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出了宫,宫殿内剩下安若水与安远光。
安远光不敢看妹妹的眼睛,他只恨自己傻乎乎得听信了墨影的话,害怕被下了毒,才写下了那份供词。
原来,刚刚墨影临走之时在安远光耳边说了一句“布袋中乃是辣椒制成的五毒粉,委屈安公子受惊了。”
安远光听后当然是又生气又懊悔,不过这会儿看着妹妹,只是诺诺的道:“妹妹,哥哥我都是受了那个墨影的蒙骗,你,你千万不要怪哥哥....”
安若水现在已经不指望安远光能帮上什么忙,现在重要的是想明天如何应对皇上的质询。
另一边陆御带着沈荷走出了皇宫,回到了陆府。
沈荷虽然受了点惊吓,但是所幸无碍。陆御的脸色一直冷得吓人,沈荷只道他是担心自己,便道:“你不必担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个安远光也已经认罪,皇上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陆御冷冷得看了她一眼,道:“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那个安若水现在已经是皇上最受宠的妃子,你觉得皇上如何为你主持公道?”
沈荷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陆御又道:“便是皇上为你主持公道,可能也只是对安远光小惩大诫,而安若水的罪责则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罚点月奉了事,最后毫发无损,你的清誉却受到了很大影响,今后我们成亲,必定会受到他人的非议。”
沈荷没想到这些,她只是觉得自己受了点委屈,但是并无实质损伤,也就没事了。
可是现在陆御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安若水做的这件事,对自己今后在都城贵女中的影响确实很大,若是她与陆御成亲,那些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议论呢。
唉,沈荷扶额,这个世道怎么如此黑白不分,她作为一个女子,受到男子的猥亵,本来是男子的错,为什么最后却都要让她承担事情的后果,受害的一方反而变成犯错了一样,真不知道这是何道理!
陆御见她眉头皱了起来,又安慰她道:“你也不必太介意,我倒是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是这个安若水已经不容小觑,今后终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沈荷点点头,这次是幸好皇后娘娘和陆御及时赶到,可是下次不知道能不能这么幸运了,这个安若水还真是又可怜又可恨啊。
她对陆御的心,沈荷如何看不出来,便是这次在宫中,她在众人面前看陆御的眼神毫不掩饰,里面的情意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沈荷作为女子当然能看得出来。
不过幸好陆御看似并未动心的样子,而且对安若水横眉冷对,沈荷心中竟有一丝小小的得意和喜悦。
现在听陆御这么说了,知道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陆御都会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沈荷心中又有些感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一这样的夫婿她也觉得知足了。
从原来的演戏,到现在的假戏真做,沈荷忽然有一种自己被下了套的感觉。
不过,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再说什么都晚了,而且她也对这个男人有了与从前不一样的感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他的心里并不似外表看上去的冷漠。
天色渐渐变暗,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小翠早已经做好了,还多做了几个菜,沈荷便请陆御和墨影留下一起吃饭。
陆御犹豫了一下,便坐下了。
墨影有些惊讶,主子今日竟然留在这里吃饭,他除了不得已的时候,可是很少吃别人做的饭。那是因为,他的口味实在是——太刁钻了。
一般人做的饭他都吃不下,便是吃了也只是为了给人留点面子而已。
苏景逸请过他去过都城很多酒楼吃饭,但是每次陆御都会对苏景逸引以为傲的那些菜品嫌弃一番,后来苏景逸再也不会主动请他吃饭了。
都城唯一能够让陆二公子合口味的地方便是陆府的厨房。
因为陆府厨房内的掌勺,乃是陆御专门从滇地请来的一位师傅。
这位师傅姓周,据说他的祖先便是周朝文王之后。虽然无从考证,但是这位周师傅做饭确实与其他厨子不同。
周师傅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但周师傅立身严谨,于厨中最为沉默,一般人多以为其高傲,难以亲近,不如赵大婶之圆融,刘嫂子之诙谐,其实她对于菜色之用心,远非他人所能比。
据说,周师傅家学渊源,父祖三代都是鼎鼐名家,独传绝艺,又经时代淬炼,加以天赋养成,周师傅在年轻时已名噪一时,无出其右者,是各家重礼延请的第一号人物。彼时其烹调,用料精,调味鲜,可谓钟鼓齐鸣,沃腴馥郁,没有人吃过之后不为之心折的。
而她与陆御的相识,却是由另一番机缘而来。
几年前,陆御在边关戍守之时,每日军营中剩下的鸡头,总有个女人来取,其余一介不取。
后来有官兵害怕她是敌军的奸细,便将此事告知了陆御。
陆御见她衣着寒碜,而言谈进退间颇为不凡,应非泛泛,便嘱厨下特别将鸡头留予她。
长久下来,一日女人大约是心存感激,便邀陆御改日至其家中吃饭。
陆御慨然允诺,当日便轻装便鞋施施而往,好容易在一处山村找到那小小的一隅,只见灶上两只大锅氤烟缭绕,老远便觉异香扑鼻。
女人见陆御履约前来,不慌不忙地抄出两只海碗,回身从锅中捞出鸡头,一枚以重卤煨干,皮色略呈焦黑,另一枚显然是长久浸泡白汤中,整体已显浮烂,陆御略一迟疑,先由黑鸡头吃起。
当时陆御只觉那鸡头皮韧而酥脆,入味极深,纯辣之余又有一股甜意窜入。
这时女人复送上一盅醇酒,配之一饮,只觉得香透脏腑,舌蕾俱裂。
陆御又舀一勺白鸡头汤试试,除了诸种中药材的清香,那汤汁像一股暖流,刹那让鸩死的味蕾一颗一颗又活了过来。
但那滋味却奇特得紧,以陆御味觉过人,也不能辨别出究竟是什么。
女人告诉他,黑鸡头味繁而浓重,又以精妙的火工烘煨,故一层鸡头皮便有“百味杂陈”的力道,更妙的是能隔皮肉将骨头熏酥,使香辣入骨三分,故临食虽已无肉,却不忍将此一截鸡骨弃置,复用醇酒催劲,顿挫抑扬,正得味中极致;而白鸡头则除了配置的中药材以外,一味未加,纯取天然,故又淡极、鲜极,正好克化之前所尝那繁复的百味,两者共享,实是妙到毫巅。
最后,女子取出白鸡头,用刀析开,取鸡脑一丸,晶润如玉,入口滑顺,清香尤胜中药里的极品虾蟆脑,那年冬天陆御的手脚未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