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徽最初得知消息时,吓了一大跳,待到医生说需要截肢,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失去一条手臂,人还好好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让林漠再耽搁下去,早早拍板定了手术的时间,可林漠却没有点头答应。
甚至第一次,他回家之后,撇下她和孩子们,直接去了书房,一直把自己关到了深夜。
灵徽哄睡了孩子们之后,就去敲门。
他却不肯开。
灵徽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这样呼风唤雨了小半辈子的男人,从前右臂废了,总归还在,外人也瞧不出什么异样,如今要截掉了,他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自己。
“林漠,你如果还不开门的话……”
书房的门却开了,林漠红着眼睛站在那里,灵徽的心倏而就软了:“林漠……”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养父告诉我,一定要写好字练好枪法……”
他用左手,把毫无知觉的右手给抬起来,举到灵徽的面前去:“我从小就听话,养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写的字很好,枪法也练的很准,养父很骄傲,带我出去时总会和别人夸,说,我这个儿子啊,可不像我是个大老粗,字写的好着呢。”
“等到过年的时候,家里的对联都是让我写的,养父还把我写的对联送给手底下的兄弟,别人夸赞一声,他就特别的高兴,也特别的得意……”
“可我现在,就像是一个废人,我的右手连笔都拿不起来了,左手写的字,还没有康宁的端正,灵徽,你说,这样的一个我……”
“这样的一个你,却还是康宁心里最厉害的父亲,念希最敬佩的人,是孩子们的依靠和港湾,林漠,如果你因为一条手臂就自暴自弃,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漠了。”
“灵徽,你只说孩子们需要我,那么你呢?”
他的声音有些低,微红的眼却盯着她,有星光浮沉。
灵徽轻轻叹了一声,上前一步,她低着头,不看他,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林漠,不管你怎样,我总会陪着你的。”
一周后。
林漠做了截肢手术,他术后恢复的很好,孩子们和灵徽,****都来陪他,就连远在国外的林灵慧,也亲自回来了一趟。
她见到灵徽那一刻,微微笑着,轻轻叫了一声:“三嫂。”
她开口那一瞬,灵徽似乎觉得,那些昔日放在她心里角落的结子,就这样打开了,消弭的无影无踪。
“四妹妹。”
灵徽随着林漠,这样唤了一声。
灵慧笑意更深,握了她的手,由衷说道:“到时候一定要请我回来喝喜酒。”
灵徽面上有了淡淡红晕:“一定。”
林漠出院之后,林灵慧就离开了,她回到英国之后,给灵徽发过一封邮件,随信贴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英俊的英国小伙儿。
林灵慧说:三嫂帮我看一看,他到底值不值得嫁?
灵徽喊了林漠来看信,两人对视一笑,心里都觉得宽慰。
有多少人能从一场困局中走出来?
梁冰为爱入魔,可林灵慧却走出迷雾,修得正果。
她终究,未曾辜负她姓名上的这一个林字。
林漠手术之后,就结束了一部分的工作,林氏交还给了林奕鹏,林奕鹏却执意将五分之一的股份赠给了林漠,林漠推辞不得,就和灵徽商议之后,拿出很大一笔钱,投进了甄艾的慈善基金会。
林漠名下的那些产业,运转一向良好,他就放权给了几个值得信赖的下属,带了孩子们和灵徽先迁到了宛城定居。
第二年的四月,林漠向程灵徽求了婚。
求婚现场,康宁眼巴巴的望着妈妈,一个劲儿的哀求:“妈妈妈妈答应爸爸吧。”
念希帮爸爸捧着花,也期盼的望着灵徽:“妈妈妈妈,爸爸一个人睡很可怜的。”
灵徽哭笑不得,那男人就举着戒指单膝跪着,她不点头,就不起来。
若在家里,灵徽才不理他。
可天知道,这是人来人往的商场出口处啊,旁边就是麦当劳,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会来这一手。
灵徽压低了声音:“你赶紧起来……”
“那你嫁不嫁?”
灵徽气的跺脚:“林漠你疯了!”
他就那样执拗的跪着,一动不动。
灵徽恨不得掉头就走,可广场上超大的屏幕上却出现了他跪在她面前的画面,她那一句‘林漠你疯了’也清晰的传了出去……
灵徽惊呆了。
林漠自来都是那么要面子的人,此时也豁出去了:“整个宛城的人过了今晚都知道我给你求婚了,灵徽,你总要给我点面子……”
这个狡猾的男人啊!
他这样大大剌剌的说出来,又哪里是在乎面子的样子?
“妈妈……”
“妈妈……”
两个小宝贝急的都快哭了,灵徽看着面前这三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一个肖似她的,她这颗心,一点点的酸了,软了……
“林漠,我不喜欢钻石……”
“这个先带着,你喜欢什么,我们再去买……”
灵徽的目光一转,却是落到了一边五颜六色的巨大棉花糖上:“我要棉花糖。”
林漠拿了钱夹递给儿子:“快去买。”
依旧跪着不动。
灵徽都被他给气笑了。
康宁扛着巨大的棉花糖回来:“妈妈,吃!”
“让你爸爸吃!”
“灵徽……”
“吃掉了,就答应。”
三张脸,一下子都凑了过去。
原来是康宁和念希两个小叛徒也急着给爸爸帮忙呢。
灵徽伸手指了指两个小家伙,到底还是轻轻笑了出来。
五月,林漠和程灵徽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数年之后,娱乐圈有一对明星举行了一场极其烧钱的婚礼,据说大半个娱乐圈都光顾了,****头条,大出风头。
可当年见识过这一场婚礼的人们却哂笑一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见识的太少了。”
只新娘子佩戴着的那七套珠宝,随便拿出来一套,就能秒杀那一对儿了。
可那个新娘子,却在新婚之夜抱着珠宝匣子对老公说:“老公,我们还是继续把这些存在银行,将来留给女儿吧……”
男人横她一眼:“这是给你的,让你戴的!”
新娘子抚着胸口:“湘莞说我戴这些出去,比挂了一脖子的人民币还招眼,是明晃晃的‘请君打劫’呢!”
“谁敢?”男人扬起眉毛,新娘子娇媚瞪他一眼:“我才不戴,沉甸甸的压着脖子疼。”
话音刚落,那绿的可人的祖母绿首饰,一整套都落入了匣子中,足足二十年,都没再露过面,直到后来,念希出嫁。
“这么点东西就嫌沉,那我压着呢……”
男人的嗓音,一下就沉了下来,新娘子的脸,却是烧红了一片。
视线迷离之中,新房中他们的巨大婚纱照,也摇晃着模糊了起来,到最后,却是明月安静,虫鸟低鸣,她闭了眉眼,安静在他怀中睡了。
天长地久,大约就是如此,而等着他们的,还有长长的一生呢。
闹钟丁零丁零的响。
骆湘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她瘦了很多,眼圈深深的凹陷下去,脸上的肤色是不健康的白,嘴唇也有些干裂,天色还早,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舍友有些不悦的嘟哝:“骆湘莞你干什么啊,闹钟一直响!吵死了!”
她才手忙脚乱的把声音已经调到最低的闹铃给关掉,然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饶是她已经最大限度的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惹得一个舍友狠狠踹了床板一脚。
骆湘莞愣了一下,干脆也不梳头发,只胡乱洗了脸刷了牙,然后用手指将头发刨了几下,就拎了包包出门。
刚走到楼道里,包里几百块的手机就在拼命的叫。
湘莞不用拿出来看,就知道是医院打过来的催款电话。
她磨蹭着,拖延着,等到电话快挂断的时候,方才慢吞吞的按了接听。
电话里是她早已听的耳朵生茧子的甜美女声,温柔的说出催促她交费的话语。
骆湘莞一边下楼梯,一边将挡风外套的拉链拉好,方才机械的应了一声:“好,我这三天内一定会把费用缴清的。”
那边说了谢谢,然后挂断了。
骆湘莞捏着手机,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拨了一个号码,继母好半天才接听,听那睡意惺忪的声音,大约还没有起床,昨夜应该又去通宵打麻将了。
湘莞试探着刚一开口提了让继母把房子卖掉的事,继母高了八度的尖利声音就传了过来:“卖房子?卖了你让我和你弟弟住哪里?去讨饭?当年要不是因为有套房子,我会嫁给你爸爸那个窝囊废?我跟着他吃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想过河拆桥,门儿都没有!”
湘莞沉默着挂掉了电话,她站在宿舍楼下,此时天色才蒙蒙亮,校园里十分的安静。
冬天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是刀子割肉一样的疼。
骆湘莞一个人站了很久,方才又试探着拨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