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清远一次一次辜负伤害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的想明白,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委屈自己一次!
“诸位,想必大家还记得,四年多前,在车祸中被烧的面目全非从而死去的宋清远吧。”
三个人走到会场的最中央,一直跟在宋家二老身后颇为起眼的高大男人,忽然摘掉了头上大大的帽子,将那一张被大火烧的不成人形的脸,缓缓露了出来……
满场的寂静之后,接着就是刺耳的嘈杂和议论,甄珠呆若木鸡一般坐在那里,许久,在众人快要将她刺穿的视线中,方才抬头去看死而复生的宋清远。
那一张脸,化成灰她也认得,是她爱慕了很多年的人,是她从甄艾手中抢过来的丈夫,是她哭着狠下心和别人联手要害死的男人,是宋清远!
“不——”
甄珠忽然捂住脸,见鬼一般凄厉大叫一声,却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清远一字一句将陈年往事揭开的时候,宋家二老已经哭的几乎昏倒在地。
何文斌还在听的津津有味,傅思静一眼瞧见赵景予已经满面怒气拂手而去,也不由得扯住何文斌年衣袖:“还不走!”
何文斌被她拉出去,还犹然有些纳闷:“怎么不让我听完?这样的事儿,可是多少年都难遇……”
傅思静忍不住狠狠咬住牙关,男人没用了好拿捏,可要是脑子太没用了,真是更让人头痛!
赵景予半途退场,宣布弃权,陆锦川因着京里的事,早已和叔叔商议妥当,陆家务必要保持低调,顺利度过这一次难关才是关键,这一次的会长职务,不要也罢。
大便宜就落在之前并不太被人看好的晏清君身上。
但他夺了会长一职,却又让人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晏家门风摆在那里,晏清君的能力摆在那里,人品嘛……
虽然有个私生女传闻,但比起如今风波中心的陆家,涉嫌杀人的赵景予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众人的恭维,晏清君只是淡淡一笑,他也不在乎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落在宋家和赵家身上,场上并不十分的安静,依旧是沉稳的开始致辞。
只是在他一开口的刹那,会场上却瞬间变的寂静无声。
这个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
晏家最小的女儿晏桑青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捂着嘴一笑,大眼灵动的一转,这是自然,她的大哥,当年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留学的时候,一直都是华人留学生里的领袖人物,人人都赞他演讲时字正腔圆,情绪饱满激昂,堪比央视的新闻主持人了,她却更清楚知道,大哥那一口地道的伦敦音,才叫秒杀万千少女呢!
晏清君致辞完毕,就先行离开,晏桑青挽着他的手臂叽叽喳喳,像是一只欢快小鸟。
“我们也走吧。”
陆锦川走到坐在台下的甄艾身边,拉住她的手。
处于万人围拱的中心的时候,可以做到不骄不躁,处于低谷和逆境的时候,也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甄艾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声,陆锦川他,真的成熟了。
将自己的手递给他,甄艾莞尔一笑:“嗯,我们回家吧,我肚子饿了,想去吃婶婶做的菠萝饭。”
陆锦川唇角笑意更盛,握紧她的手,两个人也不再理会现场的一切,竟是悄然的从角门里离开了。
“大哥,那个人是谁?”
晏桑青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嘴忽然停住,好一会儿,她才指着前方相携离去的两道身影,询问出声。
晏清君循声望去,初冬暖阳之下,那一对年轻男女,仿若是超脱这个烦躁世界的存在,他们依偎着,不时的看对方一眼,满脸会心的微笑,他们的双手十指紧扣,那是最亲密的握手方式……
晏清君静默的站在那里,忽然之间,竟是不能动弹。
“大哥,大哥……”晏桑青拉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的轻轻摇晃。
“那是陆锦川和……他的女友吧。”
未曾听说他离婚后又结婚,那么这个女人,大约现在只是他的女友。
“他就是陆锦川啊!”晏桑青轻喃了一句,年轻女孩漂亮的眼眸中已经是光彩夺目的一片。
晏清君走出去几步,却不见一向最爱黏着自己的小妹跟过来,不由得回头:“桑青?”
晏桑青站在迷离阳光下,一双杏核眼亮晶晶的迷人,却是定定的落在那渐渐走远的男人背影上,久久都不曾移开半分。
晏清君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神色已经是肃然一片:“桑青,还不快走!”
晏桑青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俏皮的一吐舌头,跑到大哥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
晏清君心头微软,想要告诫她的一些话,在她湿漉漉大眼瞧着自己撒娇的时候,到底还是咽下了肚中。
桑青还小,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自小被娇惯坏了,却秉性十分的单纯良善,她还没定性,但却因为家人的宠溺十分的叛逆而又任性,若他此时捕风捉影的说一些什么,怕是她本来无意的,却要生出什么心思来。
晏清君只得心下暗暗叮嘱自己,这段时间,要多留意一下小妹了。
陆锦川落选会长一职,也是陆家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更是陆臻生病中提点过的。
这是好事,如今风雨飘摇,京里正是动荡的时候,陆家和何部长走的近,何部长又是柏先生的手下干将,他们自然被视为亲信,虽然陆家在陆臻生的带领下,从来行事都十分的小心谨慎,并未曾被人抓住什么大错,但到底民不和官斗,怕就怕莫须有,怕就怕有些卑鄙小人,暗中来动什么手脚。
“别去理会外界的事,告诉下面的人,行事低调,别做出格的事,咱们暂且夹着尾巴做人,看看风声再说。”
陆臻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陆锦川知道,何部长生死未卜,叔叔实在忧心,他们是多年至交,他自然心里难过,更何况,何部长的太太和一双孩子,听闻也失去了自由,都被留在京城家中不得外出,叔叔更是为自己此刻什么都不能做而难受。
但是天要变了,他们这些人又能怎样呢?
陆锦川实在太过担忧,陆臻生身体每况愈下,却不能去医院,他这边若是传出什么不好消息的,陆氏本来就一直在下跌的股价,怕是要不可控制。
更重要的,医生也说了,叔叔的病来的太急太凶险,就算是去医院,大抵也只是暂时维持现状,也正是因为如此,婶婶才能忍耐着让叔叔继续留在家中。
但这一段时间,陆臻生几乎是咬了牙在支撑,听陆家的下人说,叔叔夜里总是心口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医生开了镇痛的,他却不肯用。
陆臻生摇摇头:“不用管我,京里你们何叔叔那里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知道。”
陆锦川点头应下,见叔叔有些疲惫的闭了眼睛,他只得先出了卧室。
关上房门的时候,听到婶婶在说:“听说晏家医术传家,晏家如今的七少爷,更是医术了得,不如我们去请他……”
却被叔叔给打断了:“如今我们家这样的境况,何必连累无辜呢?”
陆锦川轻轻关上门,一个人在安静的长廊里站了许久,那些难过的情绪,无边无际的弥漫上来,几乎让他崩溃。
从来,叔叔婶婶都是给他遮风挡雨,从来,他都认为,叔叔是无坚不摧的神,是永远都不会倒下的一座山,可忽然间风云变化,叔叔如今满鬓斑白,陆锦川方才顿悟,原来,他曾经的依靠,也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总归,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无情。
叔叔老了,他却已经长大成熟,该是他,把这个家给支撑起来的时候。
他转身下楼,快要溢出的泪,硬生生的憋回去,陆锦川,到得风雨过后,陆家依旧屹立不倒的时候,你才有资格,在你的亲人面前掉眼泪。
晏桑青觉得今天特别的倒霉,先是约了闺蜜出去逛街,却被临时放了鸽子,紧接着,却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遇到了碰瓷的。
她的红色mini停在大马路的中央,车前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倒在地上,正抱着头惨叫不已,挡风玻璃被那人扑上来撞裂,血就糊了那人一脸,几乎也溅到了她的脸上去。
晏桑青当时吓坏了,下意识的打开车门下车去看那人伤的怎么样,却被呼啦啦一群说着方言的男男女女围了起来。
他们不让她走,也不许她报警,晏桑青就是再单纯,也知道自己遇上了故意惹事的。
她从小被人捧着长大,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当时气的火冒三丈,立刻就要给大哥打电话,可手机还没拿出来,就被人给夺走了,几个女人抱着孩子在地上打着滚儿哭,将一条马路堵得严严实实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晏桑青只觉得这初冬的天气怎么这么的热,要她后背几乎全部都汗湿了。
她不知道怎么办,她说什么,那些人也不听,他们说什么,她也听不懂,交警还没有过来,正是下班高峰期,估计短时间内也没有人会来处理……
周围看热闹的倒是挺多,也有人想要帮忙说话,但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嘴里骂骂咧咧的瞪着人,就没有人敢吭声了。
“你们不就是要钱吗?给你们,都拿去行了吧!”晏桑青实在没办法,拿出包包将里面钞票全都扔出去,但也不过几千块。
她向来出门都是刷卡的,现金还是哥哥给她塞的,就是防着意外事故。
那些人见她扔钱出来,却更是围堵的厉害,晏桑青实在又气又怕,一向倔强的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陆成,去看看怎么回事。”陆锦川的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却堵住不能前行,他将车窗降下一线,不远处人群里露出一抹玫红色身影,却隐隐有些熟悉,不由得心思微动。
陆成去了片刻回来,简单将事情一说,陆锦川心弦微转,这一伙人,他倒是有所耳闻。
做生意的人,****要有人,白道也要有靠山,陆锦川昔日最是爱玩,三教九流都有朋友,此番遇到这样的事,正好是个机会。
陆成说,那被碰瓷儿的‘苦主’仿佛是晏家的人。
他识得那个车牌号。
晏家的人,他自然要交好。
陆锦川叫过陆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陆成微愣,转而却是立时点头,他自去一边打了几通电话,方才折转回来,“少爷,都交代好了。”
陆锦川微微颔首,随即却是拉开车门径自下车。
年纪见长,褪去了年少时的浮夸和张扬,却是越发偏爱那些黑白的沉重色调,也许是多受了甄艾的影响,她也是不喜欢花红柳绿的,所以他的衣柜里,渐渐也多起了深色系。
宛城初冬,并不算冷,他只穿烟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扣子微微的敞开了两颗,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在那日渐沉稳的气质下,多了那么几丝的慵懒。
他站在人群之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嘈杂人声,落在晏桑青的耳畔。
她回头,年轻的脸庞上带着焦灼,狼狈,害怕,愤怒,直直的撞入他的眼帘。
她幻想过有一天还会见到他,他们或许会说话,却未曾想到,这么快,就真的见到了,只是自己,实在太丑陋不堪。
竟是没有忍住,就飞快的转过脸去,她捂住脸,不敢再看他。
她的脸上都是汗和泪水,她的妆容肯定也花了,她一定很丑,怎么办?第一眼的印象这么重要,可她却砸了。
有人张牙舞爪的冲着他喊,大约是叫他“少管闲事”。
陆锦川微微蹙眉,却是忽而唇角一扬,鄙薄的笑了一笑,随即却是指着那不起眼的中年男人说道:“西边的口音……啧,你们的头儿上个月犯了事蹲了监狱,还没捞出来,你们就敢兴风作浪,我瞧着,大约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中年男人听他这般随意的几句话,却是眼皮抽了几下,不由得目露凶光,他们这样的人,黑白两道都有人也不是善岔儿,这人知晓他们的来历,定然也不是好惹的,但如今骑虎难下,这么多手下在,他没有被几句话吓退的道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陆锦川瞧着他手里寒光闪闪的匕首,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大约那些人很快就到,若他当真受了伤,倒是让晏家欠了他一份人情,到了那时,方才是讲条件的时候……
他心下想着,却已经迈步上前,一手将晏桑青扯到一边推出人群,而另一手,却是堪堪挡住了那人刺过来的匕首,晏桑青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提到嗓子处了,她眼睁睁看着那刀子扎进陆锦川的手臂,血忽地涌出来洒了一地,眼泪一瞬间犹如开了闸,呼啦啦就掉了下来……
“我跟你们拼了!”晏桑青像是个小疯子,哭喊着就要扑过去,陆锦川满是血的手却死死拉住她的手腕,“别冲动!”
他的声音沉沉,黑眸冷倏,攥住她手腕的手指力气那么大,她感觉那疼几乎钻心,可却又有小小的幸福在蔓延,晏桑青隔着朦胧的泪雾,终是看清楚了面前那个男人的脸。
从前只在电视和杂志上才能看到的人,忽然突兀出现,甚至离自己这么的近,晏桑青竟是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如今尚且身在陷阱,只是呆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小时候看大明宫词,总是有些不懂,为什么小太平揭开了薛绍脸上的昆仑奴面具时,会是那样痴痴的神情。
这世上真的有那样的一见钟情吗?仰或是,只会发生在传奇里或者是那些老旧的故事中?
晏桑青从前不懂,不明白,可这一刻,她似乎是感受到了。
陆锦川却只是看了面前那一张犹带着稚气的小脸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对方手里有刀子,他不能松懈。
躁动的人群里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陆锦川微微松口气,放开了晏桑青的手腕。
晏桑青的手却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她脸上的表情,更是丝毫的变化都没有。
她看着陆锦川的侧脸,仿佛平生第一次相信,这世上真的还有比她大哥更好看的男人存在。
但……他,和大哥却是不一样的。
大哥是可以依靠的,敬重的,而他,却是可以用来爱恋的……
晏桑青想,她或许来到这个世界,为的就是遇到他。
“少爷……”
陆成眼瞅着来人已经去处理自己的一班手下,这才急匆匆过来陆锦川身边:“您的伤……”
“没事儿。”
陆锦川低头看了一眼流血的伤口,神色却是漫不经心:“皮外伤,不妨事。”
“还是去包扎一下吧。”
陆锦川点点头,想到若是要她知道了,不知又该是多么担心的样子,不由得心头微微柔软。
晏桑青瞧到他唇角那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笑,却从中读出了‘温柔’两个字,她年轻的心忽而跳的那样剧烈,竟是彻底失控。
年少时候,哪个怀春的少女不曾做过英雄救美的梦?
她又怎么会例外,更何况,那是大哥口中数次提起的人,那是她早就‘邂逅’过数次的人。
“陆锦川……”
眼瞅着他已经转身离开,仿佛,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自己,晏桑青觉得自己魔症了,竟是鬼使神差唤了他的名字。
晏桑青看着他脚步停住,然后,他转过身来,那么高大的一抹身影,在迷离的阳光下,却仿佛一点都不真实。
晏桑青恍惚之中,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触碰一下,那是不是他,是不是他真实的存在。
“有事吗?”
他似乎根本不认识自己,只当自己是一个陌生人,晏桑青觉得心跳的太快,快的几乎要蹦出了腔子,她望着他,张了张嘴,好几次,方才发出声音:“你,你,多谢你,我是晏桑青,谢谢你救了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觉得丢脸,不由得脸红的低头搓着手指。
“喔。”
他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晏桑青等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却发现陆锦川正对着她微微笑:“原来是你,我知道你的,那时候见你,你才这么一点大。”
陆锦川比了一个身高,晏桑青脸色倏然更红,小姑娘有些扭捏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他却转过身开了口:“快些回家吧,你家人会担心的。”
“你……”
晏桑青还想再说什么,陆锦川却已经快步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她看着他的黑色路虎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她的一颗心,仿佛也跟着他的车子失踪了。
晏桑青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楼上,那一天晚上她没有下楼吃饭,晏家太太很担心,晏家的佣人说:“小姐回来时脸很红,很兴奋的样子……”
晏家先生说:“我们小九不会是有了心上人吧?”
老爷子很开心,笑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晏太太却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间门,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娇惯着长大的女儿,也有了心事呢,却连母亲都不肯告诉了。
她觉得心酸,却又忍不住高兴,这是晏家有女初长成的矛盾心理啊。
包扎了伤口回去家里时,陆锦川小心着不让甄艾察觉,但他的一丝变化,她都敏锐捕捉得到,又怎么躲得过呢?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终究只有你的枕边人。
“还瞒着我,该打!”甄艾瞧着那绷带上沁出的血,眼睛都红了。
“那你打我……”他故作轻松的把一张俊魅的脸凑过去,伤口还是疼的,但却不想让她担心。
甄艾却是红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抱着他轻轻亲了一下:“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不许瞒着我。”
他的心都软了,她的唇香甜的味道似乎还在满眼,他有些心神不宁,抱着她轻喃:“好,不瞒着你。”
“陆锦川……”甄艾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和不安,如今的境况,她怎么不知道,她多么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