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莲没能从方家带回他所要的东西,让卜世仁很生气。卜世仁认为,他自己的计划没有问题,一切的过错都源自于秦香莲的懦弱。所以,为了补偿自己的损失,卜世仁拿着秦香莲之前写的那份卖身契,把秦香莲卖给了“楼”。
在秦香莲进入“楼”的第一天,她结识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男人,他就是姚雄。
姚雄之所以出入“楼”,他的目的和方正良不一样。方正良是去消费享乐,姚雄则是来学习“楼”的管理经验。在镇上,姚家也有几分产业,譬如镇上的妓院,客栈和赌场。虽然规模小,但每年的收入还可以。姚家之所以能够长久的荣华,也是靠着这几处的收入。按照姚德寿的想法,以后姚家的子孙能守着这几份产业过日子也就行了。可姚雄并不认同姚德寿的观点。他认为姚德寿这是默守陈规,是一种老套的思想。尤其是他去过奉天城后,看到奉天城里的妓院和赌场是如此的豪华和喧闹,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姚雄和姚德寿进行了一场关于姚家未来发展的正规讨论。讨论的结果,姚德寿同意让姚雄去大地方,也就是奉天城闯荡。可姚德寿有一个要求,在姚雄闯荡之前,姚雄必须得把奉天城内的行业门道摸清了。用句兵法上的话说,这叫做知己知彼。
姚雄本人也是这么认为。他决定,先去奉天考察一番,等时机成熟了。他再大展身手。姚雄来奉天考察的第一站就选择了“楼”。他从方家崴子来到奉天城时,天色已晚。他是被“楼”的五彩灯光给吸引了。起初,他觉得这么多的灯,得多浪费啊。可当他走到“楼”门口时,看到进进出出的嫖客,他打消了之前幼稚的想法。
老鸹见姚雄在门口站着,忙迎了过去。姚雄从怀里拿出几个大洋,丢给老鸹,说:“你忙你的,我先看看。等一会有需要,我在叫你。”
随便看看就给五个大洋,老鸹被姚雄阔绰的出手惊呆了。她把大洋放回口袋,陪着笑脸,说:“公子,你随便看,随便看。”
里面的客人更多,整个一楼大厅都坐满了人。姚雄看临窗的桌子旁有一个空座,径直过去。在姚雄对面,坐着一个黄病青年。青年只是在姚雄落座时瞟了姚雄一眼,此后便不搭理他。
姚雄坐了片刻,见没人搭理对面的黄病青年,黄病青年在哪里坐着并不生气。姚雄心想,莫非此人和自己的目的一样?可当姚雄再次用眼睛的余光审视那个青年时,便打消了自己的判断。因为从此人的外貌中,姚雄能断定这个人只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了。
“朋友,你好。”姚雄冲黄病青年笑了笑说,“我叫姚雄,还没请教朋友的姓名?”
黄病青年白了姚雄一眼,不屑地说:“我有问你的名字吗?”
姚雄笑了笑,并不生气。说:“我头一次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请朋友帮忙介绍介绍。”
黄病青年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姚雄,似乎觉得姚雄的话并不差。于是,他挺了挺腰板,老气纵横的说:“原是第一次来,我说我咋没见过你?你哪里人?”
“乡下。方家崴子,听说过吗?”姚雄问。
黄病青年倒是认真的想了想,结果,依然是想不出方家崴子到底在哪里。黄病青年说:“你是外地人?”
“对,外地人。”
“那你咋来‘楼’了?是不是闻名而来?”
“可不是。我早就想来这里了,只是,嘿嘿……”姚雄尴尬的笑了笑说,“囊中羞涩,囊中羞涩。”
“我看你也是,在这里坐半天了也没人招待你。”黄病青年讥讽说。
“你不也一样吗?”
“我和你一样?”黄病青年大笑说,“咱们两个有可比性吗?我可是这里的老主顾,这里的姑娘我大都认识。”
“我意思是你坐在这里不也没人招呼吗?”
黄病青年摇了摇手里的木牌,说:“你有这个东西吗?”
姚雄指了指黄病青年的木牌,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看来你真是刘姥姥入大观园,啥都没见过啊。”黄病青年说,“告诉你,这个叫‘等候牌’,看到没有…”黄病青年用手指着前面的一个柜台说:“你来到这里后,要去哪里拿一个‘等候牌’,轮到你的时候,上面的人会喊你的名字。”
“啥时候能轮到?”
“这个就不好说了。”黄病青年说,“如果生意好,你可能要等很长时间。若是生意不好,很快就能轮到。实话告诉你,有一次,我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都没有轮到我。”
“一个晚上?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啥要生气?”黄病青年用手指了指桌上的瓜果酒水,说,“看到没有,这些东西都是免费的。”
“那等一晚上就为了吃这些东西也不划算啊。”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你有啥办法啊?在‘楼’行事,你得规规矩矩,要是敢闹场子,立刻就有人收拾你。”黄病青年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这里的老板是谁吗?”
“我刚来,哪知道。”
“我告诉你,这里的老板名叫如来,是奉天城有名的老大,黑白两道都有人。你要是敢在这里闹事,轻的卸你一条胳膊,重的直接砍头。”
说话间,楼上的老鸹喊三十八号,黄病青年忙举起手中的牌子说:“在这儿你,马上去。”
“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找我的小翠去了。”黄病青年淫荡地笑了笑,大步离开。姚雄也站起身,在大厅里逛了几圈,忽然,他看到北墙上有一个门洞,拉着帘子。隐约中,他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出于好奇,姚雄掀帘子进去。里面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在门口迎接他的老鸹另两个大汉正抓着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卜世仁卖给“楼”的秦香莲。方才的叫声就是秦香莲发出的惨叫。
老鸹见姚雄闯进来,忙招呼道:“公子,你不说在外面等着,咋跑这里来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姚雄问。
“啊,没干什么。”老鸹说,“公子,你快出去吧。在这种地方,没得玷污了你的耳目。”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秦香莲见到姚雄,像是看到希望,她是把姚雄当做了英雄,就像评书里说的那样,她没有读过书,肚子所知道的一点故事还是她从说书人哪里听来。
说起来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时候她才五六岁。整日跟在秦老头后面。她母亲死的早,秦老头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大。所以,她认为,为了给爹看病而把自己卖给卜世仁这件事情她并不后悔。即便是卜世仁把她卖给妓院,她也并没有怪罪卜世仁。在她的思想里,自己欠了卜世仁的钱,卜世仁这么做天经地义。在她心中,要怪罪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方正良。她怪罪方正良给了她希望却又断了她的希望。就像一个瞎子,忽然看到了光明,然后又失去了。这才是最痛苦的。
老鸹强迫她接客,她不同意。老鸹明白,每一个来妓院的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等她们接过客人后,她们就会把节操看得一文不值。
姚雄正要离开时,他无意间看到了秦香莲的眼神。从秦香莲的眼神中,姚雄看到了乞求,信任和感激。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姚雄决定要帮助秦香莲。多年后,当秦香莲化身为春桃时,问姚雄当初为什么帮她?姚雄并不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理由。用姚雄自己的话说,如果错过了那一刹那,就算有十个机会摆在姚雄面前,姚雄也不会救她。
“她一个女孩子,你们两个大男人这样对她,是不是有点残酷啊?”姚雄问。
其中一个大汉松开秦香莲,向前两步,用手指着姚雄,说:“咋?看不顺眼?想来个英雄救美?”
姚雄笑了笑说:“我不是英雄,她在我眼中也不是美女。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么做不合理。”
“不合理?你说我们怎么做合理?”大汉接着问。
姚雄笑了笑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可我知道,每一件事情都有好多种方法去做。而我更知道,你们完全可以换一种方法,同样能够达到你们想要的结果。”
“公子这番话倒是让我开眼了。”老鸹说,“公子爱美的心情我能体会。其实,来我们这儿每一个客人都是有爱美之心。你想想,如果他们不爱美,不珍惜美,不会欣赏美,他们又怎能对我们这里的姑娘如此用心的呵护。我们也是人,尤其是我,也从她这个年纪过来过,只是她现在年轻,不知道该怎样享受人生。所以,我只能用一些偏激的方法,让她明白我的好意。打个比方说,我这也是恨铁不成钢。当然,公子若是能有更好的办法,让她明白我的心意,我可以选择公子的办法。”
“既然你说了,我就斗胆一次。你们出去,我和她谈谈,如果到时候我不能说服她,你们再用你们办法,行不?”姚雄问。
“好!公子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我就给公子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如果她还是不听我的话。我可就对不住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