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尹见苏凡烟来,面上带了些许歉意。
苏凡烟除了面露疲惫,倒是恢复如初。命小莲上了食盒,对萧尹道:“这是从宝府楼带来的,想必先生一夜未眠,吃些提提神也好。”
“如苏小姐这般的女子,配我家小爷当真可惜,苏小姐不再三思一番?”萧尹边说边坐下,夹起一个玲珑包塞进嘴里,大呼美味。
苏凡烟面色一冷,道:“我若三思,就该一本奏章呈了上去。”
萧尹手僵在半空,苏凡烟冷哼一声领了小莲去往后院。萧尹拍拍额头,摇头苦笑,如今一个还未过门的苏凡烟就已如此,再让柳卿云娶个长公主回来,亡府之日便不远了。
到了后院,苏凡烟轻手推门而入,床榻上的人还未醒,便问门口候着的使女:“小爷可曾醒过?药喝了没?”
使女恭谨回道:“寅时醒过一次,喝了半碗药又睡下了。”
苏凡烟上前捏了柳卿云的手腕探了半响,道:“已无大碍,到午时便能醒了。”
“果然如先生所说,有苏小姐在便可万事放心。”皇甫太轩踏了门口进来,笑道。
苏凡烟起身施了礼,道:“今日不是二试?世子爷怎还有空过来?”
皇甫太轩望了床榻上沉睡的柳卿云一眼,面露忧心的道:“我不过顺道来看看,见他没事也安心些。”
苏凡烟听了微微一笑,道:“没想世子爷还是个重情之人。”
皇甫太轩苦笑:“难道我等官宦子弟就非得如小姐心中那般纨绔不成?”
苏凡烟低眉垂眼:“苏凡烟不敢,只替小爷有这等福气而欢喜罢了。”
皇甫太轩哈哈一笑,道:“我这算什么,卿云兄能娶到苏小姐这等女子才是福气啊都市狂人。”说罢一揖,“时辰不早了,告辞。晚些再来打扰。”
苏凡烟又嘱咐了使女几句,刚到正堂来找萧尹,就见一名公公正带着内侍往这边走来。萧尹起身出门迎接,那公公见了他便道:“柳卿云可在?”
萧尹躬身道:“小爷尚未醒来,不知公公何事?”
那公公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道:“还不让柳卿云前来接旨。”
“这……”萧尹低声遣了管家去把老将军叫来,转头赔了笑脸道:“在下是将军府的幕僚萧尹,小爷昨日身受重伤,只怕这会儿怎么叫也醒不来。”
那公公又要开口,柳鹤童从后堂急急赶了过来,对公公一揖道:“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小儿现在实在见不了客,还望公公海涵。”说着往那公公的袖口里塞进几张银票,又道:“皇上有何旨意,本将带领了便是。”
那公公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细声细气的道:“皇上可没什么旨意,倒是皇太后知将军府小公子受了伤,令洒家送了些名贵药材来。”说着对内侍招了招手,内侍把锦盒递上,管家立马伸手接住。
“谢太后恩赐。”众人齐齐跪下谢恩。
那公公见此,转身要走:“好了,东西哀家已送到,就此告辞。”
柳鹤童一头雾水,出言道:“公公留步。”
“还有何事?”公公皱眉头,“洒家可没那么多空闲功夫。”
柳鹤童上前一步又往公公的袖口里塞了些银票,在他耳旁低声道:“太后此番是为何意?公公可知一二,还望指点,本将感激不尽。”
那公公拽着银票,往袖口里猛塞了两下,道:“也不知昨个儿太后和颜妃娘娘在养身阁出了什么事儿,恰巧当值的内侍是洒家的徒儿,只道拖出了几具尸首,别个洒家就真不知了。”转了话锋又道:“本来今日颜妃娘娘是要亲自前来,谁知昨夜突然就染了风寒,只得让洒家送来。将军只当太后和颜妃娘娘心慈便是。”
说完,那公公再不做停留,领了内侍便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柳鹤童转身吩咐管事把药给熬上,管事领了便退下。剩下的三人各怀心思,这当头,伺候柳卿云的使女一路风跑来,嘴里嚷道:“老爷,先生,小爷醒了。”
柳鹤童眸子一亮,率先朝后院疾走而去。萧尹与苏凡烟对望一眼,也跟了上去。
柳卿云昏昏沉沉的看着面前人影晃动,一阵阵想吐,直到听见柳鹤童唤了她一声,眼神才逐渐聚焦。张口叫了声爷爷,没发出声,却吐了起来。
苏凡烟对使女道:“之前让你熬的药可好了?快去端来给小爷服下。”
使女急忙出门去,过了会儿端来一青瓷碗。苏凡烟接过走到床边,柳卿云闻着那苦涩的味儿头就往里躲,苏凡烟不管其他抓了她的下巴就硬是灌了下去。
柳鹤童在一旁看的心如蚁爬,苏凡烟见柳卿云喝下去大半,松了口气道:“老将军放心,吐了说明毒性已清干净。接下来好生休养便无事了。”
“有劳烟儿。”柳鹤童道。
苏凡烟微微摇头,立到一旁,给柳鹤童让出了位置。
柳鹤童上前,坐在床沿边的凳子上,望着还不甚清醒的柳卿云唤道:“云儿。”
柳卿云难受的五官拧到了一起,但喉头间舒服了很多,见柳鹤童便应了声:“爷爷护花天尊在校园。”
“可好了些?”
柳卿云无力的点点头,眼皮耷拉着。柳鹤童见她如此,叹息了一声,起身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萧尹留下一句:“有苏小姐在。”也跟着柳鹤童出去了。
此时柳卿云昏沉的脑袋才稍微清明了些,朝周围望了一圈目光便定格在苏凡烟身上,嘴唇动了动。
“小爷说什么?”苏凡烟听不甚清,朝前走了两步。
柳卿云嘴唇又动了动,苏凡烟依旧听不清,走到床沿边把头探了过去,才听明白柳卿云一直在念叨两个字“我饿”。
哭笑不得的令小莲去让使女弄些清淡的食物来,转头就见柳卿云直勾勾的望着她,生怕那毒性侵了脑。这昨天还活生生的将军府小爷要成傻子就完了,便柔声问:“小爷可有什么想说的?”
“是你救了我?”柳卿云愣愣的问。
苏凡烟点头,柳卿云一下就变了脸,比先前更加惨白:“那……”
苏凡烟是何等聪明,见她脸色便知她担心的是什么。本来消了大半的火又起来了,当下也不给好脸色,冷着道:“爷安心养伤便是,这百日散虽起初毒性不大,但修养的不好也容易落病根子,烟儿可不想嫁给病秧子日后给人欺负。”
柳卿云一怔,小莲便送来了吃食。见柳卿云不动,苏凡烟便道:“爷是想让烟儿喂么?”
柳卿云叹息一声,拿起碗吃了起来。心里却道苏凡烟啊苏凡烟,你今日此番,可让我柳卿云日后何以为报?
那番话已告诉她苏凡烟已知晓她是女儿身,且并不在意。柳卿云看着傻,除了练功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但心里却早明白。那日在宰相府门口苏凡烟的眼里,她就看出了,这女子是铁了心要嫁她。之后她虽整日气苏凡烟,但她只是想让苏凡烟认为她就是个草包,早早断了她的心思。没想,人算不如天算,苏凡烟还是喜欢上了她。而且喜欢的如此彻底,就连她欺君罔上都不在意了。
吃完,苏凡烟让她好生歇着。
柳卿云见小莲先出了门去,倾身扯了苏凡烟的手。苏凡烟反身望着那手,心知她是女子脸上却不争气的红了,目光又往上望着柳卿云苍白的脸。
柳卿云拉了她坐到床沿,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玲珑匕首,放在她手心。道:“这匕首是爹爹送予我的,自小便一直贴身带着。他日柳卿云若是负了你,尽管拿着匕首来杀我。”
苏凡烟握着还尚有余温的匕首,闭上清水眸子。然后睁开,把匕首给回柳卿云手中,柔声道:“小爷这番心思,烟儿收下了。若怕小爷他日负我,今日便不该救。既然救了,纵然负了烟儿也是甘愿,怨不得谁。”
柳卿云定定望着她,眼里竟落下泪来。苏凡烟方才惊觉,这自小人们口中顽劣的小爷根本就不是如此。怕是柳鹤童都不知她藏的有多幸苦,只在这重伤的脆弱当口才显露了出来。
柳卿云感觉脸颊一阵冰凉,才忽觉流了泪,连忙抬手擦了笑道:“让烟儿见笑了。”
苏凡烟听了心中又寒又喜,相识这许久,面前这人竟从不真心相待。有苦有伤都自己往心里埋,如今终于表露了出来,真不知这此番伤痛是喜是悲。
想到此,苏凡烟粲然一笑:“小爷可真心为自己,为烟儿着想过?”说罢不等柳卿云反应,便起身走了。
柳卿云愣愣的握着匕首,想了半响,埋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