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千禧之年的春天,张家老太太接到小女儿思筠的越洋长途电话,说是下个星期要带着儿子来上海。这无疑使老太太兴奋不已,她扳着手指算着,今年是2000年,小外孙致远是1988年生的,属龙的,今年十二岁了,上次他们一起回来时,致远五岁,这么说,都过去七年了。虽说思筠三年前刚回来过,可老太太最想念的还是她的这个混血小外孙。
张家老太太,姓赵名惠卿,因为夫家姓张,所以邻居们都称呼她“张家姆妈”、“张阿婆”、“张老太”,只有二楼的奶奶知道她姓赵,称呼她“赵老师”。退休前,惠卿是小学老师。
张家有六个子女,赵惠卿育有三女一子,另外两个年长的儿子是丈夫张鹤年前妻所生。四年前丈夫去世后,只剩下二女儿一直陪伴着惠卿。
都说长命百岁好,可是真的年纪大了,惠卿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老伴走的第二年,也就是三年前,在美国定居的小女儿回到了上海,在近郊的仙鹤园置办了一块双穴的墓地,墓碑上刻了她和老伴的名字,老伴鹤年的名字是用黑色的油漆填的色,而惠卿的名字是红漆描的,也算在另一个世界,惠卿也有了居所。只是阎王爷或者上帝把她给忘记了,去世的老伴也没有召唤她去,说不定早就转世又投胎,进入下一个轮回了。
追求,就会有失望;活着,就会有烦恼。失去的风景,散去的人,等不来的渴望,全部都住在缘分的尽头。该来的自然来,会走的留不住。
到了这个年纪,吃的少了,睡眠也没有以前好,深居简出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眼睛花了,报纸已经多年不看,电视只有二女儿在家时会偶尔开着。一个人在家时,陪着惠卿的除了窗台上的几盆花草貌似是活物,也只有五斗橱上的三五牌台钟了。这就是惠卿的生活,只闻花香,不谈悲喜,喝茶冥想,不争朝夕。有阳光的日子,晒晒太阳;雨天,滋润一下心灵。怎样都好。
惠卿属兔,生于1915年,今年已经八十五周岁。
都说人生在世是来修行的,修满了期限、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才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虽说惠卿常对人说,自己早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到了风烛残年的光景,更是无欲无求。但是家里这个日日陪伴她的二女儿,却是她多年来的心病。
惠卿一生平淡无奇,无论是在战乱时期还是太平盛世,她都活得像一只不起眼的蚂蚁,即便一只大脚踩过,也可以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正是怀着这样平淡的心境,惠卿才能健康地活着。
惠卿的家坐落于上海徐汇天平路上的老式里弄里,这片房子由躲避战乱的犹太人建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三层楼坡屋顶、钢窗砖墙,除了卫生间和厨房,其它房间都是木地板的。一梯一户的格局,一个门洞才三户人家,邻里间彼此干扰甚少,因为楼梯是硬木结构的,所以有人上楼时便能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天平路在旧上海时期名叫姚主教路,位于当时的法租界。1940年,鹤年租下了这套公寓。
惠卿和鹤年就是在这套顶楼的公寓里结婚的,那是1944年,一晃都五十多个春秋了。厅里的梳妆台和两门大橱做工极其精致,用料也是上乘的花梨木,据说是泰国产的木料;厅中央的八仙桌和四只椭圆形的凳子是文革时期从旧家具店里淘来的,鹤年对木料略有研究,知道也是红木的,算是捡了个漏;卧室里架子上镶着天然大理石山水画的乌木床,是鹤年的最爱;其余的家具虽不值几个钱,却也是有年头了。点点滴滴都印证着这几十年的岁月。
靠在藤椅上发呆,是惠卿独处时常有的状态,这样惬意地半躺半坐着,往往会进入梦镜。梦里经常是这样一幅画面,深夜,湛蓝的天空中一轮明月,一艘小船在海面上悠悠地荡着,惠卿坐在小船上,幸福地靠在那个人的肩头,远远望去,海上有一座小岛,小船缓缓地向着小岛驶去……
三五牌台钟定时当当的响声,常常把惠卿惊醒。所以,梦里的那只小船,从来都没有靠近过那座美丽的小岛。
二
傍晚五点半,随着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房门被推开,惠卿不用转身看,也知道是二女儿思梅下班回家了,她总是很准时地在这个时候回到家。
惠卿打心眼里不希望思梅这样中规中矩地过日子,她希望思梅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止一次地告诉女儿:“我老了,这辈子已经活够本了,即便哪天一觉睡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了。你用不着围着我转,用不着把我照料得那么周到,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可是没有用,说多少遍怎么说都没有用。
惠卿心里明白,思梅离不开她,外人看来女儿是尽孝道照顾她这个老太婆,其实没了惠卿这个母亲,思梅该如何面对无依无靠的孤独寂寞?
二女儿思梅,是惠卿的第三个孩子。惠卿怀她七个月的时候,儿子世轩刚一岁半,惠卿挺着肚子抱着世轩下楼,在楼梯转弯处不慎滑倒,儿子没有摔伤,只是被吓哭了,可是惠卿却早产生下了思梅。早产的思梅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说句不好听的,幼年时的思梅几乎吃的药比吃的饭都多。
十岁那年,思梅感染上了天花,被送到医院隔离治疗,虽然全力抢救得以痊愈,却在脸上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淡淡的麻斑。思梅的这场病,耗尽了家中本来就不多的大部分现金储蓄。也是为了思梅的康复,惠卿挪用了世杰在她那里存了五年的钱。
想起世杰,惠卿心中泛起五味杂陈。世杰是张鹤年前妻所生的二儿子,初中毕业就当了学徒工。省吃俭用的盈余都交给继母惠卿保管,惠卿承诺帮他存在银行里,等他结婚时连本带息一起给他。
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思梅,惠卿终将无法兑现对继子的承诺。惠卿本想等一切好起来,再慢慢存钱补上这个缺,可是后来的日子里家里的收入却怎么也无法应付不断增长的开销。不管这件事情是否出于惠卿的本意,她总是背上了背信弃义的恶毒后妈的罪名。大半年后,世杰结婚之时,就成了他和继母反目之日。
惠卿自从同鹤年结婚起,就打算当个好继母,她努力了十几年,依然是枉费心机。人世间有太多无奈,不是你想做得好,就真能如愿以偿,事与愿违的事情还少吗?罢了,纠结也于事无补,索性顺其自然。
如果认同“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那么人生的很多无奈就是人性向恶之源。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虽然不很绝对,但大多数情况如此。在家庭支出和经济来源的比例关系发生问题时,作为掌控家庭财政的主妇,难免顾此失彼。作为家长,总会本能地多照顾些那个最孱弱的孩子。
体弱多病的思梅,在各个方面的能力都比哥哥姐姐妹妹差些,但是家里人都很护着她,她就像温室里的花朵。
不巧的是,思梅高中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早一年毕业的哥哥世轩,作为家中的老二,已经名正言顺地进了上海工矿,姐姐思兰大学毕业,也已留在了上海,按规矩,思梅是铁定了要去农村插队落户的。惠卿心疼这个弱不禁风的二女儿,不知到学校和街道求了多少次情,但是终是无功而返。
这年,也正值小女儿思筠初中毕业。这个小女儿,是四个孩子中最能干的,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她都是最有主见的。思筠不忍看到父母如此忧心,也舍不得二姐去农村。小小年纪,多方打探,终于从好心的居委会主任那里问到了万全之策。她瞒着父母,递交了申请报告,要求“到广阔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学校里把张思筠作为积极要求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榜样来宣传,一时间张思筠的事迹成了学校街道里热议的话题。
就这样,思筠背起行囊去了安徽农村,二姐思梅作为病休青年留在了上海,在家待业一年多后,进了街道工厂的里弄生产组。
老实本分的思梅从此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街道厂离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厂里是生产台式风扇的,思梅所在的生产组,负责加工风扇的扇叶。这一干就是二十年。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浪潮的袭来,街道工厂难以为继,思梅又步入了下岗工人的行列。在家人的鼓励下,她参加了会计上岗培训班,半年后考出了会计上岗证。凭着这个上岗证,思梅先后在好几家民营企业当过会计,这些企业有的没开两三年就关闭了,致使思梅的《劳动手册》上工作经历一栏,内容很是丰富。如今,年过五十的思梅已经办了退休手续,但是还被企业返聘着。
思梅在街道厂时,也有热心人给她介绍过对象,但大都只见了一次面,就没有了下文,当时惠卿很是着急,到处托人。年过三十后,思梅也就打算安心当一辈子“老姑娘”,惠卿和鹤年也就商量好不再跟二女儿提这类事了。
思梅四十五岁那年,姐姐和姐夫又旧事重提。姐夫同学聚会时,遇到了大学的同窗好友,名叫杜学瀚,其妻病逝多年,如今儿子已经大学毕业,有意找个伴侣共度下半辈子。姐夫回家跟姐姐思兰一商量,觉得把思梅介绍给杜学瀚很是合适。杜学瀚现在报社任编辑,闲暇时光爬爬格子写点文章,思梅孑然一身,条件还算不错。思兰在得到父母同意后,就开始张罗思梅和杜学瀚见面。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双方都有意朝结婚方向发展,于是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结婚,先得有住房。张家是不可能招杜学瀚做上门女婿的,那房子就得男方准备。杜学瀚有一套一室户的住房,和儿子住在一起。二十世纪九十年初,上海的居民住房基本上还是以工作单位分配为主,杜学瀚在递交再婚申请的同时,也递交了住房申请。当时各个单位的房源都很紧张,即便有房可分,由于“僧多粥少”,没个一年半载也无法确定是否有机会分到。于是,思梅和杜学瀚边谈着恋爱边等住房分配,哪天房子分到手了,哪天就结婚。
谈恋爱就是这样,起初,双方看到的都是彼此的优点,日子久了,就慢慢挖掘出对方的缺点。半路夫妻能够走到一起,更是不易,中年人比起年轻人在这个问题上更理性更实际,还要考虑彼此家人和孩子的意见。和杜学瀚的交往,算是思梅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恋爱,虽是以婚姻为目的而少了爱情应有的浪漫情怀,但是依然饱含了思梅所有的期许。
而对于杜学瀚就不太一样了,他会不自觉地拿思梅同前妻比较。前妻是中科院某研究所的工程师,大学期间相识相恋的。当年他们同在复旦大学读书,物理系的前妻居然爱好文学,爱屋及乌,也就爱上了经常在校园里发表诗歌的新闻系的杜学瀚。毕业后,他们结婚生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七年前,前妻不幸患癌症病逝,留下杜学瀚与儿子相依为命。直到儿子大学毕业,并且也有了女朋友,他才开始为自己打算。
思梅的姐夫于少麟,是杜学瀚大学新闻系的同窗好友,思梅的姐姐张思兰,又是出了名的美女导演。所以,当于少麟要把小姨子介绍给杜学瀚时,他当然一口答应。当得知这位小姨子,居然没有结过婚,甚至连恋爱的经历都是空白时,他更是自惭形秽。可是见面后,他发觉思梅没有她姐姐漂亮,交往一段时间后,发觉思梅不善与人沟通交往。可是,人到中年了,不过是找个共度余生的伴儿,只要能相处便好,更何况人家思梅没有嫌弃他有儿子。有孩子,就有私心,这就是半路夫妻更不容易的地方。
杜学瀚跟张思梅确立关系后,就让她与自己的儿子见个面认识一下,还让儿子带上女友,四个人一起去郊游。几次相处下来,儿子表示不太喜欢这个未来的继母,说思梅不能跟自己的母亲相比,完全配不上父亲。同样,思梅也隐隐感觉到,这个已经成年的继子不好对付。所以在讨论结婚问题时,提出婚后不跟儿子同住。
二十世纪九十年的上海,三代同堂共居一室的情况屡见不鲜,住房紧张可见一斑。这次申请住房,即便单位批准,大多是要把现在住的一室户的小房子上交给单位,然后分一处略大些的两居室,另增配一处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杜学瀚现在的住房,还是当年前妻的单位分配的。所以为了自己再婚,把儿子赶出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杜学瀚没有当场回绝思梅的提议,他打算慢慢做思梅的思想工作。
杜学瀚和于少麟这帮搞文字工作的朋友同学,经常会搞些派对,也许是附庸古代文人骚客的风雅吧。这类沙龙派对,虽不比王羲之的曲水流觞饮酒吟诗,可谈论的话题却大都有关文化艺术类的,还常常引经据典。因为那时大家的收入多半来源于工资,在外面消费未免过于奢侈,所以都是轮流坐庄,在家里聚会。久而久之,从饮茶吃点心,演变成饮酒吃菜,各家的主妇们也都练就了一手拿得上台面的好厨艺,不要求食材如何高档,关键是家常菜也有本事让在坐的朋友同学赞不绝口。长期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各家的女人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杜学瀚第一次带思梅参加这类活动,特地挑了适逢于少麟坐庄。思梅不善交际,一直躲在厨房里给姐姐思兰当下手。即便到了餐桌上,她也是不言不语,静静地坐着。幸好有思兰在旁照应,不然思梅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一场派对下来,思梅就怕了,她不怎么会烧菜、不善聊天,更关键的是她不喜欢这类活动,她没有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应付整个场面。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杜学瀚的父母兄妹也想见见思梅。那个星期天的上午,两人约好在车站等,然后一起乘车去。前一天晚上,思梅一宿没睡好,早上照镜子一看,黑圆圈都出来了。杜学瀚在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等来了思梅的哥哥张世轩,世轩告诉他,思梅身体不舒服,今天去不了了。其实思梅是怯场。
这两件事以后,杜学瀚对思梅越来越没了耐心,他开始认识到思梅为什么四十五岁了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而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耐把这样一朵弱不禁风的温室花朵捧回家。他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更谈不上能擦出爱情的火花。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分手只是早晚的事,只是一时有碍于介绍人的情面。
思梅的情商真的很低,她居然没有察觉杜学瀚的变化,还心心念念地打算等两居室分下来后,可以置换两处一居室。当思梅提及这一换房方案时,杜学瀚一口否定了这一提议。他对思梅说,儿子是他最亲的人,别说现在房子没有分下来,即便分来两居室,他也要跟儿子一起住。这次约会,杜学瀚照常把思梅送回家,在楼下,他提出了分手。
这件事对思梅的打击很大,从此彻底断了结婚的念头,家里人深怕她想不开,不知道安慰了多久,思兰和于少麟也不知做了多少回自我检讨。
过了一年多后,思兰回娘家时无意间提到要去喝喜酒,杜学瀚的儿子要结婚了。住房申请终于得到了报社的批准,还是两室户的带煤卫的新工房。
惠卿思忖着一定是上次以再婚名义申请到的房子,心里暗暗为思梅鸣不平,又觉得思梅真是命苦,好不容易谈婚论嫁了,却又为人做嫁衣空欢喜一场。这事往好了想,是思梅自己不争气,没本事把自己嫁出去;往坏了想,是杜学瀚原就打算为儿子结婚弄婚房,以自己再婚为幌子,结果拿思梅做了垫背的。
惠卿这么想,就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把大女儿思兰痛骂了一顿,连带着女婿于少麟一起骂,骂他们跟外人合着伙欺负妹妹。思兰自是委屈,争辩了几句,最后撂下一句话,以后思梅的事情,再也不管了。
这么一来,惠卿又有些后悔了。分析来分析去,等她和老伴鹤年去世以后,也许思梅就真的孤苦伶仃了。世轩的媳妇,本就因婆媳姑嫂这层关系,和思梅貌合神离,世轩又是个书呆子,他们不可能照顾思梅;小女儿思筠一家远在美国,即便有心,也是鞭长莫及;鹤年前妻生的两个儿子,长子世豪远在北京,暂且不谈;次子世杰,连父亲和继母都不认了,哪能还管妹妹呢;原本大女儿思兰虽然自私,却还多少关心着思梅,可被她这么一骂,也许……也许真的不管了。这么一想,惠卿又有些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凭一时意气骂了思兰,其实老太太知道,思兰是好心没办成好事。
思梅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进门后脱了外套,就转身进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不许说废话,这是惠卿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久而久之已经成了张家所有孩子的习惯。吃饭时不许说话的规矩,源于惠卿年少时曾在教会学校就读,自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自然也培养孩子们从小如此。
晚饭以后,是母女俩交流最多的时光。
“思筠下周回上海。”惠卿摆弄着窗台上的仙人球。
“我在单位里也接到她的越洋电话了。”思梅捧着浇花喷壶凑了过来,“她这次回来不是单纯的探亲,有个老华侨要回来看看,思筠要给他做向导,让我帮着找辆面包车,到机场去接他们。”
“哦?是个什么样的老华侨?”惠卿抬头问道。
思梅说:“那个老华侨认了思筠做干女儿,那应该算思筠的干爹,详细的电话里也没说。”
惠卿纳闷道:“她什么时候认了干爹,我怎么不知道。”
“噢,明天早上提醒我,还要到衡山宾馆去预定个豪华套间,那个老华侨还有个孙女一起来。”
“好的,我会提醒你的。”惠卿接过思梅手里的喷壶,“衡山宾馆离家近,思筠和致远是一定要住回家的。”
“那个杰克来不来?”惠卿忽然想起那个外国女婿,问道。
“好像没说他也来,上次他就没来。”
“嗯,也就来过一次,他们结婚的时候嘛。”惠卿浇完花,把壶递还给了思梅。
思筠的丈夫杰克是个白种人,蓝眼睛、黄头发,身高一米九,很帅。杰克的父亲祖上是英国人,母亲是荷兰人。所以思筠的儿子致远,是个漂亮的混血儿,皮肤雪白,棕色的头发,总体上更像外国人,但是眼珠却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