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漠蓦地又想到了他站在灵徽身边抱着她的样子,只恨不得将他那只手立时给剁掉才好!
若照他前几年的脾气,怕是忍不了这口气,当下就要闹一个天翻地覆,可如今的他,年岁渐长,早已不是昔日的冲动少年。
养父常说,三十而立,他翻过年就三十了,整个人早已沉稳成熟了许多,可惜,养父却再也看不到了。
“我很想尊重程先生的遗愿,只是,我和灵徽之间,绝不可能就此了断。”
林漠说完,定定看了程母一眼:“灵徽,不可能嫁给那个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不是要害的我们程家家破人亡全都毁了你才甘心!”
程母失控大哭,若不是身侧人扶着,几乎就要软倒在地。
“害的程家如此的人不是我,而我,无论如何都会帮程家讨回这个公道。”
林漠说完这一句,转身大步走出灵堂。
阴沉沉的天,闷热的风吹过来,却丝毫都吹不散心头压着的沉沉的雾霾,程母凄厉的哭声就在身后,林漠却步子都没有停顿一下。
无意义浪费口舌的话他不想多说,程家人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解释。
事情因他而起,那就由他而终,他总会还她家人一个公道。
灵徽并不知晓这一切,送葬的人一一离开之后,她让陈子川也先回去了,一个人在父亲的墓地,想要安静的陪着父亲多待一会儿。
从小到大,父亲待她最是好,母亲性子严厉,父亲却是慈爱有加,犯了错从来不敢告诉母亲,都是偷偷和父亲说,父亲帮她来摆平,父女俩一起瞒着母亲,不知道藏了多少的小秘密。
可是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无条件的纵容她,宠着她了。
灵徽不想哭的,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努力的对她笑,告诉她,不要哭着送他走。
她想要乖乖听话的,可却到底还是没能做到。
灵徽抱着父亲的墓碑又哭了一场,天下了下雨她也没有察觉,直到衣服****了,凉意袭遍全身,她才后知后觉。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墓地空旷,风就格外的凉,虽然早已是夏日,但却仍是觉得冷。
灵徽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遗像,从此以后,就要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里了。
她不舍的转过身,抬眸却看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静默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灵徽的目光一怔,转而却像是那身影只是一团空气似的,她只是微微垂着眼眸,从他身旁绕过去,一眼都未再看她。
陈子川并没有离开,就在墓地外面等着她。
林漠来时看到了,陈子川并不知道他是谁,因此,也没有跟过来。
“灵徽。”
灵徽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
不远处陈子川似乎瞧出了这边的异样,也迎着灵徽走过来。
林漠长眉一拧,长腿跨出去一步,直接攥住了灵徽的手腕,她不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咬着牙用力的甩掉他的手,抬腿就要向前跑。
“灵徽,你难道就这样看着你父亲死了,什么也不做?”
林漠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灵徽的腿再也迈不开,就那样怔怔的停住了。
“跟我回去上海,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林漠,我惹不起你们,我躲还不行吗?我爸爸已经死了,我受到的惩罚也够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了好吗?”
“灵徽,我从来不喜欢浪费唇舌说无意义的话,从前是,如今还是。”
“灵徽……”
陈子川快步走过来,目光戒备的掠过林漠,自然而然的牵住她的手:“我们回去吧,你身上都淋湿了……”
“好,学长,我们回去吧。”
灵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紧了陈子川的手指,她想要赶紧逃走,远远的逃开,林漠这个人,她招惹不起,她也不想再招惹了。
“陈子川是么?”
林漠的眸光沉沉落在那年轻男孩的脸上:“c**学系的高材生,如今在上海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工作预备签在北京,和灵徽是老乡,也是程先生从前的学生。”
陈子川一双眼眸渐渐的凝满了惊愕:“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林漠不动声色上前,只是微一用力,灵徽被他攥着的手就落在了他的掌心里去:“如果你还想按部就班的继续你顺遂的人生,就别妄想和我林漠抢女人。”
“林漠!够了!”
灵徽忽地尖叫出声,随即狠狠甩开他的手,她后退几步,却又扑过去用力推他:“你滚,滚!”
“灵徽……”
陈子川担忧的想要上前,林漠抬起手臂生硬挡住:“不关你的事!最好别多管闲事!”
“灵徽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已经订婚了!”
陈子川脸色有些发白,却仍是挺直了脊背,不肯退让。
“未婚妻又如何,就算她嫁给了你,我也不在乎。”
林漠冷笑一声,看了程磊一眼,程磊立时上前拽了陈子川手臂将他往墓园外拖去。
“你乖乖的,陈子川就一根头发都不会少,你若再不听我的,我就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的,此时的她,只有这样的要挟有用。
果不其然,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灵徽,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她望着他,整个人呆呆的,只是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林漠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爸爸已经死了,我妈妈心脏不好,她若是知道我和你还在一起,她会活活气死的,我已经没有爸爸了,你想让我连妈妈都失去吗?林漠……看在我喜欢过你一场的份上,你就放了我吧!”
“林漠……看在我喜欢过你一场的份上,你就放了我吧!”
灵徽扑上前,她瘦的纤细伶仃的手指一根根的陷进他的皮肉里,她抓的那么紧,她哭的实在太凄惨,有那么一个瞬间,林漠甚至动过念头,不如就放开手吧。
可那念头,却也只有一瞬。
如果放开了她,就仿佛放过了生命里唯一的一抹亮色,他的心苦了这么多年,他真的不愿意再重新回去那灰败的人生里。
更何况,他对于灵徽,再也不是最初的一时兴起。
他想,他大约是有些喜欢她的吧。
“灵徽……”
林漠的手缓缓抬起来,常年握枪,他的手指虽然看起来纤细修长,却格外的有力,指腹那里带着薄薄的一层茧,抚在她细嫩的脸颊上,微微的有些刺痛。
灵徽忍不住的偏过脸去,含着泪呜咽低喃:“林漠……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灵徽,你这样聪明,更是该知道,事已至此,我更不可能放开你了。”
他低头看着她,那一张消瘦到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上,凄惶的一双眼眸里含着泪含着绝望,怔怔的看着他,她的睫毛忽闪着,渐渐的,大片大片的眼泪涌出来,几乎没有办法停止。
“林漠,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放开手?”
她不是第一次想到死,她也不怕死,如果他真的执意纠缠不休,她大不了就去找父亲好了。
“我欠你的,欠你家人的,我会补偿你……”
灵徽忽然指向父亲的墓碑,一字一句:“那你可以让我死了的父亲活过来吗林漠!”
他沉默,摇头。
曾经他以为他自己无所不能,可如今他才恍然发现,其实他一直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兽,只能在那方寸之间为所欲为。
他的人生,他的心和灵魂,还有至少一半,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可他再也不想这样了。
“逝者已矣,可是生者,我总有办法补偿你们。”
“我不稀罕,林漠,你还要我说的多明白?我如今只想和我妈妈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不嫁给陈子川,也照样可以。”
“要你的太太再一次毁掉我的人生吗?”
灵徽苦笑,转而却是抬起头来,有些轻蔑的望着他:“你想要我跟着你,好啊,你去离婚,你离了婚,我就跟你!”
她隐约也能知晓一些的,林漠的太太,身份自然非同一般,他想离婚,决计没有那样简单。
林漠的眸光一下变的很深。
天完全的黑了,墓园深处的灯光很暗,他的眸子几乎要和周围无边的夜色融在一起。
灵徽瞧不清楚他眼底到底是什么情绪,她只知道,她的心好似微微的漏跳了一拍。
“好……”
他刚一开口,她忽然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唇。
“林漠,我在父亲床前发过誓,我会嫁给学长,过我安安静静的日子,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的瓜葛,所以,就算你离婚,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林漠,我没有骗你,我说的全是真的,我父亲尸骨未寒,我不能在他下葬这一日就背弃我自己的誓言。”
她将话说到这样的份上,如果他还不肯放手,她真的无能为力,她想,她大约真的只能求一死来解脱了。
“誓言是为了让逝去的人安心,可活着的人才更重要,灵徽,陈子川不是你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