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遣去的小厮哆嗦着回来,禄笙瞧出不对劲,立即扯了人在一旁低声询问。柳卿云见状皱了眉头,道:“怎么回事,还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了?”
禄笙立即回身道:“小的们怎敢,只这厮是府里新来的,想来是坏了礼数惹了娘娘不高兴,小的这就去再请一回。”
一听这话,柳卿云就不高兴了:“什么礼数不礼数,这是将军府,不是乾坤宫!她既不来,我为何要一再纵容!真当自己还是住在宫中的娘娘?”
“爷……”
柳卿云抬手止了苏凡烟的话语,压着怒火道:“你也不必多说,吃饭!”
禄笙刚要挥手打发小斯下去,瞥眼就见一抹红色进了屋中,吓的口舌结巴:“霍……霍,霍小姐……”
柳卿云闻声抬眼就见一脸冰霜的霍红颜。
“将军自然不必高看红颜,红颜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能有将军收留已是万幸,哪还敢奢求其他?”霍红颜朝苏凡烟笑了笑,“只不过看在凡烟的面子上我才来的,知恩图报这四个字,红颜还是懂得。”
苏凡烟柔柔一笑拉了霍红颜入座,安抚道:“红颜能来便好,这吃饭还是多几人才有气氛,你爱吃的我都备着了,不来岂不可惜。”
柳卿云眉角抽搐,就看姐妹两情深似海的戏码,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膳罢,柳卿云径直去了书房。苏凡烟留了霍红颜小叙,席间苏凡烟一直留意着两人的神情,简直就如同俩孩童稚气一般,叫她看了心里好气又好笑。若是说霍红颜对柳卿云无意,她是万万不信的。
“这是府里新进的青渠,红颜可还喝的惯?”苏凡烟先开了口。
霍红颜浅尝一口笑道:“没成想这将军府的新茶倒是比宫中的更好些,凡烟倒是没少费心思罢。”
府里谁不知小爷好茶,而府里的好茶也未曾断过。这话自然说的是苏凡烟没少为柳卿云花心思。
苏凡烟放下茶盏,道:“这红颜到有所不知,府里的茶大都是小爷从龙马寺玄和大师处赢来的。”
“哦?”霍红颜眉峰微挑,“她还有这本事?”
“爷的棋艺,红颜又不是不知道。”苏凡烟微微一笑,“爷不在府里这段日子,虽衣食妥当,却也没闲暇与红颜作陪。凡烟觉得奇怪,怎的爷一回来你二人就如此不对,可是凡烟何处怠慢了?”
霍红颜心中一紧,往日二人虽在同一屋檐下,但来往甚少,这一来苏凡烟就开门见山,不免心中有诸多猜疑。当下心思转了几番,似小心翼翼的问道:“凡烟当真不知?”
苏凡烟疑惑的望着她。
霍红颜顿时心里明白了,苦笑着叹了口气:“自打我下榻将军府以来,你家爷何时信过我?怕是你也不知,我那院里究竟有多少眼线罢?”
见苏凡烟不信,霍红颜继续道:“当年宫中流言想必凡烟也曾耳闻,如今我下榻将军府,将军若是与我过于亲近岂不是坐实了流言,自毁前程?何况我是亲王之女,她如何信我?”
霍红颜自嘲一笑,神情说不出的落寞:“事到如今我竟有些分不清究竟皇宫是囚牢,还是这将军府。”转眼她定定的望着苏凡烟:“凡烟可还觉得她对我有情?”
苏凡烟沉默半响,轻叹一声:“便是她对你有情,我也无话可说。这世上最绑不住抓不牢的,便是人心。”
禄笙一路小跑回了书房,将两人对话大致说了一通,柳卿云半响没说话,过了一阵才问道:“霍小姐回院了?”
“回爷,回了。小的看着她进去的。”
柳卿云似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行了,你候着罢。”
“是。”
当真是自己委屈了她?不信她?柳卿云揉了揉眉心,想着今夜不然就在书房将就一晚,免得回屋叫苏凡烟缠着发问。但转念一想,这才回来就睡书房,怎么也说不过。拖延了一阵,便起身回了后院。
柳卿云暗自做了万全准备,哪知苏凡烟只伺候她洗漱,对于之前与霍红颜的谈话只字不提。两人方才睡下,苏凡烟便辗转反侧,柳卿云忍不住问了句:“烟儿怎的了?睡不踏实?”
苏凡烟沉默一阵,转过身,望着柳卿云道:“爷此番回来,可有话与我说?”
柳卿云眉峰一挑,心道要坏,她就不该开这个口,想来苏凡烟就等着这个时机。只得硬着头皮无奈道:“无话可说。”
苏凡烟玲珑心思,哪是这般能敷衍过去,当下脸色一沉,转过身背对着她闷声道:“既然爷以无话对烟儿说,那日后也别说了。”
“你……”柳卿云气结,干脆也学样转身背对。
终究,苏凡烟还是敌不过柳卿云,坐起身对柳卿云道:“烟儿无意要爷对红颜示好,只不过同是女人,她身陷宫闱,举目无亲,又是逆贼之女,烟儿知爷收留她也是万般艰难……”
柳卿云嚯的一下坐起身,看着她到:“你既知晓,为何又妄想我信她?”
苏凡烟一愣,眉头微皱:“爷怎知……”
“我……”柳卿云一时无言,方才太多激动此刻说漏了嘴。苏凡烟看她神情便知猫腻,却也不恼,只道:“爷既已知,那便与烟儿清清楚楚说明白。”
柳卿云半响无言,良久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这宫中之事,你若能置身事外再好不过。”
苏凡烟拉起柳卿云的手,柔声道:“烟儿也是爷的妻,便是想置身事外又如何能够?”
“也罢。”柳卿云长叹,“单亲王一日不落网,莫说我安插的眼线,便是宫中与你父亲的眼线又何尝少过?若说是我不信她,倒不如说是没人信她。烟儿,你又可知霍红颜究竟是站在哪边?”
苏凡烟一愣,道:“她在如何强硬,终究不过是个女子,你们朝中一帮能臣武将竟连一个逆贼之女都不放过?”
烟儿你果真还是太过心善。柳卿云心中叹息,笑道:“女子又如何?我不也是个女子?况且陛下现在年纪尚幼,对霍红颜还有几分心思,他此时信,日后待他熟悉治国之术为君之道,你觉得他还会信么?还当真不会对霍红颜有半分疑心么?”
苏凡烟低头思虑半响,轻声道:“烟儿明白。”
柳卿云笑着摇摇头,伸手搂过她,一同躺下,拍着她的背脊道:“睡吧,莫要再想了。”心中却还有话未说出口,此刻最容不下她的怕是你父亲苏文谦,苏太傅啊。
翌日一早,还未到上朝时间,禄笙就来叩门。柳卿云显然精神不足,隔着门就问:“一大早的何事?”
禄笙急道:“爷,苏太傅遣人送了消息来。”
柳卿云急忙翻身下床,开了门接过,看了两眼就回屋对苏凡烟道:“烟儿,快,替我穿衣。”
苏凡烟一面给她穿戴一面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何事要如此着急?”
柳卿云张了张口,转了言辞道:“回来在与你说。”刚跨出屋门两步,又回身道:“你替我给红颜陪个不是,就说我昨日心情不好迁怒了她,即时我亲自道歉。”
苏凡烟微微一笑:“知道了,快去快回。”
柳卿云见她素颜里衣依旧清丽脱俗,忍不住折回在她脸颊啄了一口,才偷笑着跑远。只留下满面泛红的苏凡烟羞嗔:“这将军怎么越长大越孩子。”
苏文谦正去上朝的路上,柳卿云快马加鞭绕了一道这才追上。苏文谦听闻马蹄声,刚掀了轿帘就看见柳卿云骑马在侧。
“大人留步。”
苏文谦落轿而出,柳卿云下马迎上便问:“大人是何意?”
那字条里写着——今日称病莫上朝。
苏文谦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老夫曾以为你心思该比柳老更明白,没成想……罢了,你能来也不算老夫一番心思。今日皇上必然要在朝堂上提段昆仑一事,以你与长公主的关系势必被波及,到时你该如何应对?且不如躲一躲,让大臣与皇上拿了定夺再谈。”
柳卿云心中恍然,当下感激道:“多谢大人提点。”
回府路上,柳卿云暗自责备,近日真是有些自持视傲,以为自己的沉府可比众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宦海半生的苏文谦。
太和殿。
群臣跪了一地,皇帝龙颜大怒:“朕养你们一帮庸臣是何用,竟连一个段昆仑都对付不了,太傅,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苏文谦拜道:“回禀皇上,臣以为不若就答应了段昆仑。”
“你说什么!?”皇帝立身而起,怒指苏文谦。
“皇上息怒,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再过三月便是皇上生辰,即时要请各国主君来庆,倒是段昆仑也定会被派遣前来。皇上可以此为由,拖延三月。”
“那三月之后又该如何?”皇帝压着怒气问道。
“这便要看柳将军了,若这三月,柳将军能暂压北疆使其短时间内再不能生事,段昆仑手中便再无威胁。”
皇帝听罢大手一挥:“宣柳卿云觐见!”
苏文谦心中暗道,侄儿莫怪,此法总好过皇上叫你亲自去契丹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