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
之前他们都不敢迫着南山姚家,现在同样不好跟姚家生隙。
一直以来,御马街姚家、桥泗巷洪家、北关刘家这三家并称武安州的三大老牌家族。
徵武十四年洪家卷入贪墨移民安置银子的案子,因是顶风作案且数额巨大,性质恶劣差点引起移民哗变,被抄家灭族。
三大家族变成两大家族。
三年过去了,剩下的两家吞并了洪家留下的势力和资产,愈发势不可挡。
总之就是地头蛇,他们这些过江龙也不好跟对方硬碰硬,许多事还得仰仗他们,需以拉拢为主。
之前城西姚家那件事就不好细究到底是谁的责任。
见他们不再追究那件事的责任,尹桃花放心了。
接着游说道:“他们家那两个丫头,以前在晋地过继给了袁弘德,袁弘德还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准备招赘在家,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哦?”
这件事林管事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孩子呢?”
尹桃花也不知道。
她那时候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情管别人家的闲事?
不过她不愿意暴露她对袁家也有不了解的地方,心思一转谎话张口就来:“他们家对那孩子不怎么满意,恰好那时候朝廷下令迁徙,他们家就把人给扔在当地了。”
林峰沉思着这事怎么利用。
李琦:“要不要派人去晋地打听打听?”
要是能找到那个孩子,他们就可以打着那孩子的旗号咬定婚约还在。
林峰点头:“尽快查明那个孩子的情况。”
尹桃花看到她提供的消息有用,马上邀功道:“能替林先生做事是奴家福分,奴家对先生忠心耿耿。”
林管事知道她这是想要好处,说道:“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
让人带她去绸缎庄选一匹料子。
妍玉春铺子这边,袁明珠让人贴出告示。
有不识字的看到,问贴告示的伙计:“你们这贴的什么,啥意思啊?”
伙计指着告示上头画的獾子,“我们店里高价收购獾子,有谁捕捉到獾子都可以拿来出售。”
袁明珠去岁做的獾油反响极好。
今年他们开了脂粉铺子,润手油肯定要做,还得做成高中低档系列,袁明珠觉得高档的润手油可以加些獾油做原料。
陈掌柜:“我们是不是也要做些面脂来卖。”
袁明珠:“要把我们的品种丰富起来,不一定非得都自己做,暂时没有的品种也可以从其它地方进货。”
不可能一家把天下的钱都挣了,做得太多他们的精力也来不了。
他们只需要把最顶端的品种做好了,就能财源滚滚。
陈掌柜点头,“是。”
袁明珠问他:“金谷里各家的人都安排进去了吗?”
“正在安排。”
上次青衣姑娘给她示警那次的事提醒了她:金谷里才真正是各方消息汇聚之处。
有人交际去酒楼茶馆,就有人交际去秦楼楚馆。
五月作为她的近卫,保护她的安全就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剧烈地咳起来。
袁明珠疑惑的朝他看一眼,接着对陈掌柜说:“尽快安排,不一定非得往里安排人,也可以收买他们原本的人手,
像洗衣娘、倒夜香的、送菜的、厨娘……,都可以用,洗衣娘和厨娘这些用处大的可以按月给酬金,其他人按递过来的消息的价值付钱,这些你可以灵活掌握。”
陈掌柜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不合适做这个,不过现在没有可有的人生,只能先将就着。
离了铺子,袁明珠问坐在车辕上赶车的五月:“你们的乡亲现在都在武安州吧?”
五月:“是,小少爷把他们都要了回来,我们现在都是农户,在土山那边分了土地。”
土山在武安州的东北方向,是一个小山坳,跟他们原来的土地比不算肥沃,不过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袁明珠:“你叔叔呢?”
“在村里呢!”
贺知春养好了伤以后就带着族人开始自力更生。
他们不是移民,没有朝廷的安家银子,比袁家那批移民还要艰难。
五月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只以为她是在闲聊。
就听她问道:“你们当初就是在金谷里物色的绑票人选吧?”
五月顺口就答道:“是啊!”
答完了才又跟刚才似的,咳得满脸涨红。
袁明珠像是没看到他都快把肺咳出来的模样,自顾说道:“你送信去问问贺先生,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做事,每月可以给他十石粮食的报酬。”
一个月十石粮食,比一个七品官员的俸禄还高了。
五月咳完了,木愣愣的点点头。
按照当初的约定,安阳侯世子给他们漂白身份,让他们的族人变回农户。
他们这些人无偿为他卖十年的命,期间只有很少的报酬,帮不了族人。
听二小姐刚刚跟陈掌柜的谈话,再结合问他的那些话,让他叔叔做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不过他觉得他叔叔肯定经不起诱惑,村里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正需要米粮。
“是,小人回头就给叔叔传信。”
现在正是秋季,地里的粮食正开始成熟,还不能收割,各种野物为了贴秋膘也在疯狂的盗食、破坏庄稼。
农户们把他们恨得牙齿痒痒。
听说妍玉春高价收购獾子,许多人捕捉了来出售。
马蹄巷有忙碌起来。
贺知春到的时候,老远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让人止不住口中唾液分泌增多。
跟他一起来的两个孩子使劲吸着空气,陶醉的眯缝着眼睛,忍不住吞咽着唾液,“爷爷,什么味这么香?”
贺知春想要呵斥的话,看到两个孩子瘦的露着青筋的脖子,又咽了下去。
这几年孩子们跟着他们配着野菜麸皮才能果腹,根本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
拍拍孙儿枯黄的头发,“爷爷也不知道,好好走路,别摔跤了。”
他是被十石粮食给引诱来的,这么多粮食,省着点吃够五六十个人的口粮了。
这个冬天村子里的人能过得好一些,新生婴儿的夭折率也能降低。
袁明珠正在看王掌柜送回来的信,他已经带着人到了扬州,收购来的稻米装船在回程中,让他们准备好在北关码头接货。
袁明珠吩咐了李管事到了日子安排人手去接货。
“不要雇外头的人手,把庄子里的人带过去卸货,活干完了一人给一吊钱的赏钱。”
雇人也用不着这么多钱,而且把人都拉过去卸货,庄子里的活都耽误了。
李管事这样想着,就往袁明珠脸上瞧过去,知道她这样有她的用意,应道:“是,小人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人知道我们运来的是什么。”
袁明珠摇摇头:“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运的是稻米,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就是要让他们猜疑又拿不准。”
林管事这回领会了,“是,就让他们猜疑,越猜疑越觉得我们运的稻米里夹带了其它东西。”
袁明珠:“不错。”
主仆二人商议着怎么逗着对手团团转,外头禀报:“二小姐,贺先生到了。”
袁明珠:“有请。”
李管事忙告辞退了出去。
站在廊下远远的观察二小姐特意请来的人。
就见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脚上穿着草鞋,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短褐。
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儿,也是瘦骨伶仃的。
护院的头领贺五月走了过去,似乎很熟稔的跟他们说着话。
晚间回到家里,跟他妻子打听今天来的这人什么来路。
他自认为现在跟主家处得还行,太爷很信任他,但是之前做错了事,怕请来的人是替换他。
“贺先生是二小姐请来的,就住我们隔壁。”
絮絮叨叨:“中午饭那俩孩子一人吃了一大碗饭,还要吃,可不能再给吃了,吃多了撑坏肠胃。”
又让她丈夫:“你回头去问问他们还缺啥,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孙子也怪难的。”
李管事腹诽:他要真是来替换我的,到时候我才真难,你还有闲心可怜别人。
不过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应道:“我去问问。”
去了隔壁,拐弯抹角的跟贺知春打探了一番,知道人不是来顶替他的才放下心。
热情的叫了人来帮贺家爷孙铺排屋子。
夸外头给窗户糊纸的贺五月,“这孩子看着就精神,干活也利索……。”
贺知春谦虚着:“咱庄户人家人老实,没什么歪心眼子,大本事没有,就只能老实干活。”
转眼就到了运粮船到岸的日子,正巧这日袁弘德也在家,亲自带了人去码头接货。
郭恒生也在码头上,见了袁弘德带人过来,忙上前打招呼。
“袁先生,您这是……?”
袁弘德指着前头搭着跳板往下卸货的船:“从南边运了些稻子过来,正在卸货呢,您这是忙什么呢?”
一麻袋稻子得二三百斤,扛麻包的人被压得弯着脊背。
稻子颗粒小,有包装不严实的地方漏出一些稻子来,洒在地上。
有这些特点,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卸的是什么东西。
有住在码头边上的人,拎着小篮子过来捡掉下来的粮食。
一个围着头巾的女人,也在捡着粮食。
突然,她看到地上落了一小粒丁香,顺着往前又捡到几粒。
丁香的颜色深,跟泥土的颜色相似,不是她看得仔细,根本不容易发现。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能闻到馥郁的芳香,带着点微甜。
她把丁香捏在手里,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看到其中一些人驮着的麻袋比其他人轻松。
女人拎着拦着匆匆离开码头,雇了驴车往城内去了。
晚上回到家,洗了脚躺在床上,李管事对着妻子说:“说什么‘庄户人家人老实,没什么歪心眼子,大本事没有,就只能老实干活’,差点信了他们的邪,
你是没看到,贺五月今天装的跟真的一模一样,我要是不是事先知道,都会以为他驮的那一袋就是丁香呢!”
时间倒回码头上,别人捡粮食都跟着扛麻包的力巴,只有一个女人,像是第一次来害臊,只站在一旁。
站的地方也怪微妙的,离着袁弘德不远。
袁弘德跟郭恒生说的话她都听个正着。
五月一看小姐交代的目标出现,忙跟几个力气大的护院指示,让他们都做出扛得比其他人轻松的架势。
他自己则把手伸进衣袖里,把事先缝好的暗兜戳个洞。
扛着麻袋走着,暗兜里装着的丁香随着身体的晃动掉落到地上。
那女人一路进了城,在御马街的一处宅子前停下,给了车夫脚钱,跟侧门的人打了招呼就进了院子。
“大管事,妍玉春的这批稻子里确实有猫腻。”
说着话把捡回来的那一小把丁香放到林管事面前的桌子上。
“这些是我在码头上捡到的,妍玉春的东家亲自在码头上接的这批货。”
……
她带回来的消息,让林峰觉得更紧迫了。
事实再次证明:他们根本堵不住妍玉春进货的渠道。
看似铁桶一般紧固的防线,总是能被对方撕开口子。
林峰觉得堵截进货渠道的法子已经无效了,还是得想其它方法。
问手下:“晋地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时日尚短,再等几日差不多就该来消息了。”
等待啊,会把时间拉得更显漫长,放大加深人心底的焦虑,让人越发焦躁不安。
漫长等待,并不代表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林峰把信拍在桌上。
他派往晋地的人找到了五柳村,村前的那五棵柳树依旧静静的默立在村口。
只是村子因为迁走了许多人,少了些昔日的喧嚣。
来人是装成袁家在豫地的老家人找来的。
坐在井台上跟村里人打听袁家的情况。
千里迢迢来的,寻亲不着真真是可怜,惹得村里人很是怜悯。
没提防,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提防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能有什么妨碍?
“他们一家子都走了,就只他家出了门的闺女还在这边,你去那边问问兴许能问到。”
“他们家几口人啊?他们家老太太前些年死了,就埋在那边山坡上,除了老太太他们家一共……,”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十三口人。”
旁边人纠正:“十二口,那个最小的儿子不是他家的,人家没跟他家走。”
来人打探到确实有这么个收养了准备招赘做女婿的孩子,但是袁家走了之后那个叫袁白驹的孩子也很快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