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1)

三月,天地疏朗,桃花灿烂。

林府大门外锣鼓喧天,爆竹齐响,报喜的人连喊了三遍,“渭海仓平唐宁,中头名会元!大喜大喜啊!”

林忠也是满面喜色,飞也似地往书房跑,可惜老胳膊老腿,没跑过他儿子,等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林清羽嘴角一丝笑意闪过。

虽然林清羽又恢复了冷脸,可他的目光却是柔和,整个人难得的与这三月春光有了些应和。

他随手从身上摸了块玉佩,递给林忠的小儿子。

“拿去玩,全府赏三个月月钱。”

后一句是对林忠说的,林忠满面笑容,应道:“是,臭小子,瞎摸什么,还不快谢谢老爷。”

他儿子立刻机灵打了个千,“谢谢老爷!”

林清羽又问道:“可有人去竹园那边报喜?”

“有呢,我二哥去了。”小儿子立刻抢道,被林忠一个瞪眼,又缩了回去。

“走,去看看子安。”

唐宁刚听说自己中了会元,也是非常高兴的,可过了那一瞬,他就茫然起来。

因为他不知道该和谁分享这份喜悦。

他忽然想到了程姐姐,如果她还在的话,这会,她就是进士娘子了,过不久就能得个诰命。

他又想到了唐木匠,唐木匠也许会是最高兴的那个吧,他的小儿子真的光宗耀祖了,他就是正经的老太爷,和村里张老太爷一样风光。

父母妻儿,他只有一个六岁稚子远在仓平,而他最亲近的人,他高中最直接的得益者却都不在了,孤独猝不及防地袭击,让唐宁深感疲惫。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林清羽从外面进来,看唐宁面上怅然,不由问道。

“我只是想到了父亲和妻子,一时感触。”唐宁回神,看到林清羽眼中的关心之色,心中又暖了起来。

林清羽不会安慰人,只是把手放到他肩膀上。

好一会儿,林清羽才开口道:“距离殿试只剩一个月,林府这边总会有人来贺喜,扰你读书,我在京郊有个别院,你现在就去那边吧,那边都收拾好了,你只要带些常用书就行,要快些,一会道喜的人就来了。”

唐宁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失礼了些?”

“无妨,殿试最要紧,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反正那些贺喜的人大都是冲着我来的,你也不认识,我挡下来就是。

另外,备份礼,先去徐府叩谢恩师,不过皇上今年不想出题,殿试题目还是徐元出,他定不会见你,你只在府外行礼便可。”

林清羽做事十分效率,晚上唐宁便已经睡在了京郊别院的床上,连符嘉言来贺喜都没碰上。

京城三月的夜晚,天是黑的,月也是黑的,天地陷入一片寂静,浑不似白日的热闹。

谢白筠坐在唐宁的床边,愣愣地看着床里,屋子里很黑,尽管他学过武,尽管他极力凝神,他仍然看不清床里人的样子。

他们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了,没来由的,向来铜墙铁壁一般的谢白筠也感到了心中的酸意——相思蚀骨。

四月二十一日,金殿传胪。

唐宁是这科会元,殿上那些主考官甚至皇帝都会特地打量他两眼,给唐宁又增添了几分压力。

唐宁不敢乱想,努力忽视别人的视线,凝神看向考卷。

这次的试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很是棘手,因为它问的是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国家有钱,国库没钱,钱都到大地主手里了。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其实许多人都知道怎么解决,可是他们自己本身就是大地主,包括今日金殿上的诸位新晋进士,哪个手里没有几百几千亩良田?他们难道要自己出主意损害自己的利益么?

唐宁看到题目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摊丁入亩,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方法固然不错,可实施起来很困难,而且得罪的人多,再说,别人肯定也会想到这个方法。

既然蛋糕不够分,那不如把蛋糕扩大,如今大昭还有一块地方没人啃,那就是海关。现在南边只有许多商家在做生意,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力量插手,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出海能挣钱,可他们为什么不插手呢?

一来是因为南边自古都是流放之地,在这些贵人眼里一直就是穷乡僻壤,就算近几年有了些钱,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二是因为那边海盗猖獗,今天赚了钱保不准明天就被抢,他们还要花钱雇人抵御海盗,这就已经是擦着组建军队的边了,这在官场上可是大忌。其实现在南边跑海运的商人就是半商半军,放下武器就是商队,遇到海盗,拿起武器,赫然便是民兵了。

三是因为海运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是血本无归,不如守着大片土地来得安稳。

朝廷目前对南边的政策就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便那些商人怎么折腾,朝廷没有海军,权当拿钱雇他们抵御海盗,所以,朝廷这些官员从没想过收关税这种问题。

因为唐云在南边,唐宁这些年一直注意着南边,对那边的情形心中有谱。他先用数字说明了,南边跑商的人每年能赚多少巨额钱财;接着便提出组建海关,收海关税的构想;最后再详细写上具体如何操作。

唐宁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胸有丘壑,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十分具体。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在考试,在收卷最后一刻,及时收笔。

殿试审卷需要经过八位考官的手,轮流给每份试卷评分,极好就是圈,次之是三角,再差就是斜杠,最差的是叉叉。谁的考卷得的圈圈最多,谁就是第一,当然还要过了皇帝那一关,皇帝不满意,哪怕你的试卷全是圈圈,你也不是状元。

唐宁书法一流,观点新颖,言之有物,文采上乘,他的卷子一交上去就让众位考官眼前一亮,最后竟全给了圈圈。

皇帝是个不大管事的,唐宁又长得出众,皇帝没理由不喜欢他,可以说他是铁板钉钉的状元了。

此事,午门外的“龙棚”外,已经挤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有专门的侍卫喊:“三甲,出!”

接着便照着榜开始念,“三甲第二百四十六名,游天鹤,信阳人士……”

人群又往里挤了挤,不时有人喊:“我家老爷中了!快回去报喜……”

不一会,那侍卫又喊:“二甲,出!”

这次动静更大了些,所有人都拼命往前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又过了一会,门内又有一队侍卫捧着黄绢出来,历届科举的重头戏——一甲终于出来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黄绢,哪怕那里头写着的不是自家人。

“一甲,出!”

“一甲探花,林子璋,江南姑苏人士!”

“一甲榜眼,瞿敏博,京城人士!”

“一甲状元,唐宁,渭海溢州人士!”

“唐宁,可不就是溢州解元,又是今科会元,我的天!连中三元,真的是连中三元哪!”

“不简单!大昭开国快百年,才出了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他这是第二个了吧?”

“才二十一岁,好年轻,天纵奇才啊。”

当唐宁领着二百多个新出炉的进士,出现在午门外时,他总算感受到了什么是金榜题名,什么是万众瞩目!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跨上马,往林府驰去,“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就是所谓的“状元游街”了。

午门外的茶馆内,一人坐在二楼的窗边,手里握着一盏清茶,凝视着唐宁远去的背影,他手轻轻往前一送,无声道:“恭喜!”

唐宁一路疾驰,还没到林府,就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拦住道喜,等到了林府,又有一堆人等着道喜,唐宁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所有人送走,累得跟狗一样。

第二天,他又起了个大早,带着两百多号人参拜先师神位、大司成,谒孔庙……

直到晌午,琼林宴开,他才能坐下歇会,吃点饭,还没吃几口,就被人络绎不绝地敬酒,没办法,谁让他是状元,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程先生曾经和他说过,只要他中了三元及第,他就是一柄标杆,只要不犯大错,仕途将是一片光明。

琼林宴开在皇宫一出桃林内,天气晴好,风景宜人,到处都是鸟语花香,这些进士又都处在人生最得意时,此刻觉得自己身处仙境也不为过。

桃花林的侧门外,一袭白衣的高润背靠着红墙,听着墙内众人觥筹交错的声音,牙齿几乎咬破了嘴唇,他挣扎许久,终是举步迈进了门。

他没有敢靠近,选了一处幽静的角落,手扶着一株桃树,眼神迷离地看着宴会中的众人,曾经的他,也有机会参加琼林宴的。

他记得,他做过这样的梦,他考中了状元,打马游街,众人贺喜,他是那样高兴,他的母亲高兴地病都好了许多,他在琼林宴上是那样神采飞扬,他周旋在众人之间,言笑晏晏……

突然,一个小太监突然出现在宴会中央,尖利的声音划破周围美好的气氛,“侍君!皇上召您呢!”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本以为是个美梦,他沉迷其中,不想离开,于是他遭到了最严厉的惩罚,他的美梦变成了他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他本不想来这里刺激自己的,他连琼林宴,连科举,连春闱这些词都不想听。

可是,他已经有六年不曾见到他了,也许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失去了,他不仅会心痛,还会后悔,日夜后悔。

高润的目光飞快越过众人,直接锁住高坐在主位上的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6天了呀,更新呀,看在偶这么拼命的份上,打滚求作者专栏的收藏,至少让偶的收藏突破20呀,可怜的我,从过了年,它就停在19上。

小白:“岳母啊,偶才最可怜好不好!三年了啊,偶连偶家小受正脸都木有看到,打滚求给个正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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