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代我去一趟码头,我去衙门找人打听。”
袁弘德应得爽快,让袁明珠有那么一瞬间的愧疚。
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她压下了。
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更不愿意他们扯入这种肮脏的事情里。
曾祖父母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人,即使当初身处乱世那种艰难的处境,也不愿意接受宋家庇护,执意下山谋生。
她希望她能保护好这些美好。
次日一早,袁弘德带人打听消息去了,袁明珠则带着人往北关码头过去。
码头上前些日子有商人运来一批竹制品,船在过闸口的时候被抢道的其它船撞毁了,勉强到了北关码头就只能进港维修。
这批货物就卸到北关码头的货仓里。
郭恒生受人之托,替货主和船家找渠道销售,减少损失。
袁家本来不需要什么,就是不好推脱,才由她走一趟选上几件。
到了码头仓库区,陆陆续续有人或徒步,或乘车前来。
有些是受人之托前来帮忙的,有些是得知有优惠前来选购的。
袁明珠见了郭恒生,就叫九叔和另一位充当车夫的大生一起往车上装货。
本就是卖一份人情,也不用精挑细选,装满一车就好。
回去也是分给家里仆役们使用,由大生和九叔去选,他们更知道各家都更需要什么。
大生和九叔装了一些以后走过来,“二小姐,里头有几架凉床,小的看着还不错,要不要挑些?”
他们挑的都是竹篮、竹筐,竹柜、竹椅……,这些小物件,都是按着人头选好了数量,那些安乐椅和竹榻之类的大件,都没敢选。
袁明珠听说还有竹榻,“我们也进去看看。”
待进了仓库,看到不仅有竹榻,还有两架做工精美的竹制屏风。
见袁明珠穿戴不俗且身旁奴仆前呼后拥,管事的不敢怠慢,上前招呼。
“姑娘可是看中这屏风了?”
介绍道:“这两架屏风是专门给客人定做的,不过船浸了水,屏风放在舱底受了水……。”
“不过没有损毁,一点印迹也没有,小姐可以验货。”
袁明珠走到屏风跟前仔细看了,没看到鼓胀变形。
正如管事所说,就明白告诉了受过水,也找不到一丁一点印迹。
袁明珠仔细看了两架屏风,一架莲花童子抱鱼图,一架百子戏婴图。
应该是哪家内宅子嗣艰难,定了去求子所用。
袁明珠有些意动。
这两架屏风看着就是名家手笔,名家雕的这样的大件可遇不可求。
她姐姐正在跟大哥的一个同窗议亲,对方京城人士,家中独子父母早亡,由族中抚养长大。
人口简单。
袁明珠盘算过了,到时候给姐姐在京城里买一处小宅子,再置上些家什。
至于土地,京城寸土寸金,土地都被大户占着,他们可以去周边给姐姐买些田地做嫁妆。
这两架屏风,可以买了给姐姐做嫁妆。
不过,这样贵重的物品,得打听清楚来路和去处,不然容易惹麻烦。
袁明珠直起身,“东西是不错,就是这样贵重的东西不知道用了犯不犯忌讳。”
管事被问的一哽,心说:一个竹制的物件,上头就只镶了些螺钿,填了些漆,其余金珠玉器皆无,能犯什么忌讳?
管事不知,就是这屏风没镶金嵌玉才值钱,若是镶了金玉,反而落了下成。
管事刚想说话,就看到对面的女孩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他一下子明白了对方想问的是什么。
再施一礼道:“姑娘只管放心,这架屏风是京城里有人定做好送去鲁地送人的,出了意外以后我们已经跟货主交涉过了,不会惹麻烦。”
管事极力推销。
船搁浅在此,找了中人就是想把这个大件出手。
可是中人推荐的那些人自持身份,要么根本没来只让家中管事来了,要么来了也不愿意进仓房里亲自挑选。
还有就是像这姑娘家这样,派个家里不管事的来,这样的都算是慎重的了。
管事的看袁明珠一个姑娘家,也没太抱希望她能做主买下。
只觉得她能回去跟大人商议一下,还有能买下的可能,才废了一番口舌跟她解释。
说完果然见这姑娘沉默了一会。
袁明珠沉默不是做不了主,而是在分析鲁地谁可能是这两架屏风之前的物主。
身份尊贵,子嗣不丰。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不多。
袁明珠知道是谁了!
心说:都说鲁王性情暴戾,看来传言不假,要说受水,只有船上的船工们知道,把这些人的嘴巴封住,鲁王府哪里能知道?
可听这管事的说法,情愿多费些功夫或是损失些钱财也不敢拿受水的东西糊弄。
足可见送礼的人慎重。
鲁王一个外地的藩王,谁这么上赶着巴结他?真是有意思。
知道不会惹麻烦,袁明珠对管事的说:“价格合适的话这两架屏风我都要了。”
让郑妈妈去跟管事议价。
她则带着其他人去库房里挑选其它东西。
大生看主子越挑越多,为难的说:“二小姐,这么多东西车上装不下了!”
袁明珠看看,还真是。
只觉得这家的货物做工精细,样式古朴,一不小心就挑多了。
而且家里哥哥嫂子多,要买就得一家一个,不好厚此薄彼。
对大生说:“去马蹄巷再赶一辆马车来吧。”
大生忙赶去马蹄巷赶车去了。
等车马辚辚到了城门口,看到城门口排了百余米的长队。
袁明珠让九叔去前头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九叔回来,“禀二小姐,城门口那里之前发生了一起斗殴,听说是御马街胡家的大老爷被歹人当场砍杀了。”
袁明珠如今听到胡家这些人家的消息就想得复杂,这当口,胡家大爷被人杀了,任谁都会觉得有内情。
“什么人干的?”
“人跑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九叔回答的干脆。
袁明珠也不多说。
估计大家谈论的都不是好话,九叔不敢跟她说。
胡家二房的姑娘进了守备府做姨娘,还怀了孩子马上生产,她亲大伯被人在城门口杀了,就是做个样子,官府也得严加盘查。
按说只出城的盘查就够了,官府为表慎重,进城的车也按个搜。
他们家的车上也没有违禁的东西,袁明珠并不担心,枕着车窗,看着缓缓移动的队伍。
城门口还贴着之前姚家老宅那七具无名尸的寻人启事,经过半个月来的风吹雨淋,有些损毁脱色。
有阻在那里的人无聊之下,就站在下头看着寻人启事。
还有识得字的人被人央着大声读着。
车外头九叔喊了一声:“二小姐……?”
郑妈妈问:“什么事?”
九叔:“没,没事,马上到我们进城了。”
袁明珠:“城门口人多拥挤,把车赶慢点。”
“是。”
袁明珠看到城门洞那里有新垫上的土,旁边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那里应该就是胡家大爷被杀的地点。
当着守城门的衙役行凶,也不知道凶手是个什么心理?
不过守门的这些人日常就是个摆设,尤其如今天热,早找地方喝茶纳凉去了,都没有旁边开茶摊的认真。
袁明珠听到前头大生跟差役说:“差爷,我们这三辆车都是桥泗巷袁家的,今天陪着二小姐出城去选购竹器。”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后头袁明珠坐的车。
袁家的三辆马车都挂着他们家的标记,城门口的差役跟九叔都熟识,往日也没少得袁家的好处,离着老远热情的跟九叔打招呼。
袁明珠吩咐九叔:“给差爷们拿点茶钱。”
九叔拿着钱过去,隐晦的递过去,“大热天的各位辛苦了,我们二小姐坐后头车上。”
陪着把前头两辆车都查验了。
轮到袁明珠这辆车,差役象征性的撩了撩帘子就挥手放行了。
待回到门口,邻居们看到他们家买了许多竹器都出来看。
看到那两架屏风,都夸好。
问了价钱,比世面上的竹器是便宜一些,都要去买。
若是往日九叔早就热情的跟人介绍怎么走了,他今日却有些寡言少语。
袁明珠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对郑妈妈说:“你和九叔看着把竹器都搬下来,尤其那两架屏风,仔细着些别碰坏了,把数量记好了给我。”
袁明珠回去洗漱了,换上舒适的家居衣衫。
坐在圈椅上看着九叔和郑妈妈记好的单子。
拿着笔开始分配。
“这些小物件除了给厨房留下四个竹篮其它的按人头分了,住在后头裙房里的让自己来领,住马蹄巷的让马车捎回去,其它地方的九叔给送去。”
“这张安乐椅,放太爷的书房里去,竹榻各房一个,屏风和多的先放库房里。”
郑妈妈自去安排,袁明珠叫住九叔:“九叔你先别走,我还有些事交代你。”
待其他人都走了,袁明珠端茶喝了一口。
九叔听着二小姐把茶碗刮出声响,两条腿直想打摆子。
看看屋里没人,二小姐身边的芸香站在廊下。
往前走了走,说:“二小姐,那城门口贴的寻人启事,找的像是我们下冰雹那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
“那些人就有一个穿的褐色的衣衫,脚上穿的也都是油靴。”
“那女子穿的就是桃红色衫子,浅绿色裙子。”
九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过那天的人是八个人,还有一个矮个子穿着油衣,俺没看出是男是女。”
袁明珠蹙眉,又详细问了一遍。
吩咐他:“这话我没问过,你也不知道,我们那天什么人都没遇到。”
“是,大风大雨的,什么人都没遇到。”
袁明珠:“你下去吧。”
矮个子是谁?是澄姐儿吗?那些人都死了,她去了哪里?
袁明珠无意识的抓着茶碗,好半天才发现茶已经喝完了。
想了半天才慢慢放下茶碗,喊芸香过来伺候笔墨。
她在京城没有人手,想知道的事只能依仗顾重阳。
袁明珠让他帮着查一下戚守备被调去做什么,把京里有人给鲁王府送屏风的事说了做让他做事的报酬。
考虑着以后还是得扶持自己的人手打听消息。
她跟刘永昶开始议亲,再直接书信往来就不合时宜了。
想到这些,往芸香看了看。
芸香被看得莫名其妙。
“牛二蹦在京城还习惯吧?”
“还,还好吧!”
不知道二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牛二蹦的情况。
想想觉得是准备对牛家的人下手了,拿贼拿赃,如今正是棉花收获的季节,牛家那些人不会老实的闲着。
袁明珠说:“牛家的事你经手不合适,免得以后跟……生隙,我准备把你也调京城去。”
“二小姐,是他父母自己立身不正,他指着什么生隙,若真是心里有埋怨,那他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能避开还是避开吧,让你去也不仅为这事,我在京城也需要培植些人手,不能什么事都靠着顾……,安阳侯世子。”
这是她第一次私下里说话还称呼顾重阳为安阳侯世子,往日她只有在曾祖父母跟前才这样称呼他,私下里都是直呼其名的。
袁明珠:“以后我不方便跟安阳侯世子直接往来,有什么事通过我们自己的人传递书信。”
芸香:“是。”
“我会选一些人手给你带过去,你有看好的人也可以告诉我。”
芸香偷偷觑了觑她的面色,一一应下。
“燕草最近怎么样?在老宅还安分吗?”
芸香摇摇头。
“她跟老宅那边的人暗示她是被派去那边管事的,整日就支着嘴让别人干活,自己什么也不干。”
袁明珠微愕。
“她倒是精明。”
就是聪明没用到正处。
她喜欢聪明人,聪明人用起来比愚笨的人好用多了。
但是她不能容忍有歪心眼。
对芸香说:“找个人暗示一下燕草,让她想办法把牛家的人拿住,跟她说办好这件事说不定我一高兴会原谅她之前犯的错。”
芸香:“是。”
看她还不走,袁明珠问:“还有什么事?”
“燕草以前就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跟谁都合不来,只燕柳被她哄着跟她好,后头因为糕点的事更是把人都得罪了……。”
下面的话芸香没说,根本找不到适合去给燕草传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