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拿药来!”
嘉德殿中传来一声大喝,惊得门外侍奉的小黄门一个寒颤,向同伴看去。
同伴的小宦官早已吓得快哭了,疯狂的向嘉德殿内努嘴,示意那小黄门快进去。
殿里那位主自从服用了那小仙师的仙药后,更是喜怒无常,嘉德殿中往外抬宦官尸体的频率比以往高了几个倍。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想死么?快滚进来给朕拿仙药!”
殿中再次传来的大喝让两个小宦官如丧考妣一般连滚带爬跑进殿中。
二人抬头,只见龙榻之上有一只穿里衣披头散发的人,这人面色苍白如纸,满脸狰狞,眼神涣散,双眼通红,嘴角口涎四溅,哪里还有半点天下至尊的样子?
这……简直是九幽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灵帝好似已然看不见东西,茫然的瞪着门口方向,恶狠狠道:“快拿仙药来!慢一分斩了汝等狗头!”
“这……陛下,仙师说一日只能吃一粒,吃多了……”
还未等那小黄门说完话,只听龙榻之上传来夜枭一般的咆哮:“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朕的事情?!来人!给朕拖下去乱棍打死!”
霎时间从殿外冲进几个手执金瓜的西园军卫士,架起那小黄门就往外走,几声不若人一般的惨叫传来便再没有了声息。
殿中安静的诡谲吓人,明明庄严肃穆的嘉德殿此时仿佛是阿鼻地狱一般,另一个小宦官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异常的明显。
“还愣着作甚!?给朕拿药来!”
那小宦官如同地上有火炭烫膝盖一般弹了起来,小跑着走到一旁柜中,手脚发颤的拿出一支白玉瓷瓶,走上前发着抖将瓷瓶递给灵帝,又倒着跪爬道台阶下,抖作一团。
“啊……”
不久后,龙榻上传来一声满意的呻吟,小宦官微微抬头看去,只见灵帝满脸陶醉的仰头看着天花板,双手戟张好似要抓住什么。
金缕衣玉搔头……
九天宫弃忧愁……
素手摘来蟠桃……
仙娥斟酒入喉……
灵帝诡异的唱着一首不成调的小曲子,整个宫殿中悠悠荡荡回音不绝。
小宦官抖得更严重了,天子这样子哪里是去什么仙宫遨游啊,分明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食人恶鬼!
“酒池肉林不过如此啊……哈哈哈哈,这才该是我刘宏该过的日子……”
灵帝哈哈笑着再次将大半瓶药一仰头倒进嘴里。
“好……你们来了……再与朕遨游九霄啊!”
小宦官偷偷看着灵帝在和空气对话,突然觉得裤裆一热,一股骚臭传来,他心中一阵恐慌,若是被灵帝闻到,一向好洁的天子不把他五马分尸才怪。
正在小宦官考虑要不要称天子没有意识的时候偷偷溜出嘉德殿之时,却见龙榻之上的灵帝哈哈的狂笑声忽然一停,再也没有了半点声音。
“铛啷……”
白玉瓷瓶从灵帝高举在空中的手上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宦官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灵帝就好像僵在那里一般躺在龙榻上,双手如同僵尸一般戟张在空中,那癫狂的笑容凝在脸上,却没有了半点声音。
只看了一眼,小宦官慌忙低下头,生怕灵帝看见自己窥视他。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灵帝还是没有动静,殿中静悄悄好似一座埋藏在底下的陵墓一般,只有小宦官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陛陛陛……陛下?”
小宦官上下牙打颤的小声试探起来。
……
坟墓般安静让小宦官慌了神,他慢慢跪行着靠近龙榻,此时,灵帝的手突然一下塌了下来,手塌下来的力道也让他的身体一偏,居然咕噜噜从龙榻滚到了小宦官的面前。
小宦官下意识定睛看去,只见灵帝大张着嘴,瞳孔放大,哪里还有半点呼吸?
……
“陛……陛……陛下驾崩了!”
“快来人啊!陛下驾崩了!”
小宦官半响后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带着哭音一边喊一边朝着大殿外爬去!
……
作为录尚书事在西园办公的蹇硕是第一个来到嘉德殿的,此时灵帝是遗体已经被太医抬回了龙榻之上,仪容也已经整理好,穿上了冕冠衮袍,可是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依然没有散去。
“如何?陛下如何了?”
蹇硕一把抓住太医的领子,大喝着询问,此时他已然是慌了神,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
服食那仙药后,天子行房都比以往多了许多,怎么好好的说就出事了呢?
“蹇令君……陛下确实宾天了……”
太医那沉痛的话让蹇硕浑身一震,眼看着就软了下去,幸好身后的小黄门服了一把,要不然就摔倒在地上。
“陛下啊……!”
半响之后,蹇硕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哭嚎,跪倒在地上,趴到灵帝尸体旁边,一把抓住灵帝早已如枯骨一般瘦弱的手,哭得伤心不已。
他不是为灵帝哭的,朝廷百官哪个不知道刘宏早已被多年不节制的酒色生活掏空身体,尤其是最近几个月频频昏迷,死活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因为自己才上的杀招,袁氏出主意调何进到西凉平乱,虽然何进假借身体不好拖延了时间,可是只要袁绍募兵归来,何进就算是天大的本事,也只能乖乖滚出洛阳。
原本只是时间问题,他蹇硕就能从容梳理朝堂,从何进手里接过朝政大权,届时只要立董侯刘协为帝,做第二个赵高指日可待!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灵帝见了列祖列宗,不要说何进尚未出京,就算是袁绍都还没动身去募兵。
灵帝驾崩,何进就成了百官倚靠的对象,到时候何后的嫡子刘辩登基为帝,何进一定会掌握辅政大权,到时候蹇硕才是死无全尸!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蹇硕忽然止住哭声站了起来,狰狞转身,瞪着在场的一众太医宫娥和宦官,尖着嗓子喝道:“陛下大行之时,何人在嘉德殿值守?”
那个见证了灵帝驾崩的小宦官颤抖着走出人群,小声道:“是奴婢和周藜值守……”
周藜便是那个被灵帝下令乱棍打死的小黄门。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给咱家细细道来,若是说半句假话,咱家让你生死两难!”
蹇硕狠厉的声音直接吓哭了那小宦官,他哭道:“老祖宗明鉴啊,和奴婢没有半点关系,奴婢和周藜在殿外值守,只听得陛下在殿中要‘仙药’,我等进入嘉德殿,陛下狂躁无比,周藜只是提醒陛下今日仙药已经服用,再服恐伤身体,便被陛下命人乱棍打死,奴婢哪里还敢忤逆天子,只得……”
小黄门哭哭啼啼将刘宏如何服食仙药,如何癫狂无比,如何在神志不清中将几天的药一口吞下死去之事娓娓道来。
蹇硕越听越是心惊,此仙药乃是袁绍找的两个自称春秋时期便活到现在的仙人炼制的。
出于谨慎和对于袁绍的防备,那自称“左慈”和“葛洪”的道人蹇硕亲自接见过,二人一手仙术用的出神入化,能将空酒杯自己长出仙酒,又能点石成金,更能让枯木逢春,蹇硕这才对二人深信不疑。
那叫做“五石散”的仙药自己也吃过,确实能让人看到自己想看的任何东西,甚至有身轻如燕,欲飞升九天,极热似火烤的感觉,甚至让他有了行房的欲望,让一个阉人有了行房之欲……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仙药,哪知道这药物要了灵帝的命!
小宦官还在哭哭啼啼的讲述着灵帝死亡的经过,浑然不觉蹇硕眼中冒着寒光慢慢靠近自己!
袁绍!
听到此时,蹇硕再笨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袁绍弑君的刀,可是他偏偏有苦说不出,人家袁绍只是介绍了两个道士给自己认识,说有仙药可再生阳气,甚至平地飞升,但从未说过让他献与灵帝。
先假意和自己联合打压何进,再借仙药弑君让自己背上恶名,最后堂而皇之以弑君之名杀他蹇硕,以大汉救世主的身份成为执掌朝堂之人!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时二鸟的计策,端的恶毒无比!
“噌!”
只见蹇硕忽然从腰中拔出宝剑,剑光一闪,小宦官愣愣看了蹇硕一眼,项上人头滑落在地,抽搐的腔子里鲜血喷起三尺有余,如同一阵血雨一般,淋了蹇硕一头一脸。
蹇硕也不擦,满脸鲜血的喝道:“来人!将在大殿中人等全部诛戮!”
满脸鲜血的他,就像是索命的厉鬼,说出的话更是让在场的太医,宦官和宫女吓傻了!西园军的军士们如同饿狼一般涌进嘉德殿,轰一声关上了嘉德殿的大门。
一时间嘉德殿内,众人的哭饶声、刀剑入体之声惨叫声响个不绝,忽然有人从内推开了嘉德殿的大门,却是那老太医,可是还未等他一只脚踏出门,却被一只大手一把拉住后领,冒着寒光的长剑从颈后伸了出来,狠狠在他喉咙上一剌,鲜血瞬间染红了嘉德殿的大门……
老太医死后,嘉德殿中再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声音,蹇硕一面拿着一方锦帕擦着脸上的鲜血,一边走出嘉德殿。
“令君,接下来怎么办?陛下驾崩的事情终究是捂不住的。”
在蹇硕身后,一个身着黑甲,头戴兜盔的将领朝着蹇硕叉手一礼,沉声问道。
“桓无,可知始皇帝之时的沙丘之变?”蹇硕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西园美景,头也不回的对自己西园上军爱将潘隐问道。
沙丘之变是始皇帝在沙丘驾崩之时,李斯和赵高为了立二世胡亥,隐瞒始皇驾崩之事,一路以臭鱼烂虾掩盖始皇尸体腐烂,赶回咸阳矫诏立胡亥为帝,并赐死扶苏和辅政将军蒙恬之事。
“我能做得赵高,只是他何进当不当得蒙恬?”
蹇硕毫无起伏的话让潘隐后背一凉。
“来人!天子有诏,命大将军即刻前来嘉德殿议事!”
袁绍!袁本初!
待我杀了何进后,再来慢慢炮制你!定教你生死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