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苍抉那儿没有松口,沈良也不敢擅自给梧桐苑送饭过去。
紫鹃对相府不熟,即使问了路也兜了好几圈才走到厨房。这时候,厨房早已空空如是,唯几个厨娘堵在门口。
紫鹃见着有人,忙走上去,“几位婶婶,我叫紫鹃,是替我们家夫人来端午饭的。”虽然一肚子火,可是如玉说得也对,不到必要时候在府里生事对她们俩其实是最不利的。
可惜,自己友善并不代表别人也会友善的对你。
紫鹃说完话,几个厨娘反而嘲讽地笑笑,眼神不善地将她瞅着,顺势抱手堵在了门口。
紫鹃楞。
几个厨娘皆是虎背熊腰、一个比一个壮实,几人往门口那么一堵,竟真叫人找不着一点缝隙钻进去。
紫鹃顿时恼了,气得满脸涨红,也不管不顾起来,使劲推了面前那个看起来稍微没那么壮实的厨娘一把下。
那厨娘没料着眼前这瘦精精的小丫头竟会动手推她,一时不察,再加上紫鹃看起来虽然瘦小却因为在气头上使了全劲儿,倒也真将她推得往旁边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这些个厨娘也算是相府的老人了,平日里仗着资格老也没少欺负别的下人,在府上颇有些横着走得架势。
再加上,沈苍抉平日公务繁忙,内院的事儿通常都是交给云罗在管。云罗和这些厨娘关系又是极好的,即使府的下人被她们欺负得惨了告到云罗那儿,通常也得不到一句公道话,久而久之,大家伙便都不再做声,受了欺负也都私底下哭一哭便算了,没人敢跟她们顶撞。
这些厨娘也是被惯出来的脾气,平时被更底层的下人们捧着,被云罗庇护着,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么公然地跟她们作对了。
再者,她们几个今天又是得了云罗的吩咐,要她们想办法教训梧桐苑那位一番。
紫鹃这一推,把几个厨娘的火气一下子给煽了出来,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二话没说上前便是一脚,狠狠朝着紫鹃的肚子踹过去,疼得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被紫鹃推了一把的厨娘也跟上来,在紫鹃肚子又加了一脚,大骂:“死贱蹄子!老娘你也敢推?活得嫌命长了是不是?”话罢,尤是不解气,又是一脚踹到胸口上。
紫鹃连着被踹了三脚,浑身已经疼得不行。躺在地上连挣扎着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飞来横祸叫紫鹃有些反应不及,她躺在地上抱着肚子低低地哀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想来替如玉拿点吃的,方才推那厨娘的一下也是因为有些气愤而稍微使了一点劲,她只是想把她推开好从门口走进去拿点吃的而已。
肚子的痛感还在持续地传来,身上脸上又不时地有拳头落下。
她虽说只是个丫鬟,可以前在凤凰城苏府,何时如此对待过。今日这般拳打脚踢,是她平生第一次。原来挨打是这般感受,疼得真有些要命。
有人揪住了她的头发,身子在地上拖曳,眼前已经有些发花,不大看得清东西,脑子也是懵懵的,没一会儿,便彻底昏了过去。
几个厨娘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拳打脚踢始终不停。
“孟娘,你这是要把她拖到哪里去?”旁边一直没动手的厨娘忍不住问。
孟娘满目怒火,“拖到柴房去!这死蹄子竟然敢推老娘,害老娘差点摔倒!我今天不狠狠教训她一顿便出不了我这口恶气!”
听了这话,其余几个厨娘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往前脚步。
拖去柴房……但凡进过柴房的下人每一个能活着出来。可这毕竟是新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而这夫人又是陛下钦点的丞相夫人,打死她的陪嫁丫鬟真的没有关系吗?几个厨娘皆露出困惑。
唯一没有对紫鹃动手的春娘远远地看了孟娘一会儿,上前劝阻:“孟娘,今天这事儿就算了吧,这丫头新来的不懂规矩,如今也尝到了教训,到此为止吧。”
孟娘仍旧没有停下,依旧将紫鹃拽在地上往柴房里拖,春娘有点着急了,忙又说:“你忘了云罗姑娘交代的话了吗?”
无论什么时候,抬出云罗姑娘总是有用的。
话及此,孟娘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了春娘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将拽着紫鹃的手松了开。
春娘见她肯松手,心里也吁了一口气,“走吧,趁着没人在。省得待会儿给人看见了又得给云罗姑娘找麻烦。”
午时已过,厨房附近几乎都没有人。几个厨娘瞅着四下无人便合着将紫鹃挪到了厨房外面的树丛里,做好了掩饰匆匆离开。
离开后,孟娘却一脸的不爽快,“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让人知道是咱们几个打的又如何?有云罗姑娘在,谁敢管咱们几个?”
春娘摇摇头,说:“这毕竟是新夫人的丫鬟,面子上总不能让云罗姑娘不好做。”
听了这话,孟娘方才悻悻然闭了嘴,面色仍是不畅。
如玉在屋子里等紫鹃回来,可是,她等了又等,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见着半个人影。
她终于开始有些担心,这人生地不熟的,紫鹃能去哪里?出门之前,她只说去厨房端了午饭便回来,会不会是迷路了?
又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小半个时辰过去,人还是没有回来,她终是按捺不住心头担心,随便披了件外裳便也往外头走。
紫鹃先前是要去厨房拿吃的,所以她也没去别处,直接拉了个人带她去厨房。
可惜,在厨房里找了一圈压根一点踪迹也没有。
如玉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再想到之前在外头听到的那些关于丞相府的传言,她几乎就快哭出声来,“紫鹃,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带如玉来厨房这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管家沈良的老伴,蓉娘。
蓉娘心善,对于如玉的处境充满了同情。多好的姑娘,却因为一道圣旨不得不离乡背井嫁到京城这么远的地方来。可偏偏又没能嫁到一位如意郎君,这天底下的男人何其多?然而,嫁给他们家大人却是最最不幸的。有些事情,就连她的丈夫沈良也不明白,可是,她却看得透彻——他们家的大人,在感情之事上面,压根是没长心的。前头的三位夫人,如今的新夫人,没有哪一个人能得他正眼瞧一下。一个女人,最悲惨的便是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面嫁了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丈夫,这一生便算是毁了。
蓉娘看着如玉无助的模样,越发同情,“夫人,不如我带您去找大人吧?请大人派些人帮您找找您的丫鬟。”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得到别人的帮助,这是多大恩惠?如玉激动的握住蓉娘的双手,不停地点头道谢,“谢谢您……谢谢……”
蓉娘摇摇头,冲如玉微微笑笑,领着她往曲径楼的方向走去。
“我带夫人来见大人。”曲径楼外,蓉娘昂首挺胸地站在沈良面前。
沈良是出了名地怕老婆,一脸纠结,“娘子,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实在是……你也知道大人的规矩,我万不敢做这个主啊……”上次因着那根头绳的事情已经挨了一顿训,要是再私自放人进曲径楼,估计就不是挨训那么简单了。他们家大人好说话的时候倒是好说,发起脾气来真是方圆十里都没人敢靠近。要不然阎罗王的别号又是怎么来的?
沈良哀求地看着他娘子。媳妇儿你别推我去死行不?
蓉娘瞪他一眼,说:“你做不了主便由我来做主好了,我亲自带夫人进去!”
拉起如玉的手,作势要硬闯。
沈良慌忙拦着,“使不得使不得,一会儿大人发起火来,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使不得……”
沈良连声几个“使不得”将如玉内心唯一的希望浇灭了。
如玉胆小,这会儿却也鼓起勇气她往前走了两步,“大叔,我并非是要想见你们大人,我只是想请大人帮个忙。我的丫鬟晌午的时候想出来寻点吃的,可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见她回去,我担心她迷了路或者出了什么事,所以想请大人帮忙派人找一下。如果……如果实在不能放我进去,那能不能麻烦您派几个人帮我找一下?”
沈良听了如玉的话反倒怔了一下,“夫人是说您的丫鬟不见了?”
如玉点点头,“是啊,晌午时她说去厨房寻点吃的,这一去便一直没回来。”
听了这话,沈良有些内疚,“这事儿怪我疏忽了……”
没料到沈良会有如此一说,如玉先是楞了一下,明白过来之后却是摇摇头,“没事。”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这府上的人怎么对她们,她现在只是想找到紫鹃而已。
一句轻描淡写的“没事”,反而让沈良觉得尴尬。早午饭都没人送去,怎么可能只是因为疏忽?其中缘故又怎会不懂?然而,新夫人却没有因此闹事,来此也只是为了寻找自己失踪的丫鬟。如此气度,绝非一般大家闺秀可比。光凭这一点,沈良和蓉娘便都对如玉添了几分好感。
沈良忙点头,“夫人不必担心,我这便派人去找。”
话罢,唤上几个下人到府上各处去寻。
人多就是好办事,没多久,便有人在厨房外面的树丛里发现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紫鹃。
如玉远远看见紫鹃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眼泪“唰”地便掉了下来,大哭着朝她跑去。
沈良和蓉娘见了也是好一阵吃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如玉不是正经的小姐,遇到这种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责问是谁干的,她只是觉得很无助,在这个陌生冰冷的地方,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她甚至想要把紫鹃背起来。
沈良连忙唤了两个家奴将紫鹃抬回了梧桐苑。
梧桐苑。
大夫还在为紫鹃诊治,沈良在旁边慎重地请责,“夫人,您放心,这件事老奴定会尽快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
然而,如玉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多大反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紫鹃她,能用些好点药材吗?”
紫鹃伤得实在太重,她怕没有珍贵的药材她会醒不过来。
至于是谁干的?重要吗?不重要吧。就算抓住了又如何,难道她还能有人替她撑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