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湖。
独辟一角垂钓的沉剑宗宗主的曹胜堂今天仍没有收获,鱼篓空空如也,倒还不如那些个拿鱼叉叉鱼解馋的杂役弟子。
“或许是运气不好。”
老宗主时常如此自我安慰,不过今天在赵灵桐出去降妖时候还真有两条傻鱼上钩。
这“两条傻鱼”约莫有四十来岁年纪,却还做着一剑飞仙的少年梦,从永安江泛舟直入留湖,拿了两把蹩脚的剑扬言要跟沉剑宗高手切磋一二,直呼曹胜堂为渔家佬儿!
被呼为渔家佬儿曹宗主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甚至给他们指了指入宗路径,可结果二人刚入山门就被老辈弟子的“乾罡剑气”震飞出来,从台阶一路往下栽了五六十个跟头,磕得满头流血,曹宗主都替他们疼。
这样的挑衅其实每年都会有十好几次,早已司空见惯。
浮名如饵,这些想倚仗术法来沉剑宗闯些名头的修道者就像是鱼,总些上钩的,以为能吃到鱼饵,结果往往是狼狈而归。
也颇为有趣。
让曹胜堂感觉寂寥的是现如今沉剑宗有些青黄不接,每次打发寻衅者的都是年过半百的老辈弟子,近五百杂役弟子这两年竟然没有一个露头的!?顶多是堪堪迈入灵阳境门槛,都难拿得上台面,头角峥嵘的更是没有一个。
缺了些生气啊,遥想四五十年前那批弟子总还有如赵灵桐这样的出类拔萃者,打了破头皮抢第一弟子的名头,凡有挑衅必然每战在前,有那股劲儿。
“得敲打敲打了……”老宗主曹胜堂喃喃自语。
不多时赵灵桐带着白栖云回来,赵灵桐先让白栖云回了绿竹林,独自走到岸边小亭拜见宗门,简略地叙述了白仇之事。
老宗主古井无波:“随他去吧。”
“弟子还遇到一妖。”
“靖城里这只在青_楼做花魁的妙音鸟薛浅浅?虽非同类,但亦同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灵桐心里暗道宗主还真是料事如神,躬了躬身,又道:“她还带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是靖城葛家之后,叫做葛牧,修的剑道,他的飞剑斩开了弟子的苍冥印。”
曹胜堂饶有兴趣地转过了身,皱起八字眉道:“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几何修为能斩开苍冥印?多半是薛浅浅出手。”
“的确是薛道友出手不假,但那柄飞剑并非她蕴养之物,擅自注入妖力与苍冥印,无异于使那柄飞剑承受我跟薛道友的双重夹攻,但那柄飞剑竟然丝毫无损!?而且……恕弟子斗胆,已弟子拙劣的眼界来看那柄飞剑甚至要胜过三长老的夜照霜。”
“三长老可对你点拨最多。”
“正因为如此,我对三长老那柄夜照霜也最为了解,才敢如此说。”
曹胜堂转过身,眯着眼睛望向水波不兴的留湖,脸上思索之色甚浓。
“夜照霜”在天下仙剑榜上排第十六,不算低的位置,一个十七八岁少年所持的飞剑品质竟能胜过夜照霜?这就有些匪夷所思。
飞剑不比凡间兵刃,乃是修道者中的剑修自修行伊始便开始蕴养,几乎终身不离,除非是剑修无端亡故,飞剑才又可能传承给他人。
但是近百里的仙剑传承者,曹胜堂都知道,没听说靖城里有什么著名的剑修……
他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摇了摇头道:“能让更胜夜照霜的飞剑认主,那少年的机缘不浅,你为何没把他带入宗门来?嫌咱们沉剑宗人丁太兴旺?”
赵灵桐辩解道:“那少年是跟着那位薛道友的。”
“他叫什么名字?”
“葛牧。”
曹胜堂莫名其妙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会不会上钩,然后让赵灵桐退下,继续在小亭里垂钓,直到天色黄昏。
……
葛牧右臂受了伤,需要修养日,因此后来几天没到郑山水潭去修行。
不过这回也是因祸得福,赵灵桐赔偿那颗冲灵丹何止能补偿手臂经络损失的区区小伤?冲灵丹,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辅助冲击灵阳境的丹药!
正是葛牧最需要的丹药。
当然这是摄于薛浅浅七百多年道行才给的,有大能前辈在场,无端伤了后辈岂能不给补偿?这也是修道者不成文的规定,免得大动干戈。
赵灵桐这位前辈上道啊!
葛牧拎着酒菜在靖城街上,爽快的习习生风,经过王奴儿家的绸缎嘱咐了掌柜一声道:“掌柜,回去跟奴儿说一声,近期出去进货的话让人带一盒最后的胭脂,要茉莉花香味儿。”
最近修行进步神速全赖薛浅浅从旁点拨,虽说她是受了柳婶儿的嘱咐,也不能不作答谢。
老掌柜知道王奴儿跟葛牧关系最是要好,点头称好。
“这两天怎么没见奴儿?”
“跟老爷去看庐州的生意,要两三天才回来。”
“还想找他喝酒来着。”
算了,找柳秀才吧!
葛牧拎着酒菜到了柳相臣家里,他正握着笔杆子给青楼的姑娘们填词,风月场的淫词艳曲倒是下笔如有神,几乎一株香功夫就能填好两首。
等他填好后,葛牧才道:“老柳今儿我给你讲个降妖的故事,离奇曲折,你作成话本保证大卖。”
柳相臣推开桌上杂物,拿出一叠新纸道:“你说。”
“兵神白进之后裔的事……”
葛牧把酒菜摆上,边喝边叙述粱渔县白仇之事,他就本来极善于言词,不似葛复远那般讷言,添油加醋、一番夸张唬得柳相臣一愣一愣,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位陆地神仙在粱渔的惊世之战。
尤其说到用战魁李士忠炼制的尸妖高大十余丈时候,柳相臣的白眼都快翻了出来,“葛少爷,坊间演义对李士忠的身高描述夸张也不过是一丈四,怎么就十丈了?而按曹之仪主笔的《南唐书》李士忠不过是高一丈二。”
“炼成尸妖就变大了嘛!”
“赵灵桐憾山八步使地裂三十里怎么回事?靖城与粱渔接壤,如果地裂三十里靖城不会没动静。”
“裂了,又合上了。”
柳相臣耸肩大笑:“这话本就按照你讲的写就行,我完全不用润色了,吹什么牛都能圆上!要不是我听你叔父说过灵阳境大概有何等威能,说不定就信了。”
柳相臣就按照葛牧所说记录了下来,反正坊间话本但求精彩,哪儿管真假与否?
“没想白进之还有后人。”
“绝不是好事!”葛牧举杯给柳相臣碰了一个。
柳相臣点头。
而此事作成话本肯定不能用真实姓名,否则就是妄议朝政,尤其是涉及到白进之将军跟成善皇后,追究其罪恐怕至少要杀头,所以时代背景、人名、地名全部都要托古。
他握笔迟疑道:“这话本暂时还是不能写,坊间只当是故事,可是若被读书人听了去肯定能猜出来是暗指白将军跟成善皇后,我还想留条命吃饭喝酒,搁一搁吧。”
“随你的便!我就是接替叔父以前做的事给你讲故事而已。”
“出手救下白仇,这回你倒是侠义心肠。”
葛牧一愣道:“侠义个屁,完全是头脑一时发热而已,想起来也现在都后怕的狠。有这回经验,以后绝不会再这么冒失,我险些就死在赵灵桐手里!没本事之前保命是最要紧的,用你们读书人的话就是穷则独善其身。”
“上道啊。”柳相臣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