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妇人回过神来,笑容可掬地上前给梅十三行礼问个早安。妇人衣着简陋,头上只用一条浅灰头巾盘着发髻,身穿一件淡蓝的中袖棉布褙子,里穿一件淡灰的布裙,一副农家妇人的打扮。
而她旁边的一脸惨白的少年,梅十三瞟他一眼,忽然觉得瞧着他有些眼熟,不禁多瞧了几眼。可她努力想了想,真没想起什么时候见过他。也许是她小时候下山曾有过一面之缘?
她绞尽脑汁,硬是想不起来,只好作罢,如今的她不再是事事执着的人。
再说那少年,他样貌俊秀,可惜那通身的病态令他面目无神,就像那明朗的太阳被蒙上了一层薄灰似的,显得黯淡无光。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虽然衣着简朴,但他五官长得好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落难的贵族公子哥儿。
不过,此子性格不太好,与梅十三迎面撞上,先是孤傲冷地横她一眼,然后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扭过脸去。
见识过他家某成员的不友善态度,这小子会傲慢无礼也就不足为奇了。正好,她顺势对他视而不见。
这是古代,一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即使是农家,被当祖宗般宠着供着的男孩犹如过江之鲫。何况他貌似病得不轻,连走路都得倚着身边的妇人搀扶,估计他便是大家口中的重症病患吧!病人最大,脾性差些也是正常。
“林小哥起得那么早?平时这时辰可很少见您出来。”妇人朝梅十三笑了笑。
到底是成熟的家庭主妇,两个小年轻之间的冷淡她仿佛一点不察觉,仍然礼貌周到地给双方介绍道,“林小哥,这是我家小儿林海。海儿,他是我们新来的邻居林方林公子。”
听见妇人叫唤,那林海这才将望天的目光移回梅十三身上。当他看清楚梅十三的样貌时,不知怎的,神情恍惚了下,竟然出奇乖顺地朝她点了点头。他这举动,不但妇人微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意识到自己的失常,他立即别过脸去,但白皙的颈脖上隐隐泛出一层薄薄的胭色。
“林公子,有礼了。”对于林海的举动,梅十三并不在意。
她神色淡淡地向林海点了点头,然后朝妇人作揖微笑道:“在下在城里当更夫,白天回来补眠,故而少见。”她日出而眠,日落而起,自然少见人。
“哦,原来如此,难怪呢。”听罢她的解释,妇人恍然大悟。她本有疑问,但注意到旁边少年的脸上闪过不耐,便立刻咽下话与梅十三告辞,搀扶着少年缓步走了出去。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梅十三没放在心上。她回屋里躺了会儿,眼睁睁盯着天花板,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她又不是普通人,补什么眠呀!想起自己好久没碰过琴了,于是取出古琴。
轻轻抚着好些天没碰过的古琴,梅十三的唇边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窗外晨光清朗,莺啼鸟脆鸣,她轻挑琴弦,恍如间,仿佛又回到了天苍峰,感受着那里的阳光明媚……
平常的清晨,人们如往常地下田劳作……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段动听琴声,打破了往日的规律与宁静。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手边的功夫,引颈遥盼四下张望,却不知那美妙的琴声到底从何而来。
清新的乡间小道上,那位农家妇人扶着少年正慢慢走着,忽然少年顿住了脚步。
“海儿?”妇人不解。
少年凝神听了听,忽道:“有琴声……”
“琴声?”妇人微怔,她一直注意周围,却忽略了其它声音。静静倾听了会儿,妇人点点头,疑惑道,“此地偏僻,为何会有琴声?该不会是哪位高官子弟或贵眷来此避世?”
那可就麻烦了!富家子弟最喜欢四处遛达,万一心血来潮欲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神医……这事以前曾经发生过,害他们担心吊胆一直不敢让林海出门,生怕冲撞了贵人,也担心别人伤了他。
想起以往种种,妇人心头浮起一丝忧虑。
少年再次凝神倾听了一会儿,苍白的脸庞逐渐现出一丝柔和,缓声道:“不管何人,你们切莫得罪了。此琴音含有淡雅闲暇之意,弹琴之人的品格必定不凡,或可相交,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这里离家很远,没人认识我们,毋须事事担心犹如惊弓之鸟。”
“是!海儿放心,我们会注意的。”妇人见他难得一笑,她脸上防备忧虑的神情放松了些,轻声应下。
四下空旷寂静,因此无人知晓二人的对话竟不似母子,倒像主仆的关系多些。两人低细说着话,一步一步慢慢地在小路上走着……
在古家草庐的后院,那位性情开朗的年轻大夫正捧着一本医经,在院子里搭起的草棚下,全神贯注地分辨着每一层药架上新采回来晾晒的药草种类,细细闻着它们的味道。忽闻前院传来一阵悠扬琴声,他神情微愕,抬起头,一向柔和的双眸渐渐染上几许温暖的笑意。
原来是一位妙人雅士呀!看来他家的草庐越来越热闹了,自己日后又多了一位风雅的邻居作伴。
下午,天空晴朗,院外吹来的风有些微凉。
精神弈弈的梅十三想上山去逛逛,弹完琴后,她手痒,得找个地方练练剑。
路过厨房时,看到林家大婶,就是早上那位陪林海出去散步的妇人,她正在厨房蒸包子。听见院子有响声,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新邻居。
“哟,林小哥出去呀。”
“嗯,到处走走。”梅十三答,脸上表情一贯淡淡的。
“呃……”忽然地,林家大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瞧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大婶有事?”梅十三问。她不喜热闹,不代表她不懂与人交往。一场邻居,没必要硬摆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那样更惹人闲话招人注意。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大婶想了想,打开蒸笼看了一下,按几下里边的包子,发现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往灶膛塞柴火。
她走出厨房,一边用半旧的围裙拢拢手,将手上的热气擦掉。来到梅十三跟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
“大婶有事不妨直言。”梅十三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