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这句话就像是观世音菩萨传给唐玄奘,用以控制泼猴的那套紧箍咒。
实用又灵验。
戚老夫人听了,立刻没了之前的心不在焉。
只是眼睛里的神采似乎黯淡了几分。
她的反应,让对面的女子坐直了些,神色中悲愤之外又添了几分哀戚。
“您是温家的姑奶奶,当年老王爷对您宠爱有加,王爷和公爷待您不薄,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在温家出事以后都拼死护着郡主她们,帮助温家重新崛起,您……。”
声音如诉如泣,字字诛心。
只是若她对面有面镜子的话,就能看清自己的眼睛里一瞬间泛出的欣喜。
她对面没有镜子。
她对面只有一个人——戚老夫人。
戚老夫人能清晰的看到清楚的看到她眼睛里透出的藏不住的欣喜。
忍着心底的讥讽配合道:“想要我做什么?”
在她说话的这一刻,筠娘眼里的喜意更甚。
果然还是这样,只要她把老王爷那些人搬出来,再强调一下她这个外人为了王府都做出巨大的牺牲,这个傻瓜女人肯定就会妥协。
当年就是如此,她三言两语就把这女人哄得离开京城,把忠义伯府拱手让于卢夫人。
“都怪袁家截走郡主的亲事,不然郡主也不会失望之下逃婚离开京城,他们害了郡主,还想安享荣华富贵,哪里有这样美的事?”
看到戚老夫人沉默着不开口,她也不着急,接着说:“我要潜伏到袁家二姑娘身边去,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会给她迎头一击,替郡主出气。”
又说:“不能让别人误以为我们常平王府是好欺负的,欺负了我们王府就得有被报复的自觉,不然我们现在这样,谁都觉得可以上前踹一脚。”
“若想重振王府,就不能活得太窝囊了,不然京城里老王爷的旧交看我们一副扶不起来的样子,也不可能会出手帮我们。
戚老夫人应了,“好,这件事我会吩咐烽戟去办。”
嫁妆一件件往外抬。
按照风俗,武安府的人家只有一样东西不用给女儿准备,那就是床。
除了床以外,田地铺子,衣物首饰,各种家具,都可以做嫁妆。
前头在往外抬嫁妆,后头院子里袁明珠正跟家人辞别。
蒲团放在地上,她挨个叩别亲人。
曾祖父会带着祖父他们送他们去码头,曾祖母她们靠在二门口含泪挥别。
袁季驹背着妹妹,把人背上一乘小轿。
袁家的所有男子要送她到码头上。
这一路走的极慢,更是引得无数人围观。
那个叫筠娘的女子看着送亲的队伍,“轿子里坐着的就是袁家二姑娘吧?”
眼神像是在看金元宝。
袁家人在她眼中,都是行走的金元宝。
她此来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混到袁家二姑娘身边去。
最好能获得她的信任,以后在她身边说话就有分量了。
里应外合,把她手中的产业谋了去。
戚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
这个叫筠娘的女子原本是常平王府的丫鬟,是清平公主赐给女儿的。
因为原本是宫里出去的,王府出事的时候别人都被发卖,只她和靖宁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被留了下来。
送亲队伍过去,街道上能够正常通行,戚老夫人吩咐马车夫:“回府。”
回到府里,她吩咐人去把老爷寻回来。
得知母亲陪着旧日外祖家来的人上街去了,戚开令有些不安。
听闻母亲找他,忙不迭地就去见她,生怕母亲上当受骗。
母子二人这些日子各自心里难受。
戚开令看到母亲就想起她做的那些糊涂事,为了一个作天作地的妾,弄丢了他的女儿。
想想女儿流落在外,他就没法面对母亲。
戚老夫人也是,虽然她强颜欢笑,在外头做出一副儿子平安归来往后万事大吉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看到别人家跟澄姐儿差不多年岁的闺女,她就恨不得扇自死自己。
袁家二姑娘嫁妆里的那一对玉如意,本来是她的嫁妆,她出嫁那会宫里赐下的。
本来打算着澄姐儿出嫁的时候给她做嫁妆的。
现在看着就难过,干脆给了袁家二姑娘做添妝。
戚开令进了他母亲的屋子,就看着她看着长条几上的一对每瓶在发愣。
“母亲。”戚开令喊了一声。
戚老夫人回神,招呼儿子:“坐吧。”
戚开令坐下。
这是自他回来得知澄姐儿失踪真像以后,母子第一次坐到一起。
相顾无言。
戚老夫人眼泪簌簌而下。
戚开令也十分难过,他娘一辈子要强,即使是被逼着离开京城给卢氏让路那会,也没在他面前哭过。
递了帕子过去。
安慰的话依旧说不出口,只问:“那女人又来做什么来了?”
戚老夫人擦干净眼泪,“想让我们安排她混到袁家二小姐身边去。”
戚开令蹙眉。
戚老夫人把筠娘说的那套说辞说了。
戚开令嗤道:“母亲不会是信了她这番鬼话了吧?”
“娘不要弄错了顺序,我们夺回忠义伯府,才能恢复常平王府的爵位,卢氏和伯爷为了阻止我们夺回忠义伯府,也不可能让常平王府恢复爵位。”
“还有表妹逃婚一事,我在京城找人打听了,当初跟安阳侯世子定亲就是安定侯府促成的,他们会如此好心给表妹定下门好亲?”
“我推断表妹应该是察觉到他们的隐瞒才逃婚。”
又说:“表妹逃了也好。”
戚老夫人知道儿子为何如此说。
常平王府就只两个女孩儿了,她们两个一直是他们的一个弱点。
就像当初他们母子避走武安州,不是他们没了一挣之力,而是需要用示弱,换对方不要对二人穷追猛打。
戚老夫人认同了儿子的说法,问他:“筠娘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戚开令掀掀唇角,“交给袁家去办吧!”
伯府跟安定侯府搅和到了一起,他们跟安阳侯世子就是自然结成的盟友。
说起袁家就想去这些日子他娘总是去打扰袁家的事,“母亲不要总是去打扰人家。”
戚老夫人:“玉娘没了也一年多了,我不得替你打算着?”
“那……,”
想着袁家大姑娘温婉的模样,戚开令抿了抿唇,口舌发干。
“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乐意,母亲总去不好,阻了人家姑娘家的姻缘。”
袁家次女暄暄赫赫往外抬嫁妆,多少人家看着这份丰厚的嫁妆也想跟袁家结亲。
守备府在武安府权势滔天,他们家摆明车马看上了袁家长女,就是有人看好袁珍珠,又有谁敢去提亲?
戚老夫人的用意被儿子拆穿,讪讪道:“你说不让去就不去是了。”
又说:“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你差不多年岁的,哪个还有光棍的?”
“我说再先纳个妾你又不愿意。”
说着又话不投机半句多,戚开令甩袖而去。
“我先去找袁家太爷商议一下,商议好了你再去跟筠娘回话。”
气得戚老夫人追着骂:“你这个犟种,你还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成?不让我管你,不管你你倒是给我娶个媳妇回来……。”
住在客院的筠娘都听到了她这番骂声。
跟管着扫洒的仆人打听,“你们老夫人这是跟谁生气呐?”
扫洒的仆人得了她的碎银子,偷偷向她透露:“前头夫人没了一年多了,老爷回来也不张罗娶亲,老夫人这是跟老爷生气呢!”
筠娘知道京里头巴不得这边这个不娶媳妇不生子呢,要不也不会让人在武安府和京城两地都散布戚开令是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命格。
如此说来,散布谣言也还有效。
却说戚开令虽然知道袁家的男子这会肯定都在北关码头送嫁,这会去了袁家也见不到人,却依旧鬼使神差一般去了袁家。
“戚大人求见太爷。”下人来回禀。
陶氏:“太爷还未回来,跟戚大人说一声,让他回头再来,或是让太爷回来以后去寻他说话都行。”
下人过去回话,不一会就又回来了。
“戚大人说他有要事,留在前院等太爷回来。”
一句要事,让袁家众女眷又心里直打鼓。
生怕守备府挑明了来求亲。
任氏看看还不明所以的小姑子,上前扶着陶氏给她丢眼色:“曾祖母就别担心了,曾祖父一会就该回来了。”
就是提亲,也没有自己上门提的规矩。
任氏一提醒陶氏就想明白了。
拉着袁珍珠和蓁姐儿:“她小姑说把床给蓁姐儿用,我们去看看给搬过来。”
把话题引开。
省得袁珍珠本来没想头,让一提醒再有了想头就糟了。
袁明珠在家里的床是一张雕花大床,杜氏特意请了工匠给打的。
陪嫁不需要床,更不会用旧家具,就都留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这屋里也搬走了一多半的东西。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就是杜氏这种生怕女儿嫁不出去的,也眼窝子发酸。
陶氏这边领着人,捡着屋里能用的搬了给袁珍珠还蓁姐使,不能用的都封存起来。
却说码头那边,打了时辰船就得起锚出发,再不舍也得分开。
袁弘德一路回到家正心情不好呢,听守备戚大人来了好以后等着呢,心里更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