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马车缓缓驶出了木子崖。
除了如玉以外,沈苍抉还是不习惯与别的人同乘一辆马车。于是,上车之前便让崔欢欢跟着清心一起坐外面赶车。
清心一听,高兴得很,小美人害羞,趁路上和她熟悉熟悉,日后相处就容易多了。
可惜,欢欢一路上都在想着爷爷,愁了一路,哭了一路,也没和他多说几句话。
车里,沈苍抉背后的伤还疼,不能躺下,坐得久了腿又有些受不了,挣扎着想动一下。
如玉怕他扯着伤口,便说:“相公,你把腿搁到我的腿上吧。”说着便要去抬沈苍抉的腿。
沈苍抉用手挡了下,拍拍旁边的位置,“坐到我边上来。”
如玉不明所以,但也乖乖地坐了过去。
沈苍抉就着如玉的腿侧身躺下,将头枕在如玉大腿上。
如玉体柔,沈苍抉头放在上面,只觉得跟睡在一团棉花上似的,舒服极了。
沈苍抉头枕的位置有些尴尬,如玉脸瞬间便红了,坐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沈苍抉抬眼看她,洁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粉红色,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勾人。
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闭了闭眼,将脑子里的旖旎心思隐了去。
如玉被这样盯着看,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跳,没来由的紧张,故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瞧他,也不让他瞧她。
沈苍抉笑,拉了下她手,“害羞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没、没害羞……”
然而,说话都有些打结。沈苍抉笑,没再打趣她,抓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太阳穴处,闭上眼说:“给揉揉,胀得慌。”
沈苍抉素来有头疼的毛病,发作起来的时候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实在再平常不过。从前,他都自己咬牙撑着,反正他没什么亲人,连想找人诉声苦都是一种奢侈。
可是,他现在有娘子了。从最初反感这桩婚事,到现在渐渐地喜欢上,离不开。他家娘子是个浪得虚名的“才女”,可他要喜欢一个人从来不管这些。他喜欢她,仅仅是看见她便觉得温暖。
他也是有家的人了,以后再有什么撑不过去的,至少有个人会在身边陪他。
听见沈苍抉说头疼,如玉也顾不得害羞了,忙伸手将车窗打开透气,回头一边给他揉按一边问:“相公,好些吗?”
沈苍抉静静地闭着眼,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人的心跳声。微风和煦,岁月静好。
没一会儿,沈苍抉便睡熟了。他睡觉时总是很安静,连呼吸都是浅浅的,只是,喜欢蹙着眉。
他睡着了,如玉才敢细细看他。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
做梦也没想到,她和沈苍抉会像今日这般相处。
原是替小姐上的花轿,本打算嫁过来之后便听天由命,老天爷何死要她死,她定毫不犹豫地走去奈何桥。
嫁来以后,最初本以为沈苍抉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在相府的第一天,紫鹃受伤,她们俩饿了整整一天,都想到了逃跑,又突然被他带来青州。
如果不是这一路的日夜相处,她不会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其实只是个有些任性,偶尔有些坏脾气的少年。如果不是天狼寨遇险,也不会知道,这个偶尔有些坏脾气,黑着脸的时候有些吓人的大人,其实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恨自己不该来救她,可他为了给她活命的机会,决然地松开藤蔓,一个人跌落悬崖。
好在,老天垂怜,他们俩都好好活着。
她突然有些害怕,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会不会恨她?他冒死救回来的人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
如果他恨她怎么办?如果是以前,她根本不用在乎,也不屑在乎。
可是,现在,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她,爱上他,比不爱他的下场悲惨一百倍。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十七年的孤独生命,第一次有人走进来,给了她做梦也不敢想的温暖。她不可能放弃。舍不得。
夜色渐渐浓重,微风徐徐,吹得人昏昏欲睡。
这时候,沈苍抉却突然醒来,抬眼便看见如玉已经撑不住上下打架的眼皮。
他“噗”地笑出声。如玉一个激灵,忙瞪大了眼睛。
沈苍抉摸摸她的脸,“困了?”
如玉老实地点头。是困了,想倒在车厢上睡一觉的,可是,沈苍抉枕着她腿,她不敢动,怕弄醒他。
沈苍抉有些心疼,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这一起,如玉赶紧悄悄动了下腿。两腿已经麻得疼了,怕被沈苍抉看出来,强忍着没叫。可是,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出卖了她。
沈苍抉皱眉,问:“腿麻了?”
如玉抬头看他,知他瞧出来,也没否认,只说:“一会儿就好了。”
沈苍抉却是瞪她一眼,“蠢!麻了不知道叫醒我吗?”虽这般说,却主动抬了如玉的腿上来,他腿上绑着夹板不方便,便将如玉腿搁在他的臂弯处,贴心地替她揉起小腿来。
如玉本不怎么爱哭的,这下却忍不住流了眼泪。
沈苍抉瞧了,一脸嫌弃,“本来就长得够丑的了,再哭,我以后都没脸带你出门了。”
如玉又哭又笑,擦了擦眼泪,一脸诚恳说:“那我就在家里等相公回来。”
沈苍抉听得乐了,一个劲骂如玉蠢。如玉也不恼,心里反而也有些开心。
要是能和相公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深夜,街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沈苍抉一行终于赶到了晋阳。
清心驾着车,直奔悦阳客栈而去。
客栈门口,沈良和蓉娘正焦急地等着。
远远看见马车,沈良腿一跺,急忙跑了上去。
清心从马上跳下来,道:“良叔你赶紧准备一下,公子受了伤,你给他仔细瞧瞧。”
沈良惊诧,“怎么受伤了?”
这时候,沈苍抉已从车里出来,翘着一根腿想从车上跳下来。如玉赶紧扶着,清心也赶紧搭过去一把手,将人搀了下来。
沈苍抉突然有点不高兴。堂堂一个大男人被当个废人似的,简直是天大的屈辱!
奶奶的天狼寨!老子不踏平了你的窝,本大人的名字倒过来念!
沈苍抉的伤在木子崖已经处理过了,只是药材不太好,恢复得不快,但没有感染,基本也没什么大碍。
沈良这里都是上好的伤药,给沈苍抉重新包扎了,又嘱咐如玉“七天之内都不可碰水。默了会儿,又犹豫着提醒一句:“最近最好也不要有剧烈的运动,以免扯了伤口。”
说完,便被沈苍抉狠狠瞪了一眼。
沈良赶紧别过脑袋,看向别处。心道,这新婚燕尔的不提醒你一句,到时候伤口裂开又要怪他医术不精了!哼!
如玉听得沈良嘱咐,一脸诚恳应下:“良叔放心吧,我不会让相公乱动的,不会扯到伤口。”又问:“那相公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呢?”
沈良捋捋胡子,叹气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腿倒是得好生将养一阵子了。”
听完这话,沈苍抉已经不耐烦地开始赶人,“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坐了一天车本来就很累了,现在只想跟他家小娘子好好待会儿。
沈良见这小阎王的脾气又莫名其妙地上来了,赶紧往后撤。
清心也是赶了一天车,累得半死,就是他不赶人,他也早就想遁了。
房间里,唯独崔欢欢无所适从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如玉这才想起来,赶紧叫住已经快退到门口的沈良,拉着崔欢欢的手走过去,“良叔,这是欢欢小姐,相公新认的义妹,麻烦您再给安排个房间,拨两个丫鬟过去伺候。”
沈良有些诧异,大人什么时候竟认了个义妹回来?
但是,夫人既然这样说,必然假不了,于是赶紧拱手行礼,“欢欢小姐。”
欢欢是穷人家的姑娘,打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乍一见人家对自己行礼,又唤她小姐,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摆手,“大叔您叫我欢欢就行了。”
沈良哪里听,他这人最是讲规矩的,既然是沈苍抉认了的义妹,必然是小姐没错。
怕沈苍抉再赶人,赶紧侧过身子,做了个清势,“欢欢小姐清。”
欢欢见他不肯改口,只好先出了门去。
出了门,欢欢小步走在前面,清心和沈良走在后面。
盯着前面娇小的身影,清心偷偷捣了沈良一下,压低声说:“一会儿把她安排我隔壁。”
沈良楞,侧头看他。
清心一脸“你懂的”表情。
沈良直摇头,小声说:“不行,这可是大人义妹……”
清心瞪眼,“义妹怎么了?我又吃不了她……”
他妈的!都当老子采花大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