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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15)

钮钴禄搞的那点恶心人的伎俩,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工夫关心。

他们俩现在比较焦灼。第一,他们俩本来就是凭空出现的,那么……这突然消失的那点功德力,会不会真的带来某种变故?比如弘晖……会不会也会凭空出现。第二,假如第一种情况是两人多想了,那么会不会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时间空间相互交错,人的灵魂并没有都真的消失。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以在冥冥中庇护自己所在乎的人的。

如果真只是第二种,两人最多是释怀。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可以坦然以待,他们所做的事不仅对每个世界是有益的,对曾经他们的亲人,他们所牵挂的,记在心里从来不敢提起的人是有益的。

这是一件极好的事,心里热切有,但是焦灼真的不必。

真正焦灼的就是对弘晖的猜测……那种两人都觉得荒诞,但又有特别期盼的那种猜测。

在这种的心境之下,钮钴禄那点事叫事吗?一个无知的妇人而已,想什么时候收拾都行,真不必现在为这个跟她费神。她……还没这么大的脸。

因此上,这么大的事,叫别人看来,就是林雨桐生生的受了,过后压根就没计较。

其实东西一送到,四爷和林雨桐一出庄子,弘历就收到消息了。他当时以为自己幻听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六月六这个忌日,这事有专门的人去料理。端亲王那边自然是有专门的人祭扫的。

但因为皇额娘其实活在世上,弘历连提都不敢提。就算是想跟嫡母搞好关系,那也得看在什么事上献殷勤了。这事你急巴巴的说给大哥怎么怎么祭扫,那真不是讨好,那是去结仇的。因此听了自家额娘办的事之后,他当时就急了,找自家那额娘去了。

结果自家这额娘有理的很:“……端亲王可怜见的,早早的就没了。别人都能忘,只怕母后皇太后是忘不了的。本宫也是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那么照顾本宫的儿子,本宫照顾照顾她所出的端亲王,何错之有?这事任谁看了,都不能说本宫错了。”

还觉得没错?

乾隆就跟吃了一口啥恶心的东西似的,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喷起。

你就是气不顺,故意给人找不痛快,那你也把事情往大方的办,好叫人说不出错处才行。就像是这次,你可以告诉宗人府,叫他们大张旗鼓的祭拜一次,甚至要求自家的儿子或是弘昼的儿子,甚至能下旨叫皇家的小辈都过去,给端亲王好好的大办一次祭祀,这都行啊!你要真这么办了,那边是啥话也不会说的,就是自己,在那边也不会有啥不好意思的。但您这好好的,给人家亲生的额娘送纸钱去是想干什么?而且,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那庄子上的情况的?人家可不知道皇额娘是活着的。所以,你做的这事别人看不见,看的见的人都是跟那边亲近的,因此上,你觉得你做的这个人家会怎么看您?你除了把人家得罪狠了之后你得了什么了?

这件事更给他提了一个醒,那就是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做皇后太后的料。你就是给她穿上凤袍,把她架在那个位子上,她也不会变成一个能担得起这个身份的人来。

除了立后这事没有丝毫的松口之外,弘历还来了一波骚操作。人家直接来了一波册封,大致的意思就是他很想念他的大哥,他的大哥是怎么的聪慧,怎么的有爱心,怎么得先帝的喜欢云云,可惜,天人永隔。今恰逢忌日,颇为感慨。说是若端亲王在,那么做的一定会比他现在更好。

反正是夸一个死了的人嘛,什么话好就说什么。

长篇大论的夸完了之后,他说了,若是端亲王还活着,太子之位一定是大哥的,他皇阿玛当年得多伤心多遗憾呐,如今他代先帝追封端亲王为仁慧太子,谥号为端。

满朝上下:“……”

这位皇帝跟脑抽了一样,突然册封先帝那个八岁就夭折的嫡长子,啥意思啊?就算这位新出炉的仁慧太子当年真的聪明的一匹,但是……再如何那也就是一八岁的孩子。

突然就想起来了,为啥的呀?

但凡皇上有旨意,这都是在释放一些政治信号的。细细的品品,总能从里面嗅出点什么来。

可这道旨意叫满京城的,甚至顺着京城一道道的传到下面的各省各州各府大臣们都品了一遍,估计从上到下也都是懵的。

有那交情深的,相互串个门子,彼此打问打问:宫里这是啥动静呀?

不知道啊!

这些勋贵一头雾水就罢了,这宗室们还蒙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可这样的事跟谁打听呢?第一,和亲王。第二,履亲王。

和亲王耷拉着一张脸,别人一问,他就皱眉:“仁慧太子是爷和万岁爷嫡亲的大哥,兄弟们想哥哥了,这还有错了?”

谁问都是这么一句话。

然后庄亲王胤禄,也就是他们的十六叔,猛不丁的问了一声,他也习惯于这么答了一句:弟弟们想哥哥了,就这么点事。

十六当时只愣了愣,然后抽抽噎噎的,眼圈也红了,抬着胳膊就擦眼泪,老人家了呀,就这么可怜巴巴的转身走了。

给弘昼弄的愣住了,“十六叔,您这是怎么着呢?侄儿也没说什么呀?”

十六哭的更可怜了,抽噎的更大声了,惹得下朝的人都朝他看,就听这老王爷道:“侄儿啊,不关你的事。就是老叔啊……老叔我也是想哥哥了!先帝爷……也是你老叔的哥哥啊,弘昼啊,你叔叔我也想哥哥了呀……”

弘昼:“……”信了您的鬼了!真是服了您了!

现在剩下的这些叔叔里,也就十二叔、十四叔和十六叔这三个是参与或是亲历,见证了当年你死我活的兄弟相争的。

想哥哥了?还是想哥哥们了?

十六叔啊,别说您那些哥哥们了,就只回来上一个……我的亲叔啊,真不是侄儿吓唬您,您那心脏要不是一般的强,真就受不住了。

弘昼看着十二叔来了,一般不怎么上朝的十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上大朝了。他朝两人喊:“十二叔,十四叔,十六叔想你们了!”

十六:“……”并不!

十二现在的段位,就不愿意搭理这两个明显被皇上讨厌的弟弟,于是很是端着。

但是十四才不管呢,他脚下现在利索的很,追着十六就去:“小十六……想哥哥啊!早说啊!走走走,陪哥哥喝一杯去……”

十六脚下也不慢,佯装听不见,蹭蹭蹭的就走了。

俩老头一前一后的,满朝大臣都像是在看西洋景。

十二却落在后面看向弘昼,“和亲王是要出宫?”

弘昼点点头,“十二叔有事您只管去,我是要陪万岁爷出门的,侄儿在外面等着就行。”

到的时候乾隆已经准备出门了,见了十二还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又坐回去,“十二叔有事?”

十二皱眉:“万岁爷,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乱认的。”

乾隆:“……”我不认也已经认了,想反悔来不及了。他不想叫忠臣寒了心。于是耐着性子,带着几分感慨,“敢跟朕说这些话的,唯十二叔一人耳。十二叔的心,朕时刻铭记。但这件事,朕选的是风险最小,回报最大的方式。朕既然主意已定,十二叔休要再提此事。”

“万岁爷认了,可臣没法认。”十二固执的回了一句。

这话的意思可有点丰富了。乾隆的眼睛闪了闪:“您认不认的,是您的事。朕……不干涉!”说完,就颇有深意的看向十二。

十二也看向乾隆,叔侄二人对视了半分钟,十二才微微垂下头,“万岁爷的意思奴才已知,请您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乾隆微微笑了笑,却跳过这个话题,“十二叔今儿不来,朕还想着明儿着人宣十二叔进宫。有件事真要跟您商议……”

十二忙接住话:“万岁爷请吩咐。”

乾隆叹了一声:“是继后的事。朕心里记挂孝贤,但太后的意思,您是知道的吧?这宫里……除乌拉那拉家之外,再无人选……”

十二却觉得,若真是娴贵妃,倒也无碍!这位娘娘的父亲只是一个佐领,如今年岁也都很大了。家里的后辈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就属于那种万岁爷想提也提不起来的,这跟富察家隔着天壤,便是册立了皇后,富察家这个外戚也不是谁想替代就能替代的。

他没言语,听这位皇帝侄儿还有什么想交代的。

却不想乾隆却道:“太后执意要册立娴贵妃,朕……却无此意。”

所以呢?是叫自己劝太后呢?还是有别的打算。

乾隆却知道太后是劝不过来,他跟十二叔说的意思就是让他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富察家,别叫太后找富察家跟着胡闹,支持什么娴妃。因此,他就跟十二叔道,“这事啊,朕跟傅恒还真不好提。提起来都是伤心事,你呢?跟富察家提一提……”有那么个思想准备。也是表达了跟富察家还是很亲近的意思。

十二被转移了注意力,被送出去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皇上想在富察家选个继后呢?

富察家再是富贵,可富察家的女人没有给后宫添一个活着的皇阿哥。若是皇上真有这个意思的话,对富察家来说,许真是一个机会。

傅恒听了这个话,却立马道:“王爷从上三旗哪里物色都行,但富察家不行。”

十二挑眉,傅恒却更坚定了,“王爷不必多言。富察家上下,靠的是圣宠,为陛下尽的是忠心。别的不必再提。”

十二稍微一愣,就明白傅恒的意思了。有时候一个故去的人比活着的人好用的多。活着的人总有不足,死去的才是完美的。富察家只做好孝贤皇后的娘家,那恩宠自然就不断。可若是富察家先背叛了孝贤皇后,那首先舍弃富察家的也非那位皇上不可。

富察家只要保持这个势头,等将来,再谋划继位之君的后宫也未尝不可,却绝对不能是现在。

十二暗暗点头,笑了笑:“那以你之见,这皇后出自何家合适?”

傅恒摇头,闭口再不多言。

十二等了半晌,也只盯着他看。

好半晌傅恒才道:“不管出自谁家,富察家都无权过问。此乃天子家事,王爷为皇叔,万岁爷能与您商讨那是君恩。可若富察家多话,这便是逾矩。”

十二心底暗赞一声,富察家自马齐之后,倒是出来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不能再谈,十二也担心家里的孩子,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傅恒就交代随从:“以后十二爷来之前,记得禀报。不需带往内书房了,外书房尽可!”

随从一愣,这是要跟十二爷疏远的意思吗?

傅恒面色有些莫测,这位……管的太多了。管的太多的人,难得善终啊!

况且,当初的宅子,到后来的庄子,哪怕是皇上没明说,但他大概齐也闻到味儿了。履亲王他是……当皇上的亲近长辈当惯了,却没想到还有更亲近的来了。他是一时适应不了这种落差吗?凭万岁爷的性子,跟庄子那边处的那么亲近,便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段位了。这往下走的话,当年的十二爷,如今的履亲王都有些不够看了。

被傅恒认为手段高明的林雨桐,哪里用什么手段了。

弘晖突然被弘历追封为仁慧太子的事,她都懵了。还能这么操作吗?

当然了,端亲王还是乾隆给册封的。但当时他一登基就册封弘晖,不是他想起他这个哥哥。弘晖没了的时候还没他呢,哪里来的兄弟情分?不过是当时登基他普遍施恩,对老八老九的后人都给予了照顾,这里就有个人很尴尬而又不能忽视,那就是弘时。

弘时是犯事了的!施恩吧,怎么施?

不施恩吧,那真是亲哥哥呀!

于是,跳过了弘时,把八岁就夭折的弘晖给拎出来了。论起哥哥,这才是嫡长的兄长。弘时他得靠后排了。不也没册封序齿了也夭折的弘昀吗?

他其实就是把弘昀和弘时淡化掉,大家不要提这个事情最好。

但要说多用心吧,那真不至于。在册封了弘晖之后,这位还给弘晖修陵园,然后迁坟了。弘昀和福慧跟着迁过去……可是吧,陵寝的规格不对。

按照《大清会典》,和硕亲王园寝应该设立享堂五间,碑亭一座。可和硕端亲王园寝只有三间享堂,无碑亭。

这么明显的事情摆在那里,从宗人府到礼部,竟然无一人觉察出不对?

哪里是不知道不对?分明就是不在乎。用完了就行了,给你个亲王你真就是亲王了?

所以,现在追封你是太子,你就是太子了?

林雨桐都懒得应付,但好嫡母的人设还是很有好处的。钮钴禄氏这个傻儿子自己还就要定了。

乾隆来的时候不见皇额娘在外面忙活,问了伺候的只说是人在屋里,这两天一直没出来。

乾隆心里就叹:看来还是心里不舒坦呀。

林雨桐:并不是!主要是心里挂着事,次要的是农历的六月了,热的要命。种地是真心的,但也犯不上大热天的跟自己较劲。

但乾隆觉得她不舒服,那她就不舒服吧。

今儿穿的更素淡了,凌白的袄儿,鸭蛋青的裙,乌油油的头发挽起来簪了一只银簪,别的首饰一件也没有。可叫弘历看在眼里,却真觉得他额娘是真伤了皇额娘了。之前多利落的人,一下子就变的这般憔悴柔弱。他心中大为不忍,见面就跪下:“皇额娘,儿子给您赔罪了。”

“何罪之有?”林雨桐叫弘昼将人扶起来,又吩咐芳嬷嬷,“外面有今儿早上才摘的甜瓜,你去拿来。”说着,就给弘历打扇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多热啊!有什么事叫奴才们过来传句话便是了。”

“儿子记挂着皇额娘。”弘历挨着林雨桐坐了,“额娘之前……”

“不提了,她也是好心。”说着,颇为理解的拍了拍弘历,“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说着,就转移话题,好似不愿意多说似的就问弘昼,“你呢?上次见你额娘身子骨也还好。”

“劳皇额娘惦记,我额娘如今早起还能打两趟拳,舞一回剑。晚上睡前还能喝二两酒,身子很是硬朗。”

林雨桐便笑:“这是她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到了我这个份上,才知道人这一辈子什么也不怕,就盼着儿孙绕膝,子孙满堂。你额娘是个有福气的人。”语气里带了几分怅然,“没事就进去多瞧瞧你额娘,叫孩子也尽管常去瞧瞧……”

弘历心说,怕还是想着弘晖的事呢。听她总说母子团聚的话,忙接话道:“有件事,正要跟皇阿玛和皇额娘提呢?耿额娘如今这年岁……正如皇额娘所言,也是上了年岁了。跟老五这母子也是聚少离多。儿子就想着,要不叫弘昼接了耿额娘回府去养老。若是闲了,也能去园子里住住,怎么住着舒服自在怎么才好……”

弘昼惊喜呀!差点压不住唇角。感情皇额娘问自家额娘是这个用意呀!

果然就听皇额娘道:“如此也好!你耿额娘养了你一场,把你养的很好。”

弘昼:“……”所以我额娘没把我生坏,是太后把我养坏了呗。

弘历倒是没朝这个方面想,他觉得皇额娘就是在夸他:看!对嫡母这么好!对生母那么好!对养母如今也这么周到。

能得一‘孝子’的称谓,这就是对人一种至高的夸奖。

弘历谦虚了一句:“生恩养恩教导之恩,对儿子而言是一样的。”

是说三个额娘他都认,都孝顺。

林雨桐眼里满是欣慰,“所以啊,这也是我的造化呐。”说着就叹气,“难得你连你大哥哥也记得。我跟你皇阿玛去了一趟陵地……陵寝还是你着人建的……”

很是感谢的样子。

弘历马上接口,“如今既然追封了大哥,这陵地规格还得改改。皇额娘勿用操心,自有儿子操持。”

林雨桐忙道:“这银子不用你从内库出。额娘拿私房补给你。不用太过,修补修补就罢了。”

弘历嘴上应着,但这点银子怎么会真的要。从庄子告辞出来,他叫了弘昼,“皇额娘提到修补,可是维护的不好?”

“规格不对。”弘昼低声说了,“不是亲王的规格。”

弘历的额头青筋都开始蹦了,就这么着皇额娘也没发脾气。他说弘昼,“这回你帮着盯着,莫要再出岔子。”

弘昼应着,却不知道林雨桐等两人走了,背着人的时候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动一下坟茔试试……哪怕这很荒谬,她也想试试。

四爷回来的时候,她悄悄跟四爷说了,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脸祈求的看他:“我就任性这一回……行不行?”

四爷圈着她,心疼的一抽一抽的疼。说起来,弘晖不是她生的,可却成了她心里最牵挂的。

他道:“回头……等动工了之后,想办法出去一趟,找上次带你出去的那几个盗墓的。”就当是帮她放下心里的执念了。

可还不等四爷和林雨桐找那几个人去,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

先是电闪雷鸣,紧跟着瓢泼而下。这雨先是下了一天一夜,紧跟着转成了中雨,滴滴答答,一天接着一天的下。

这天早上,都已经晨时了,天还不大透亮。天阴沉着,雨好似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弘昼才起来,说吴扎库氏,“这雨过后,该接额娘回来住了。也趁着这个热闹的空档,我之前跟你说的事趁机办了……”

什么事?吴扎库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知道还没问出来呢,小路子就急匆匆的在外面禀报了:“王爷,皇陵那边来人了。”

要修仁慧太子的寝宫,之前定的时间得往回推了。估摸着这个时间,礼部的人和工部的人刚到那里就被雨给拦住了,这会子冒雨来,是为了交差的?自己又不是不近人情,遇到这种天气也是糟心。再说陵寝的事不着急,三五年是修,十三五年都是正常的。他出去见了来人,这人淋透了,表情就跟要哭似的,见了他噗通就跪下,“王爷救命!”

怎么了?

“仁慧太子的墓塌了……”

塌了!

就是修的再不精心,怎么就能塌了呢?之前那些修陵寝的都是谁?拉出去打死都不为过。这事要叫皇额娘和皇阿玛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他压低了声音:“想活命就闭上嘴。这事给我烂在肚子里……敢多说话试试?”他威胁完了,想起问了:“这事还有谁知道?”

这人马上低声说了,弘昼忙道:“走!这就过去。”

这事私底下跟四哥能说,但绝对不能叫皇阿玛和皇额娘知道。

弘昼连夜的奔着皇陵去了,亲自去看了塌陷的地方,然后心就放下了,塌陷的只是一角,并不影响什么。

但这事好说不好听呀,他把人归拢到一块,细细的叮嘱了。这事到这里结束对谁都是最好的,一个个感激和亲王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想其他。

弘昼将人都打发了,好好的上了香,叫了一声大哥,“您放心,弟弟一定给您把寝宫修好,不让您受委屈。您啊,千万可别给皇额娘托梦,这事到咱们兄弟这里就算是了了,别叫皇额娘担心。”

可他皇额娘怎么能不担心?林雨桐这几天精神很不好,主要是夜里睡不着,心里老是记挂着这个事情。今儿晌午靠在这里才说翻两页书的,结果一下子给睡过去了。

这一睡着,只觉得极其不舒服,胸口闷着,连呼吸都是紧的。这是哪里……冷!特别冷!正要睁开眼看看呢,就听到一声——额娘!

额娘?

谁在叫她?

是谁?

有一声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额娘——额娘——”

她转过身,顺着声音的声音看过去,就见稀稀疏疏的林子里,弘晖躺在地上,一声声的叫着额娘。

“弘晖……晖儿……”林雨桐奔过去,抬手一摸,手下一空,什么也没有。她蹭的一下子坐起来,还迷糊着呢,就被四爷搂在怀里了,“过去了!都过去了!别老想着。”

她面色煞白,浑身都在颤栗。她极力的掩饰着失望,“只是个梦?”

是!只是个梦!

林雨桐将下巴放在四爷的肩窝里,“我梦见弘晖了……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他一个人躺在雨里,周围都是林子……阴冷阴冷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梦而已。

却不知道,皇陵边的山林里,确实躺着一个浑身疲惫的孩子。他不知道醒来的地方是哪里,只知道顺着泥水往出爬,爬出来发现那是一座坟茔,他还以为是被活埋了的。不敢靠近有灯火的地方,只能奔着跟灯火相反的地方往前走,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就是累了,很累很累……终于走不动了,脑子里也跟浆糊似的,一团糟。迷迷糊糊的,他梦见了额娘……额娘喊他,叫他,伸手想抱他……然后就觉得一双手将自己托起,好似被背在一个人的肩膀上,身上被遮挡了什么……有那么一丝丝的温度传来,他安心了,一点点的失去了意识。

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一口苦涩的药给呛醒的。他睁开的眼睛,眼里一片迷蒙。这是一间他几乎没见过的屋子,边上坐着个圆脸的妇人,这妇人一脸的慈和,见他醒来一脸的惊喜,“哎哟!我的小爷,您可算是醒了。”

弘晖没有说话,明明上一刻在乾清宫驾崩,可再一睁眼差点被活埋了。刚从水里泥里逃了出来,却怎么像是别人家丢的小少爷呢?

一辈子经历无数,但唯独这样的情况,穷其一生见都没见过,更何况是经过了?

他不好随意说话,只想从对方嘴里多听点。他看出来了,这妇人穿的衣服还是大清的服饰,那也就是说,现在还是大清。

这就好办了。

只要能走动了,随便留个暗记,弘昭迟早都会找过来。

因而,他并不着急,只配合着一口一口的吃这药。药入口,他就皱眉。这药不怎么高明……他小心的给自己搭脉,然后皱眉,这副身体的情况不容客观,还是个孩子的样子。

妇人见她不说话,眼睛闪了闪,“少爷怎么不言语?可是嗓子疼?”见弘晖还是不说话,她就笑了笑,抓了块冰糖给塞到弘晖嘴里,“也是巧了,您醒了,天也晴了。这半个多月的雨,路是不好走。但咱们走水路,一路南下,先回去再说。太太发现少爷偷着出门了,大病了一场。在这小庄子上咱们也没法养病,还是先回去再说。您放心,一定将您安排的稳稳当当的。”

这么小的孩子,能去哪里?反正带他去哪里都没关系,只要留下记号就行。

他默默的点头,然后闭上眼睛。这个妇人说来说去的都这么一点信息,没有别的了。跟她再说,就是浪费时间。

看着他又睡过去了,这妇人眼睛闪了闪,给将被子盖好,然后慢慢的退出去了。对面的房间里,好几个人在。

一个黑脸的中年人忙道:“怎么样?醒了吗?”

妇人点头:“这孩子很乖,醒了。我说什么他都没应,怕真是烧的时间长了,坏了脑子。”

黑脸中年人就看向上首坐的青年:“堂主,这孩子就是小乙进山的时候无意捡回来的……真有那么像?”

这个被称为堂主的人就看向一边那个喘着大气的老者,“这是宫里的老人了,他说像必是像的。”

黑脸中年人就看着老太监,“那依您老看,这有几分像?”

老者呵呵一笑,“跟当今那位皇上小时候有三分像。”

黑脸中年人表情一下子就塌了,三分像能成什么事?

却听这老太监又道:“可却跟先帝爷有五六成的相似……”

五六成?

这话一出,不仅黑脸中年人的眼睛亮了,就连那位堂主的眼睛也亮了。

这妇人就道:“真是天意,若不是刚好赶上下雨,堂主也不会在此地逗留。若不是在此地逗留的久了,没有好东西招待,小乙也不会冒雨进山找野物,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带回这么一孩子来……”

是啊!一切都是天意。

这堂主就吩咐妇人,“务必精心照管。等彻底醒了,你打听打听,他是谁家的孩子,对以前还记得多少。怎么样顺着他的话说,又能将他引到咱们希望的方向,这个你懂的吧。”

懂!都懂。

妇人福了福身就下去了,“我去给这孩子熬粥。刚才我是说了家里的太太等话,但这孩子没别的反应……”

“不要这孩子这孩子的叫!”堂主就起身,“咱们需得把话给编圆了才行。”说着,就不由的在屋里徘徊了起来。良久之后他才道,“记住了,这孩子叫金永琅,乾隆九年生人。其母是承德避暑山庄一宫女……”

乾隆八年,天气极其热。那是个叫人难忘的年份,只京城一地,那个夏天就热死了一万多人。

“……就是这一年的七月初八日,乾隆帝奉皇太后从畅春园启銮,前往盛京恭谒祖陵。行前,下谕免除经过地方本年应征钱粮。十五日,至承德避暑山庄。十九日,继续东行……”就听老太监道,“而那位皇帝确实是在避暑行宫临幸了一佟姓宫女……”

这妇人就道:“狗皇帝临幸过的女子还能出宫?”

“自然不能!”老太监就道,“但是那种临幸一回就被抛到脑后的女人,能得了什么好的待遇?也是赶巧了,那一年,避暑行宫的一处宫殿倒塌了,压死了宫人七八个,就有那个佟姓宫女子。随后,宫里又放出去一批大龄宫女,当时的情况很乱,若是不小心弄错了,有人李代桃僵也不一定呀。”

是说死的那个可以不是佟氏!只说佟氏冒充别人出宫了。

可这也一样是不能取信于人呀!

老太监就道:“那位皇帝是个多情的种子,信不信的……得看找来的这个佟氏能不能叫对方愿意信。”

这堂主听懂了,得找个风韵犹存,比较特别的女人来冒充这个佟氏,冒充这个孩子的亲娘。这个好办,这个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且有手段的妇人了。

而对这一切,弘晖一无所知。他这几天配合着吃药,一点一点的也知道了这个身体是谁。

他现在是个叫金永琅的七岁的孩子,家里只有母亲。应该是小有家资。

现在是大清也没错,但是这个年号却是乾隆。因为这妇人告诉他说,他是生在乾隆九年的。

乾隆?

谁的年号?

哪个孙子的?!

这个时候他才不由的皱眉,因为他所期盼的救兵弘昭,真到了孙辈的时候真未必能扛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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