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之前,这堆人的盛情可热切多了。方颂祺心头冷嗤一笑,轻而易举能想象在她出去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们是如何筹谋着将她灌倒。
垂眸盯着面前的酒杯,金黄色的酒液。白色的细碎小泡沫在此起彼伏地颤动。方颂祺握上酒杯,端起后又突然放下,随即抬头看沈文刚,正见他稍显失望的目光刚从酒杯上收回。
一个细微的举动,方颂祺立即洞察一切--如果这点三脚猫的伎俩都识破不了,她方颂祺在“风情”这两年可就真是白混了。
“沈副总,”方颂祺再次端起酒杯。却没有马上喝,而是向沈文刚晃了晃。微翘着唇角道,“我知道现在大家正尽兴,不是谈公事的时候。但是吧,您多少也得体谅体谅,我一个弱女子,你们让喝,我便喝,眉头都不皱一下地连灌了那么多杯,总不能叫我白忙活吧?那样回去,我也不好向我们林总交代。”
沈文刚自然也不是傻子,任由她随便这么一哄就能满口答应。他的脸上闪着理解的笑容,伸手拉住方颂祺:“方秘书,别急,你也说了大家正尽兴,那咱们接着玩,玩好了。也就什么都好说了。”
“对,沈大少说得没错,先玩好了,再谈正事也不迟!”一旁的手下忙不迭马屁地扯笑附和沈文刚。
总而言之还是一句话,就是得先让他高兴,再谈正事。而这个高兴的范畴,意思可就深了。方颂祺瞥一眼沈文刚终于忍不住开始趁机揩油的咸猪手。压下心底的那股厌恶,借着放酒杯的动作,竭尽自然地挣开沈文刚的手。
“怎么了方秘书?”沈文刚立马询问:“怎么放下酒杯了?我们再来喝两杯。”
边说着,他帮方颂祺端起酒杯,硬是往方颂祺手里塞,另外一只手更是肆无忌惮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摩挲。
见推脱不过,方颂祺赶忙道:“劳烦沈副总了,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酒杯突然打翻,方颂祺“哎呀”一声慌慌张张站起,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沈副总,你没事吧?瞧我这手笨得!对不起对不起!”
“你怎么搞的?!”一旁的手下凶巴巴地呵斥方颂祺。其实只是膝头洒了两滴的酒而已,却如同惊动圣驾一般。方颂祺知道,他们这是故意把事态扩大化给她看的,以起到震慑之用。
见沈文刚黑沉着脸貌似想要发火,方颂祺早有准备,率先从桌上的水果盘摘下一颗冰冻葡萄,身子朝沈文刚倾近几分,亲手将葡萄送至他的嘴边,佯装害怕地讨好道:“沈副总,我是不小心的,我喂你一颗葡萄算作赔罪,你一定得消消气,原谅我。”
颜值高的女人,外表装得娇弱一点,语气调得莺莺燕燕一点,很容易博得男人的怜惜,几乎百试百灵。要不怎么世上那么多碧池白莲?还不是因为“婊子易当,牌坊难立”。方颂祺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以前当包厢公主时的场景,纷纷钟变“翁晓”,简直得心应手。来帅冬血。
这不,一瞬间,沈文刚的脸色乌云转晴,抓住方颂祺的手,吞了葡萄不算,还顺势吮她的手指头。
方颂祺只觉胃里翻滚着一股恶心冲上喉头。她强迫自己忍了下来,挣扎着抽回手,转而去抓酒桶里的新酒瓶,“您不是说要继续喝吗?我自然也得信守承诺,奉陪到底。”
因为刚刚打翻了酒,方颂祺借机便给自己换了只新的杯子。给她自己和沈文刚各自倒满酒,方颂祺两手各端一只酒杯,将属于沈文刚的那杯递至他面前,“沈副总,这次可不要再女士优先了吧?”
“当然,当然。”沈文刚不仅应承得快,动作也快,一杯酒下肚,还特意倒过来酒杯示意自己全部喝光,然后对方颂祺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颂祺微笑着抬起酒杯,呡上唇。
*
“风情”的另一个角落里,季容的手肘抵在桌面上,双手撑着脸颊,呈开花状地对余姐不停地眨电眼。余姐挪位置,他跟着转方向,一声不吭,但锲而不舍。
“哎哟行了行了!”余姐摆手表示受不了了,“你的眼睛不抽筋,我看得都快抽筋了。”
季容继续保持自以为最迷人的笑容:“那余姐你就告诉我,213包厢里头是谁?”
余姐正色,“我说过了,不能随便透露客人信息。”
季容亦坚持:“我也说过了,有什么后果,责任全都我来承担。”
见余姐还有话要说,季容赶在她开口前又道:“余姐,我你还信不过吗?我们这么熟,都开口给你担保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我又不是要进去杀人放火!只是朋友遇到个熟人,想问问清楚是不是看错了。”
余姐闻言瞟了一眼季容身后自始至终没说过话但显然一直在认真听他们说话的沈烨。
余姐有些犹豫。要是换作平时,不管谁来磨她,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绝。可今天却不免动摇。当然,这不是因为来人是季容她不敢得罪。她不认识沈烨,也不知道季容口中要找的熟人是谁。
她动摇的原因仅仅在于,她知道方颂祺在那个包厢里,也知道那个包厢里还有沈文刚。而方颂祺从她这里离开的时候,顺手带走了一样儿“风情”里的姑娘经常用来防身的东西。
她向来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方颂祺可能遇上麻烦事儿了,同时第六感也隐隐告诉她,眼前的两个男人,或许会帮到方颂祺。
心念电转之后,余姐抬眸,装作无奈地叹口气:“好啦,真拿你没办法,反正你季少爷也不是好惹的,我何必两头都不讨好?”
顿了顿,余姐继续道:“估计213里的人你也认识的,不就是沈大少喽。”
“沈大少?”诧异出声的不是季容,而是沈烨,“你是说沈氏集团沈家的那位沈大少?”
“是啊,”余姐点头,“咱们港城哪里还有第二个沈家?”
沈烨偏头看了季容一眼,转身走人。
“谢谢余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季容会意,冲余姐抛了个飞吻,立即跟出去。
“搞了半天原来是你的自家人,”季容不怀好意地笑,“你刚刚那么惊讶干什么?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听余姐方才的语气,他在这里应该常年有固定包厢。你的熟人是个女人吧?嗯?嘿嘿,多半是人家的小情——”
“季四。”
“嗯?”
“你能不能别总像个小黄人似的?”
“……”季容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沈烨的意思。
“季四。”沈烨又唤了他一声。
“干嘛?”季容没好气。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沈烨转头看他,容色比刚刚端正,语气也比刚刚严肃。
季容反而起了玩心,故意暧昧地回道:“说吧,为了你,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沈烨:“……”
*
包厢里,方颂祺的唇呡上酒杯。
现在的节奏掌控在自己手里,方颂祺不再气势磅礴地一口闷,转而温和地慢慢喝。
不过才一口,她便敏锐地察觉沈文刚的目光分明愈发灼热,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盯得她有些发怵。方颂祺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好像已足够小心。稍一忖,为谨慎起见,她暂且放下酒杯。
“又怎么了方秘书?”沈文刚迫不及待地问:“你是想耍赖吗?”
他的反应令方颂祺更觉不对劲,微微蹙起眉头,瞥了一眼酒杯。下一秒,她重新旋开笑容,假作微醺地扶扶额头:“哪里耍赖了,人家又没说不喝,只是歇歇而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故作亲密地用手指戳了戳沈文刚,沈文刚霎时两眼发直,抬起手臂要揽她,方颂祺忽然弯身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包手帕纸:“要我说,这么一直干喝酒,一点意思都没有,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她继而抽出一张手帕纸对沈文刚晃晃:“从第一个人开始,用嘴含住这张纸巾,第二个人呢,用嘴从第一个人的嘴上撕走一部分的纸巾,以此类推,依次往后接龙。直到谁的嘴里没有纸,就罚谁的酒。”
沈文刚心心念念的当然不是和方颂祺喝一晚上的就,更不是玩啥劳什子游戏,在她提议之初,神色便露出浓重的不耐烦。然而,当听方颂祺讲解着规则,他很快get到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
同样get到的还有沈文刚的心腹手下,并且对方立即嬉笑着进一步改良规则:“罚酒有什么意思啊,按我说,要玩就玩大点,输的人,不仅要罚酒,更要——脱衣服!”
一语出,全场响应,沈文刚给了那个手下一记赞赏的眼神。
说玩就玩,那个手下已主动张罗起来,自己领了打头阵的第一个,并编排了参与游戏人员的顺序,一共七八个左右,偏偏把方颂祺安排在最后一个,而且前一个就是沈文刚。
见状,连方颂祺都不由在心底对沈文刚的这个手下冷笑赞赏——真是深谙此游戏之精髓呢。
因为是方颂祺主动提议的,即便眼前的形势被搅和得对她极其不利,她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参与。
不过,方颂祺其实也并没有硬着头皮——她敢提这种没节操的游戏,自然有她的打算。
有意无意地瞥一眼她的那包手帕纸,方颂祺勾勾唇,豪爽地同意:“脱衣服就脱衣服呗。”
众人热情高涨,游戏开始。参与游戏的几乎全是沈文刚的自己人,私下都得了授意,排在前面的人都只撕走一点点,到倒数第三个的时候,纸巾还剩一大半。
当轮到沈文刚,那一大半的纸巾却是一下被撕走只剩一小块,随即,沈文刚转过脸来,面对方颂祺。
憋了许久的沸点瞬间引爆,仿佛全场的人都在等着这关键性的一刻,纷纷包围住沈文刚和方颂祺,齐声催促:“快点接!快点接!快点接!”
方颂祺双手抱臂,饶有趣味地反看沈文刚。他嘴里所含的那点纸巾,小得压根都称不上纸巾,或许该叫纸沫还差不多,尤其沈文刚的唾液几乎将其浸湿。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当沈文刚听完规则后同意游戏的原因,也就是所谓的这个游戏的精髓了——此时此刻,如果方颂祺接下去撕纸,那么她势必会和沈文刚吻上;如果方颂祺不撕纸,那么她自然而然成了输家。
无论她是选择和沈文刚接吻,还是选择喝酒脱衣服,沈文刚都占到便宜。
“脱衣服!脱衣服!脱衣服!”
“接吻!接吻!接吻!”
众人再次催促,帮方颂祺把两种选择都喊出来。
沈文刚的脸上挂着猥琐而包含期待的笑,直勾勾盯住方颂祺。
选择哪种呢?还真是进退两难呢……
方颂祺作苦恼的沉思状,少顷,她勾起唇角,在众人的惊呼中慢慢凑近沈文刚。
*
“风情”外的停车道上。
车内。
假寐中的林斯年骤然睁眼:“多久了?”
虽然他问得突然,但严厉本就一直在注意时间,林斯年一问完,他便马上接口回答:“35分钟。”
都已经过半个小时了……
林斯年的眉头禁不住微拧,望向窗外。
其实他刚刚所告诉严厉的时间,只是最保守的估计。一开始她没有立刻转身走人,已经很给他面子。而依照他对那女人的了解,估计他前脚刚走,后脚她就不安分了。
好点,是不顾后果甩脸走人;坏点,那沈文刚铁定是得吃苦头的——他很清楚,她的锱铢必较的小心眼。
重新阖眼,林斯年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敲了片刻,开口对前面的严厉吩咐道:“进去看看情况。”
严厉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林斯年所指为何。
“看看情况就好,不要惊动了沈文刚。”林斯年补充着交代了一句。
严厉点头:“好的,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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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方颂祺在众人的惊呼中慢慢凑近沈文刚。
却听“砰——”地一声,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