而,现在仅仅是喝了这里的一杯茶水,加西亚感觉这个困扰了皇室千百年的诅咒竟然很轻松地在体内开始瓦解,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寄生感在不断地消退,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格外地轻盈,连呼吸都开始畅快起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面前的这位比那尊尘封多年的邪神更加强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加西亚想到他那因为诅咒而疾病缠身命不久矣的父亲,若非如此,那位北境的风暴大公又岂敢如此地肆意妄为?
念及于此,加西亚把茶杯轻轻地放下,然后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朝着邱默的方向,他深深地低下头。
双腿慢慢地放在地上。
“恳请阁下救救我的父亲。”
加西亚无法放弃这个机会。
即便一直以来,他的父亲就曾告诫过他,不要乞求神明,因为这样毫无意义。
哪怕内心充满着恐惧,
哪怕身体在喧嚣着的呓语中颤抖,
但是加西亚知道自己依然要这样做。
不为别的,为皇室千百年来牺牲的先辈,与后世的子子孙孙,当然,还有他那个慈祥温和的父亲。
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