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江氏讶异的是,星月阁里,此时早乱作了一团。
四小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满脸的潮红,双目紧闭,不言不动。
她的生母苏姨娘,坐在床边不停地抹泪。
屋子里下人来去匆匆,有的拿了湿毛巾给四小姐敷额,有的去煎药了,有的嚷着要再去请太医。
大伙儿都慌乱得没了主意,竟无人招呼才刚进院的江氏。
江氏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唬着脸道:“这都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转眼就成这样了?”
听到说话声,苏姨娘猛地转过身来,看到是江氏,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愤恨,随即很快起身迎了过来,一边抹泪一边可怜兮兮地说道:“三太太来得正好,快帮妾看看,媛姐儿到底是怎么了?妾估摸着,是发高热了!”
“既是知道,还不赶快用酒擦身,你想让媛姐儿烧死不成?”江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虽然心里还有些疑虑,但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瞧着媛姐儿的模样也有些心疼,便又挥了挥手,“派个人去禀了二嫂,我这就去皇后娘娘那里求旨,将刘太医请过来吧。”
刘太医就是跟随帝后一起来秦府的太医。刚才在园子里,他已经分别帮两人诊过脉,也开了方子。江氏不放心,当即请了他去皓月阁,单独给秦玥诊治了一番,这会儿只怕也才刚回到住处。
皇后娘娘歇在栖凤院,听到江氏求见,忙宣了她进来。
当年江氏嫁进来的时候,皇后还没有进宫,两人相处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感情一直很好。
因此这姑嫂二人的情份,比府里其他人自然要亲近得多。
江氏行礼过后,便将来意说了。皇后也爽快,叫了内侍拿她的牌子去了刘太医那里,她便又留了江氏说话。
言谈间又说到今儿个发生的事。
江氏便将秦玥的话隐晦地提了提。
皇后恍然,笑着夸奖了秦玥几句,又说道:“玥姐儿落水的事,还得好好查一查。依本宫看,可不是大意跌落湖中的,定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使了绊子。嫂子,你切莫心软,查着了谁,一定要严惩!”
“臣妇晓得的,娘娘且放宽心。只是确然对不住娘娘,终归让娘娘扫兴了!”
“罢了,不妨事的。来日方长,改天再找你进宫里说话吧。”皇后笑着摆手,让江氏退下。
江氏出了栖凤院,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去了大太太的*院。
大太太出自段国公府,是段二爷的嫡长女。这桩婚姻可算是门当户对。
嫁过来就是世子夫人的段氏,在府里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如今府里的中馈虽仍是由国公夫人萧氏管着,但大部分的事情已经放权给了段氏。如果段氏在这段时间里不出差错,说不得老太太就会完全放权了。可偏偏在皇后娘娘回府省亲的当口,出了这样的岔子,心里不是不恼火的。
江氏当然是为玥姐儿落水的事情来的。
段氏仔细盘问了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又找各个院里的姑娘们单独问了话,心里已了解了个大概,这会子江氏问起来,她也没有隐瞒,将心里的猜测说了。
江氏听了,气得绞紧了帕子,懊恼道:“早知道那丫头起了这样的歹心,刚刚就不该帮她请太医。我可怜的玥姐儿,差点就被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给害了!”
“不行,我得告诉三爷去!还得让二哥二嫂拿出个说法来!”江氏跺跺脚,扭身便要出院子。
段氏忙拉住她,“三弟妹,莫急!”
江氏有些没了理智,气呼呼地道:“大嫂,你别拦我,我是一定要去讨个说法的!”
段氏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三弟已经晓得了。家丑不可外扬。今儿个圣驾还在呢,可别让事情闹大了!”
江氏这才悻悻地停下。
段氏便又耐着性子安抚她道:“三弟妹,你且放心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大嫂定会给你个交待。玥姐儿是个好孩子,怪招人疼的,为着私心,大伯母也得替她出这口气!”
“对了,你刚才说,帮她请太医?媛姐儿又怎么了?”
“哼,发高热了!这就叫恶人有恶报!”
段氏听得脸色陡地一变。
犯错归犯错,可若是闹出了人命,那也是很麻烦的。当下又好好安慰了江氏几句,便找了藉口打发她走了。
等江氏一走,段氏便急急忙忙地往星月阁去。
此时得到消息的二爷夫妇也赶去了星月阁。
刘太医诊过之后,又开了方子,在院子里低声对二爷道:“如果三天之内退了热,不复发,便可能好转。否则,就有些不妥了。”
言外之意,任谁也听得明白.
送走了刘太医,夫妇两个面色都有些沉重,段氏便又凑上前来,将落水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二爷心里又气又恼。
二太太宋氏的心情却好了很多。左右是个庶女,死了更好,也算是给了三房一个交待。否则以江氏的脾气,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呢。玥姐儿可是老太爷老太太的心头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但三房不会饶她,老太爷老太太也不会饶她,住在栖凤院的皇后娘娘更不会饶她。
宋氏不由得在心里将苏氏母女骂了千百遍,又怨怪自己的丈夫纳了这么个破落户的妾室进门。
二爷来的时候可是带着十二分的诚心,要好好关心这个女儿的。苏氏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但一向把他伺候得很好,也懂得尊敬大妇,不嫉不妒,还算懂事,因此他才将这个女儿交给她亲自抚养。
哪里想到会惹出今天的祸事来?
出了这档子事,二爷也没心情留在女儿的院里了,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宋氏见丈夫走了,她随意嘱咐了几句,也跟着离开。
苏氏知道自己的女儿惹了大祸,也不敢求二爷和二太太。这会子便跪在段氏面前,不停地磕头,流着泪恳求道:“求太太开恩,救救媛姐儿吧。她再有不是,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教的不好,妾愿意代她受过,只求太太救救她!”
段氏皱了皱眉,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便出言安慰了几句。
段氏管着府里的中馈,可不能随便撂挑子,便又叫过媛姐儿屋里的丫鬟婆子,仔细地交待了一番,这才施施然地走出星月阁。
帝后在下晌申时回的宫,走的时候又留下了许多赏赐。那道赐秦玥为淳郡主的旨意也跟着留在了秦府。
看起来,皇帝并没有不悦的意思,更没有收回旨意的打算。
饶是秦国公这个人精儿,也猜不透这个年轻皇帝真正的心思。
一家人恭恭敬敬地将帝后送出大门,眼看着大队人马安然离开了秦府,这才得以松了口气。
回到后院后,老太太当即发落了苏氏,让她到小佛堂抄一千遍《法华经》,又令媛姐儿搬出了星月阁,住到小佛堂旁边的苦寒院去,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拉出去杖责二十,再扣一年的月例。
这一番惩罚,算是极重的了。
这还是老太太看在媛姐儿生死未卜的份上,留了情面的。但在大伙儿的心里,早当媛姐儿是个死人了。
这年头,发高热的病人,死亡率一向很高。更何况她是先落了水,又昏迷不醒之后发的高热,死的概率就更高了。
只怕整个秦家的人,除了她的亲娘苏氏,再没有人是真心担忧她的。
谁叫她得罪的是三房的玥姐儿呢?在这府里,宁愿得罪大房的人,也莫要得罪三房。
三房的靠山硬着哪!
除了宫里的帝后,还有江氏的娘家,那也是显赫的门阀。武陵江氏,真正的士家大族,可不是任意阿猫阿狗能够招惹的。
这媛姐儿,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招惹她!何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