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在沈良那儿得了消息,在去梧桐苑的路上,内心一直十分纠结,不知道待会儿见着夫人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夫人知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难过?这真是一件焦愁人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蓉娘真的想得太多了。
因为当如玉从蓉娘口中得知沈苍抉要去青州做官并且不准备带她上路的时候,她的内心激动得犹如一只骏马奔腾。如果不是碍着蓉娘在场,估计已经撒欢着跑到床上滚两圈来庆祝了。
但是,既然蓉娘在这里,她便不得不暂时地把自己激动喜悦的情绪收敛起来。
可是,听到这么个消息,按正常的来说,究竟应该有个什么反应呢?该默不作声还是伤心绝望地哭一场?如玉有些犯难。
正当如玉纠结着该作何反应时,蓉娘却觉得自己已经十分玲珑剔透地洞悉了她家夫人的心思,于是苦口婆心地劝慰:“夫人,您若是难受便哭出来吧。我也知道,大人这桩事做得确实有些无情了……不过,夫人您也别太难过,待过些日子,我让你良叔劝劝大人,到时候再派人回来接夫人您去青州。”
如玉正努力地酝酿情绪,陡然听得蓉娘最后一句话吓得她心肝一颤,脱口道:“不用了!”
蓉娘一楞,不解地看向如玉。
脱口而出的话总是不经过大脑。如玉被蓉娘瞧得有些心虚,默了半晌,总算找着个理由,说:“我的意思是,缘分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我有缘嫁给大人,却无分与他相守。他既不愿看见我,我又何苦追着去他跟前碍眼呢?”顿了下,又添了一句,“只要他开心就好。”活脱脱一贤惠的好妻子。
听了这话,蓉娘心头对她既是赞扬又是心疼,赞她的懂事大度,也心疼她的不吵不闹。她这字字句句,已经不只是绝望,而是认命。
而她却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叫人怎么能不心疼?
不过,如果蓉娘知道如玉这番话都是她编出来骗她的,估摸着就该心疼她自己了——活了一大把年纪,在一个小姑娘这儿丢了眼色,也确实挺丢人的。
如玉怕蓉娘又说些什么要帮她求情接到去青州之类的话,于是又补充道:“其实留在京城也挺好的,这里我已经熟悉了,而且我身子不大好,舟车劳顿确实不是很吃得消。何况,最多三年五载,夫君他终归是要回来的吧?我留在京城也可以替他管好这个家。”
蓉娘也挺赞成,不停点头,“夫人说得是,夫人说得是啊……夫人如此贤惠,真真是大人的福气,回头寻了机会我定要和大人仔细说说……”
蓉娘三句话不忘帮如玉到沈苍抉跟前邀功,也是有些焦人。
好在她已经暂时不提要沈苍抉回头接她去青州的话。
后面又和蓉娘说了一会儿,听她说要留下来照顾自己,如玉心里也是十分感激。虽然不想麻烦人家,但不得不承认,有蓉娘在,她和紫鹃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蓉娘急着回去帮忙沈良打理沈苍抉此去青州必须要带的东西,于是也没有在梧桐苑久留,又贴心地安慰了如玉几句,这才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见着蓉娘走远,紫鹃赶紧将门关了,回头却见如玉已经兴奋地蹦到床上打滚去了。
紫鹃心里也十分激动,跟着到床榻上坐下,兴奋不已:“诶,你猜那姓沈的会不会一去不回啊?他要是永远不回来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就好过了?”
如玉在床上打了个滚,听得紫鹃的话,翻身趴到床上,嘻嘻笑:“我猜他至少得在外面待个三年五载吧?这可是贬官,不是闹着玩的,不在外面三年五载地干出点政绩来,要回来估计也不容易吧?”说着又愉快地打了个滚,双手撑起来托着下巴傻嘻嘻笑:“最好他这三年五载能在外面讨个欢喜的夫人回来,到时候给我一纸休书,咱们便回凤凰城去,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紫鹃笑着“嘿”了一声,道:“你这愿望倒是极美好的,可怕就怕你能不能活着撑过三年五载的,你可是忘了?那位沈大人是出了名的克妻呢。”
“哎呀,你就安心吧,这么高兴的时候提那些晦气事干嘛?真要是被他克死,那也是我的命,老天爷给的命,我认了便是。”
“你认命,我可不认,等你真个被他克死了,我就一个人回凤凰城去……”
“去吧去吧,我知道,凤凰城还有你的情哥哥在等你呢……”
“说什么呢……我打你了啊……”
梧桐苑,主仆两人闹得正欢,你一句来我一句,十分欢快。
两人聊得开心,谁也没有注意到窗户外面的人影,就连人离去的脚步声也被两人的笑声盖住。
两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压根没想到这梧桐苑里除了蓉娘竟然还会有别的人来。也更加猜不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口中一口一个姓沈的大人。
沈苍抉原本并没有想过来,只是恰巧走到这里,想着马上就要去青州了,却连自己前些日子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的面都还没见过。
传闻凤凰城苏知府的千金,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好容貌,他突然倒想看看,究竟能美到什么程度,于是便鬼使神差地来了这梧桐苑。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如玉那一句“讨个欢喜的夫人回来”,听得他微微一怔,再往后听,却原来这苏家小姐好像好像比他还要抵触这门婚事。
不过,她估计是怕他克她吧?
沈苍抉觉得好笑,听得里面如玉嘻嘻哈哈的笑声又突然觉得有几分意思。原本是真没准备带她去青州的,听到这些话不免就改了主意。
至于如玉,做梦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美梦就这么化作了泡影。
次日,当蓉娘欢天喜地来告诉她,沈苍抉改变主意要带她去青州的时候,如玉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而在蓉娘欣喜万分地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如玉绞尽脑汁终于和紫鹃商量出对策,要死守在京城,唯一的办法就是——装病!
相信沈苍抉怎么着也不会想带个病鬼上路吧?
然而,装病这一招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沈苍抉一句“带上大夫一路照料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彻底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此去青州,看样子是真的逃不掉了。真是“天降横祸”倒霉死个人呐!
……
入夜,沈苍抉正悠闲地坐在书房里看书,清心无聊地蹲在书房门口,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石子。
突然间,眼睛被不远处的灯笼幌了一下,抬眼瞧去,来人不是云罗又是谁?
见着云罗越走越近了,清心扔了石子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问:“来找大人?”
不过,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云罗点点头,探头往里面屋子瞧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却是将清心拉着往树下走开两步,低声问:“清心,你可知道大人怎的突然不带我去青州了?”
方才看见云罗过来,清心便已经猜到她为何而来,这下果然听得这话,倒也没打算瞒她,“大人说要带夫人去青州,良叔和蓉姨也得跟着去,可府上总得留个人下来打理,想来也只有云罗你最合适了。”
云罗怔住,她只是听良叔说大人改变主意不带她去青州了,却没想到他竟是要带那个女人去?心中突然像有一把妒火在烧,烧得她浑身难受。
虽是夜晚,但是也能感觉到云罗的情绪有些不对,清心心里叹气,安慰说:“云罗,你没事儿吧?”又说:“你就那么想去青州吗?留在京城有什么不好?再说指不定大人很快就要回来的,你把家里打理好等大人回来不是更好吗?”
云罗原本还在气头上,乍一听到“家里”两个字,心里这才舒畅了些。也是,这里是她的家,她和大人一起长大,还能叫别人抢了她的位置去不成?
“我自己进去问问大人。”说完这句,云罗将手里的灯笼塞给清心,转头便去了书房。
书房里,沈苍抉听见外头敲门的声音,闲闲地道了一句“进来”,只是视线始终停留在书上半点没分心。
云罗进了屋便往沈苍抉跟前走了几步,默了半晌,仍是忍不住问:“大人,为什么不带我去青州了?是云罗伺候得不好吗?”
沈苍抉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听得这话也并没有半分诧异,依旧专心地看着书,淡淡说:“我需要有个人留在京城打理府上的大小事务。”
“不是说让夫人留下来打理吗?还有蓉姨,蓉姨说要留下来照顾夫人的。”云罗微微提高了声音,显见心里头还是着急。
沈苍抉微微抬了下眼,“我仔细想了下,她毕竟是陛下赐给我的,我此去青州,若不带着她,恐引陛下不满,我如今已被贬了官,凡是还是稳妥些好。”
话犹未落,云罗已听得近乎崩溃,她红着眼睛往前迈了两步,带着哭腔道:“大人你何需用这样的话来眶我?您若不想带她,谁又能勉强得了您?陛下又如何,您和我爹谋划的事情,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您真的会怕……”
“云罗!”沈苍抉突然厉声打断了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这话,别再说第二遍,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杀了你。”。
云罗怔住,喉咙口像被扎了一把尖刀,痛得喊不出来,只能紧紧咬着牙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沈苍抉忽然觉得有些头疼,疲惫地捏了捏额角,默了半晌,声音有些低沉,“下去吧,我累了。”
云罗再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滚地落下来,哭着跑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