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川县城,范晚背着背包走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出门后5分钟,他很奢侈的在街边还亮着灯的小烟摊上来了一包朝天门。
给钱的感觉真爽,范晚觉得人生最享受的事情莫过于此,他熟练的打开香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其实他家离火车站有点远,但现在天还没亮,公交车也没上班,在潼川县公交车一般要到6点多,学生们上早自习的时候才会发车,所以范晚根本没办法。
他也可以做出租,但是潼川县的出租车司机都认识他,范正民的儿子,大早上的天还没亮就背着个包去火车站,傻子也知道去干嘛了。
要知道范正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出租车司机这个圈子里还是很出名的,典型的反面教材,经常被这些老司机们放在嘴边然后回去教育子女。
你不读书?那你就和范正民他儿子一样。
像范晚那样?你这辈子就等着饿死吧!小混混!
别让我看见你和范正民他儿子在一起玩,不然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看得出来,范晚的名声很差,连带着范正民也没什么面子,男人,特别是范正民这种活了几十年的大老爷们,老婆又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儿子,如今儿子不争气,他老脸也丢得精光。
『,
所以,范正民对他这个儿子,已经不能用失望一词来形容了。
范晚走在路上,他此时并没有什么伤感,小孩子嘛!
16岁其实还是个学生,能有多伤感,经历短时间的留恋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出门闯荡的雄心壮志,不过范晚并不傻,因为他知道,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没有钱是不行的。
像他这种刚刚出门的人,从相册里将465块钱的老底拿了出来,再加上剩下的1块5毛钱,除去刚才买烟的5块,一共就剩下461块5毛。
看到没有,这才出门多少米,钱就开始少了,范晚知道自己必须要有个计划,才能让自己真正的走下去。
想到这里,范晚又拿出一根香烟,看着那遥远的火车站,大步流星的走了去。
范正民此时并不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已经离家出走了,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呼呼大睡,明早又得起来开出租,没办法,这是他唯一挣钱的活路,不开出租车,他和范晚两个人都得饿死。
而此时的范晚已经到达火车站了,他必须乘坐最快的一班火车走,虽然他知道老爹不会来找自己,可是这种事谁能肯定?
要是范正民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捉他回去,那范晚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所以说,必须趁早。
而此时在火车站的售票口排着队,范晚看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样背着大包小包出门闯天下的人,这些人大多40多岁,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在2000年后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人出现在客运流较大的地方,大部分是从农村来的,三五成群,拖家带口。
范晚是个街上的孩子,换句话来说就是城里人,和农民是沾不上边的,不过此时的他虽然穿得和城里人一样,可命运却和这些外出务工的人差不多。
甚至,还要更差一些。
这时候火车站的大厅内还没有显示屏,范晚只能去售票窗口询问。
终于轮到他了,提了提沉重的背包,范晚走了上去,售票员是个年纪四十多岁的大妈,范晚过去后,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去哪儿?”
去哪儿?范晚自己也不知道,在潼川县长大的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家200公里远的蓉城,是自己老爹一个发达亲戚嫁女儿,那是范晚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到大城市。
不过范晚也不是那种一无所知的土鳖,早早就学会打游戏上网听歌的他也知道祖国最发达的城市有哪些,但是自己身上只有几百块钱,他要省着点用。
售票员见范晚傻不拉唧的站在那里,面色颇有不耐,坐在那里仰头斜眼一瞧。
“问你话呢?去哪儿?”
“哦,去杭州,杭州!”范晚被售票大妈这么一吼,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杭州这个词,可能是自己心里对这个地方比较向往吧,杭州啊,上学的时候就在课本里读过,西湖美景,还有电视剧里的许仙和白娘子。
售票员闻言后便开始查票,其实对于范晚来说这是自己走出潼川县的第一步,可是对于售票大妈来讲,早已司空见惯了。
然而,就在范晚开始憧憬自己去杭州生活的时候,售票大妈却突然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去杭州的票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范晚有些傻眼,脑袋靠在台前死死的盯着售票大妈,似乎在说你狗日的可别骗我,这刚憧憬来着呢,你就告诉我没票了。
这不是逗我玩吗?
“那什么时候有票啊?”范晚也知道人家不可能骗自己,但是心有不甘的他还是想要问一问。
“早卖完了,再有票得等到后天了,你要不后天再来吧!”售票大妈的眼神绕过范晚向其身后排着长龙的队伍看了看,随口说道。
“后天?”范晚可不会等到后天再走,毕竟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自己都收拾好东西了。
如果实在没办法,只好去其他地方了。
售票大妈见范晚面露难色,也知道这孩子估计是急着想走,看看这年纪估计也和自己儿子差不多,不过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外出打工,也是够可怜的。
“要不你先买去宁波的票吧,到了宁波再转车去杭州,那里近!”
范晚自然也听说过宁波,那是一座靠海的城市,离杭州也近,没有办法,范晚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然后就是给身份证,交钱,取票,因为去宁波的票已经没有硬座了,卧铺太贵范晚是不会去选择的,所以他只能买88块钱一张的站票,也就是全程站着,没座位。
买好了票,范晚便把身份证放好,这东西可是自己的身份证明,千万不能丢,丢了只能拿户口本去办,这证件也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范晚去派出所办理的,在潼川县很多孩子都是在16岁左右就办理了身份证,相信全国很多地方都一样,以前范晚还觉得没什么,可这次出门,才真正意识到这东西的用处。
提着背包坐在候车大厅内,范晚看了看时间,离发车还有2个小时左右。
等待是难熬的,特别是范晚这种第一次出远门,还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无助、彷徨占据了内心大半个世界,但范晚并不是多矫情的人,他拿出一支笔和本子,给自己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帐。
买一包朝天门,5块钱。
去宁波的车票,88块钱。
还剩下373块5毛。
然后范晚又用3块5毛钱,买了两包福满多的方便面,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纸巾,这在火车上1天多的时间,就靠它们度过了。
人来人往的很多,范晚见到几个比自己稍稍大一点的男孩儿,看样子估计是常在外面打工的,染着一头炫酷的黄头发,兜里鼓鼓的塞着一个随身听,带着耳机摇头晃脑,范晚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他不是羡慕那一头黄发,而是羡慕那放着磁带的随身听,范晚自己也想买一个,可惜没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两个小时对于平日里的范晚来说那是极短的,几根烟,一两盘游戏,眨眼间就过去了。
可对于现在的范晚来说,这两个小时就跟坐牢一样,他在这座如同牢房的城市里生活了16年,如今有机会逃脱,自然是热血澎湃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范晚的老爹范正民也起床了,看到了范晚留下的字条,嘴角微微一翘,满不在意的扔在一旁,随后便洗脸出门,一天的司机生活又开始了。
而此时的范晚也上了前往宁波的火车,站在火车走廊的吸烟区里,羡慕的看着那些坐在座位上补瞌睡的人们,当然,更多的是嘈杂。
女人的议论声,小孩子的哭声,大老爷们的高谈阔论,还有几个和范晚一样待在走廊里的男人,他们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洞,烟雾缭绕,只有将手里的烟放在嘴里狠狠的吸上一口,才能在脸色看到片刻的满足。
一闪而逝。
“小伙子去哪儿啊?”待在范晚旁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脸盈盈,递了根烟过来。
“宁波!”范晚接了过来,扭头了对方一眼,一个行李箱,一个大背包,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范晚将烟叼在嘴里,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中年男人没觉得范晚态度怎样,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只是看范晚这么年轻,又没干过什么苦力活,估计是刚出门的孩子。
范晚哪里知道,自己故作镇定,处事老道的模样已经被人家看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有时候人在外总喜欢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伪装自己,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可也很容易让别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