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慕婧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
折喜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她站起身,目光呆滞望着远处,轻喃,“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慕婧皱眉。
“慕小姐,对不起。”折喜垂下眼。
她继续说,“很抱歉……”
“真的抱歉……”
慕婧有些呆,面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红了眼眶,眼神迷蒙不知是在看她还是看远方,嘴里喃着一句又一句的道歉。
她的声音很轻,柔得像一阵风一下子就消失了。
慕婧总归以为会从折喜嘴里听到一两句得意的奚落,但是她没有说,她在道歉。
慕婧苦笑,不说话了,也没有去阻止。
同时女人,她太了解折喜这个小姑娘了。
折喜自小古灵精怪,从来都不会硬碰硬,她想要的,哪怕是不光荣的手段她也要得到。就像以前,她不喜欢自己,却在唐冉之的面前乖巧礼貌;唐冉之一走,她撇撇脸,傲慢又无礼。
那时候她就想,小小姑娘心机如此深。
“对不起……”
“抱歉……”
慕婧回神,这才发现折喜不对劲,她垂着头,头发被风吹散遮了面容。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有风吹来,她就会倒在地上。
似乎是应了她的猜想,下一秒,折喜的身体如一张薄纸摊坐在地上!
“喂!”慕婧惊呼,她甚至来不及去扶起折喜,“折喜!”
飞奔而来的黑影大力将她撞倒在一旁,慕婧踉跄退后几步,怔怔看着唐冉之面容焦急,半跪在地上,一把横抱着折喜。
他轻轻拍拍折喜的脸,满眼担心:“阿喜?”
怀里的人毫无生气,风扬起她的发丝,慕婧只看见她淡白无血色的嘴唇。
唐冉之又拍拍她的脸,他的力道很轻,可拍了一下,折喜苍白的皮肤起了几道红印。
唐冉之顿时后悔莫及,他轻声喊她:“阿喜?阿喜?阿喜……”
一声又一声深情的呼唤。
仿佛心有彼此,折喜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眼里有血丝,眼角沾染晶莹的泪花,目光呆滞看了他半晌。
“阿喜……”唐冉之顿时松了一口气。
折喜继续看着他,似乎在回忆什么,她的嘴唇轻轻颤抖,想要张口说出梦里可怕的故事。
“没事了,没事了。”唐冉之揉揉她的头,目光温柔。
下一秒,她扑在他怀里,抱紧他,大声哭了起来,“小叔叔,锡宁死了……”
唐冉之猛然一怔,抱着她的手有些僵硬。他轻轻抚顺她的背,动作柔情如水,生怕用力一点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的声线沙哑,却又轻又柔:“是假的,你在做梦。”
“……假的?”
“对,假的,锡宁活的好好的。”
“真的吗?”
“真的,小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揉揉她的脑袋。
“小叔叔没有骗过阿喜……”她轻轻点头。
“阿喜相信小叔叔……我相信你……”
他又安抚揉揉她的脑袋,动作温柔,“阿喜真乖……”
“小叔叔,阿喜想睡觉……”
“睡吧,小叔叔在这,别担心。”
“好。”
“……”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在深情不过了。
慕婧募地红了眼眶。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又爱又恨。
可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给她,原来都是假的。
“阿喜,我们回家吧。”
天冷了,起风了,我们回家。
怀里沉睡的人仿佛听到了,朝他怀里拱了供,轻喃:“冷……”
唐冉之看也没看慕婧,将折喜裹在怀里,抱着她起身,慢慢走远。
“原来……”慕婧突然笑了,喃了喃:“那时候就觉得你心里藏了人,原来……是她。”
声音细小如轻喃,揉碎了掺在风里,无人听见。
——
“锡宁……”
折喜猛然坐起身,胸口很闷,她抓着衣领大口大口的喘气。额头,背上,脖间满是冷汗。
恍若隔世一场梦。
她沉浸在那个温柔的梦里。
她不愿意相信徐锡宁真的死了,被自己的亲叔叔杀害了。
折喜猛然回神,她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陌生的卧室,米色的格调,装修精致的风格。
她喜欢绿色,这不是她的房间。
唐冉之站在门外,手上端着一杯热水。
她扭头,目光迷蒙看了他许久,凝眉正视他,“我怎么在这里?”
“你刚刚晕倒了。”唐冉之走过来,把水递给她。
折喜皱皱眉头,她记得早晨和唐冉之去给姜暖化妆,然后……她听到了姜暖的挑衅……
还有?还有什么?
她好像想不起来了,脑袋一片空白,一片凌乱。
她咬咬嘴,去看唐冉之,摇头,“我想喝咖啡。”
唐冉之轻哄,“先把这个喝了,再去给你煮咖啡。”
折喜的眉头又皱了几分,偏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她展平眉心,似乎是想清楚了,她回:“好。”
她仰头把热水喝完了,把杯子还给他,说:“我想喝咖啡。”
他点头:“好。”
但是唐冉之没动,她急了,去催他,双腿在被子里不安分动来动去。
“我想喝咖啡!”
近几年,她的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偶尔心情烦躁一句话都不说,原来她是生病了,他早该知道的。
唐冉之垂垂眼敛下一抹心疼,温柔地哄她,“你乖乖睡一觉,醒了咖啡就煮好了。”
“真的?”
“真的!”
“不对!不对!”
折喜突然焦急朝他大吼,她猛地从床上起来,她像无头苍蝇焦急地走来走去,一会在上床,一会下床,一会自言自语,一会朝他大吼:“你骗我!你在骗我!”
“没骗你。”他轻轻拥住她的肩。
她蹲在地上,他也跟着半跪在地上。
她呜呜地哭了,红了眼眶,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发丝粘在脸上,有些狼狈不堪。
唐冉之轻轻抚来她脸上的发丝,轻笑,“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她不哭了,抬头看他,满眼质问,“你和姜暖是不是好上了?”
唐冉之扶着她的肩膀,轻声说,“不是。”
她坚信:“是。”
“不是。”
她依旧认定:“是。”
“不是。”
她看也没看他,撇过脸望着窗外,总结,“我知道,你们俩早就搞在一起了。”
“不是。”他继续说。
她又扭头去看他,但换了别的方式,“你和慕婧是不是好上了?”
“不是。”
“是。”
“不是。”
她不说了,垂下头,过了一会她说,“唐冉之我讨厌你。”
他风轻云淡垂下眼皮,抿嘴:“好。”
“唐冉之我恨你。”
“好。”
“唐冉之,我讨厌你,我恨你,我巴不得你死!”
他说,“好。”
她气疯了,大吼,把地上的枕头扔在他脸上,“你够了没?你不要假好心!”
唐冉之没躲,任枕头打在他身上落地,他去看她,满眼的宠溺,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你说说我哪里惹到你了?”
她撇过脸,鼓嘴,“你没给我买咖啡。”
唐冉之突然就笑了,“那你先睡一觉,醒了咖啡就煮好了。”
“不对!”她点头又摇头,喃喃自语:“不是。不对!”
她抬头恶狠狠看他,秀眉拧在一块,好像有很多解不开的心结。
“你骗我!”她歇斯底里朝他大吼:“你滚!我不要看见你!”
“好。”他又点头。
可他毫无底线的妥协换不来她的心情平复,她像疯了一拳又一拳去打他,她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搬出唐家吗?因为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因为我觉得和你一起生活很恶心!”
唐冉之的手指轻颤。
她不打了,双手抱头,嚎啕大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希望锡宁死,你包不起他死!因为他死了,就不会跟你抢唐家的财产。”
唐冉之的心猛然一疼,他抬手摸到她的头发,折喜头也不抬用手打开,她呜呜地哽咽,喃喃自语:“你果然做到了,你把他杀了。”
唐冉之垂眼,睫毛微颤,他长呼一口气。
4年了,她依旧认定是他杀了徐锡宁。
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他努力去听,却听得不真切,他挣扎想起来,却陷入黑暗。
那声音又细又柔,是个女孩儿的,她说着说着就有微微地哭腔。
突然,他想到有个人,他藏在心底的姑娘,舍不得拿到台面上爱慕的女孩。
那声音灵灵如水沁入人心,却令他痛苦万分。
他的心,隐隐作疼。
他想睁开眼,想看清她的模样,想把她拥在怀里,想揉揉她的头发,想亲昵告诉她:“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可当他醒来的时候,病房围满了人,带着关切的,欣慰的目光,松了一口气的目光。
可唯独没有那双小鹿一般灵气的双眼,性格倔犟又娇纵的女孩,在他耳边低低絮语的姑娘。
那场车祸的后遗症是他的腿,不能疯狂地奔跑,不能回军校,更不能像个毛头小子听说自己喜欢的姑娘有追求者就跑去把别人打跑。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做康复。
可这一年里,折喜竟一次也没有来见他,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他寻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她仿佛消失了一样。
他躺在安静的病房里,望着窗外春去夏来,秋末初冬的季节,觉得这一年的时间格外煎熬,徐锡宁的死,折喜的消失,一点一点凌迟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