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春山村,天气晴好,不凉不热,偶有微风吹拂,将蓝天上的白云吹的到太阳下方,遮盖了一束耀眼的光芒。
光芒初遮,万里高空里有一个黑点从高处穿云而下。
卫望楚抬眼看了看,长手一挥,黑点骤然顿住,转而在云层间飞舞。
“芽芽,你在张山家干啥?”
周明智忽然想起来,张山家里怎么就只有芽芽和卫大夫两个人,孤男寡女——
芽芽……嗯,这怎么说?
她陪周阿娇还姜夔东西的,不能说。
她来叫张山去看看周杏的,不能说。
那她来干嘛?
少女的迟疑让周明智脸上狐疑之色大起,咋滴,这还不能说?
“是我叫她来的。”
卫望楚坦然的看着周明智,“芽芽在我那治疗眼疾已经多日,眼疾虽然起效甚微,可她日日看我看病处理伤患,耳濡目染,倒成了我的好帮手。”
顿了顿,男人看了一眼茅屋方向,“姜夔伤势颇重,我需要人帮忙,便叫了芽芽来帮一下。”
周明智神色略松,“哦,这样,姜夔兄弟在里面?”
卫望楚点点头,“在里面——歇下了。”
“我今日来就是来看他的,一说话,倒是忘了。”
周明智应了一声,忽然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
卫望楚挑眉,顿了顿,没出声阻拦。
芽芽微睁双眸略带讶异的看了一眼卫望楚,闭了闭眼,等待着。
果然,屋里传来周明智大惊的声音,“姜兄弟,你怎么了?”
卫望楚从容的走了进去,芽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姜夔仰面躺在地下,黢黑的脸面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气息缓慢,一张椅子倒在身边。
他体型健硕高大,又断胳膊断腿,周明智不敢强扶,只揽着他的肩膀扶他半坐起来。
卫望楚蹲下,摸了摸脉象。
“无碍,只是昏睡了,他要求骨头愈合快一些,吃的药性便强了些,昏睡更利于身体恢复。”
芽芽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男人暗暗撇了撇嘴,刚刚谁说他是吃错了药晕倒了?
“伤筋断骨一百天,急啥呢。”
周明智拢住他的协下,“来,我们把他抬到床上去吧。”
芽芽看了看卫望楚前胸的伤口,主动上前一步,要去搬姜夔的腿。
“不用你。”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说完,又彼此看了一眼。
卫望楚搬起姜夔的腿,“这些搬搬抬抬的活,不利于芽芽眼睛恢复,她不能做。”
芽芽撇嘴,装什么大头苍蝇,在他家里,搬搬抬抬的活还不都是她来干?
周明智点点头,他家宝贝大闺女怎么能去搬别的男人的腿?
“卫大夫,你身上有伤,少用的点力,我来。”
卫望楚一手托腰一手托腿,轻描淡写的道:“无碍。”
周明智顿时觉得手上的重量一轻,如果说刚刚他像搬了一块巨石,如今就像抱起一团棉花。
“看不出卫大夫好大的力气!”
卫望楚淡笑着,细长的眸子却难掩得色,“尚可,尚可,周二叔家里有什么搬搬抬抬的活尽可以找我,家里田里的活,我也不在话下的。”
周明智鸡贼呵呵而笑,不接话。
“行了,姜夔兄弟既然还昏睡着,我们回去了。”
芽芽看了一眼卫望楚,看他浑不似刚刚那样虚弱,一双弯眼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跟在爹爹身后去了。
卫望楚摸鼻笑了。
等一切归于安静,卫望楚轻含手指,吹了一声急哨,万里高空处在云间穿梭的黑点,骤然急拐,俯冲下来,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正是那只黄嘴白头的巨隼。
爪子下的圆筒里,取出一张字条,上面画了半个玉佩。
卫望楚从药箱里取了一只白瓷盒,巨隼茶色的鹰眸顿时发出晶亮的光,双脚轻踮,很是兴奋。
瓷盒打开,男人取了一只青头灰身的药虫扔给巨隼,它头一歪,准确的将药虫叼在嘴里,鹰头一甩,将药虫高高抛起,大嘴一张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啼,啼音落,正将药虫整个吞下。
卫望楚拍拍巨隼的头,“去叫小满来。“
巨隼应声而去。
卫望楚看着手里的半幅玉佩画,眉眼低沉。
且说,张山从家里一路狂奔到周杏家,在门口踟蹰许久,不知是该敲门还是直接闯进去。
犹豫半晌,忽然听到家里传来一声娇声斥骂,“小卡,你干什么?”
却是周杏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都这么大了,还抢小芒的吃食,你丢不丢?”
心里顿时一乐,伸手拍门。
周杏一边数落着家里的大黑狗小卡,一边解开了小黄狗小芒的狗绳,将它的专属饭盆端到小卡够不着的地方,看着小芒吃的欢乐,才挪过去开门。
“周,周杏……”
张山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怯怯的神情,耳根微红,不知所措的开门。
少女杏眼一瞪,俏脸一脸不悦,“你找姚瑶?她不在。”
说完就要关门,张山眼疾手快将大手插进门缝里。
“周,周杏,我,我来看你。”
大木门卡着男人的手,周杏心下一软,又唾弃的呸了自己一口,不是都已经打算放弃的,心软个什么劲儿!
关门的手劲松了半分,却依旧抵在那里。
“有事?”
张山看了看少女白皙的额头明显的鼓起来一个包,心下一纠。
听到和看到到底还是不一样。
“你,你摔到额头了?”
周杏摸了摸那处鼓包,“没啥,上树下河总有不小心的时候。”
“请,请卫大夫看看吧?”
周杏淡淡的道:“我大嫂去叫了,不劳你费心。还有别的事吗?”
“我,我,姚瑶,姚——”
张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支支吾吾的。
“嗯?”
周杏面露不耐。
“那天,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想要那枝野厘子花?”
男人终于问了一句。
废话,不要,她爬树去摘啥?
姚瑶站在一边,娇笑两声,“山哥,我要这枝。”
她正爬着树呢,只觉得树枝一弯,最花团锦簇的那一枝已经被张山拉了下去,大手一折,咔嚓一声,花已经到了姚瑶手里。
周杏呵呵一笑,“野厘子花都败了。”
野厘子花都败了,恨不得都过了几个秋了,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张山挠头,“姚瑶说,你,你恼她了,因为你也想要那枝花——”
姚瑶说,呸!
“没有的事。”
周杏心里有些烦躁,不耐烦的打断他。
张山憨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周杏忍不住一噎。
男人憨笑着继续道,“姚瑶说,那天你也想要那只白头莺哥儿,她——”
姚瑶说!
“我不想要!”
周杏心里更恼,出声打断了他,抬头瞥向廊下笼子里的白头莺哥——笼子是张山亲手做的。
做给姚瑶的。
鸟也是给姚瑶的。
“不过是一枝破花,不过是一只丑鸟,我才不想要!山上多的是!你还有别的事吗?”
少女眼里腾起的怒火让张憨憨一愣。
周杏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娇憨的,凶巴巴也是带着娇俏的,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恶狠狠的——甚至比那日对着郑济陈还要恶上三分。
带了三分的厌恶。
“没别的事,就回吧。”
周杏说着,伸手拿起栓门的栓子,将男人的大手顶了出去。
“哐当!”
大门猛地关上,落栓锁门。
周杏利落的转身回屋,小芒吃完了狗食,屁巅屁蛋的跟在少女身后,奔跑跳跃间,不时撞上少女的小腿。
少女将它抱起来,眼眶倏的红了。
自小到大,爹爹、哥哥们从来都是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不用她开口,就齐刷刷摆在她面前任她挑选。
她总是一股脑拿去和芽芽、周阿娇一起分。
从来不用抢。
她不会抢。
她也不屑于抢。
一枝破花!
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野厘子花,有什么好争?
一只破鸟!
白头莺哥儿也不是什么稀有的鸟,长的不好看,也不会说话,有什么好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