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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5章 伪·巧言令色(1 / 1)

刘良有点懵。

为什么我没有提前得到风声?

然后就有胡女把一件外袍披到他身上:“冯郎君,这山里清早有些凉,还是多穿一件衣物才是。”

于是刘良就想了想:老子在山里呆了多久来着?

算了算,似乎已经有十来天了。

说服胡人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这里山好,水好,所以胡女的质量,也比外头的要高那么一丢丢。

所以多呆了几天,那也是很合理的事。

刘良想通了以后,立刻就转头去吩咐自己带过来的人:

“马上收拾东西,我要出山!”

“郎君,要去何处?”

“去敦煌,找张家!”

口气很大,但一直跟在身边的胡人渠帅听了,却是身体一震,然后又与有荣焉,只见他陪着笑脸说道:

“冯郎君,我护送你去!”

“低调,要低调,不要引人注意,挑出族里最好的勇士,不要太多。”

虽说大汉的大军还没有进入敦煌,甚至连东边的酒泉郡都还没到。

但根据刘良这几个月的观察,凉州现在根本就是处于一种随时崩塌的状态。

前些日子萧关一战的消息在凉州全境散播开来后,就击溃了凉州上下大部分人的抵抗意志。

所以现在大汉大军进入凉州的消息一传开,外头肯定就已经开始乱了。

所以多一些护卫,不是坏事。

“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胡人渠帅连忙应下,转身下去安排。

从三危山到敦煌城,有近九十里,不远,也不算太近。

刘良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敦煌城下,只看到城门有军士开始盘查进出的可疑人员,但城门仍是大开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明显,敦煌城并没有因为大汉大军进入凉州而实行戒严。

想想也是,东边的酒泉郡还没有汉军的踪影呢,敦煌自然也还没到紧闭城门的地步。

唯一麻烦的就是,刘良的队伍里,不但掺杂着胡人,甚至就是刘良自己,身上的衣着也是半胡半汉。

所以自然是受到了城门守军的重点盘查。

不过对方一听刘良是要去张府,顿时就挥手放行,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刘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敦煌城的守军居然还这般松懈,当真是不知死活。

哪知到了张府门口,登时就把他惊了个目瞪口呆。

无他,原来张府门前早就摆满了车马,熙熙攘攘,外头的人想挤都挤不进去。

凉州风雨飘摇,作为敦煌最大的地头蛇,同时张家家主张恭又是西域戊己校尉。

虽说是名义上是管着西域吧,但架不住人家德高望重啊。

所以但凡有点身份的,早早就想着法子往张家递名帖。

凉州究竟能不能守,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敦煌怎么办?

当年敦煌太守马艾死后,又无郡丞,更要命的是,东边的酒泉和张掖还有叛军进逼敦煌。

郡人就是推举张恭出来主事,这才让敦煌不致遭受战乱之苦。

虽然现在汉军连酒泉郡都还没到,但谁都知道,此时的形势,远比当年还要严峻。

这等形势下,不找张恭,还能找谁?

徐邈?

别开玩笑了,听说现在武威被汉人前后夹击,他最后有没有命跑出来还是个问题。

所以说,外人都靠不住,最后还是要靠我们凉州自己人。

从武威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已经过了三天,有资格进张府的,早就进去了。

没资格进去的,都守在府外翘首以待。

刘良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城门的军士一听自己是要去张府,就那么容易放行。

他看着眼前的人群,当下一咬牙,下令随从给自己挤开一条路。

如今正是处于盛夏,本来就容易上火。

再加上大伙都在担心凉州的局势,心头焦虑。

更别说凉州人多是豪爽之辈,被人一推挤,当下就有人大声喝彩:

“入娘的!挤什么挤?急着奔丧呢?”

刘良这边也着急,被人一骂,于是就不甘示弱地骂回去:

“吾有事要见张公,事关敦煌,若是再不让路,后头要奔丧的只怕不是吾,而是尔等!”

众人这才注意到刘良一行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只道他们是从东边过来传消息的,当下便稍稍让开一条缝。

同时还有人高声喊道:

“这位郎君,武威那边,可是又有什么消息?”

刘良心道我刚从山里出来,能有个鸟的消息?

他一边闷头向前挤,一边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道:

“徐邈命都快没了,还能有什么消息?”

换了平时,有人敢这样在张府大门口散播谣言,说不得没命的是他自己。

但此时的刘良底气十足,就算事后张家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那又怎么样?

自己的身后,那可是有大靠山的。

前些年受尽社会毒打的刘郎君,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年头,想要横着走,要么你自己必须牛逼,最好是牛逼到逆天的那种,就比如某只土鳖。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牛逼,至少你抱的大腿要牛逼。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的大人很牛逼,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假牛逼的大人比不过真牛逼的土鳖,事实就是那么残酷。

虽说这个故事有点悲伤,但真想要翻身,光悲伤是没有用的。

于是刘郎君眼一闭,脚一跺,直接转身就去抱真·冯大腿。

恶心是恶心了点,但冯土鳖的名头确实好用。

至少在凉州这一片,那是真的好用。

比如刘良就知道,单凭张就当年跑去陇右逛一圈,最后还能平安归来这一档子事,张家就不会对背靠真·冯大腿的自己怎么样。

虽说刘良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周围的人却是一阵哗然,不少人的脸色已经大变。

就连张府的门房都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郎君从何而来?可有名帖?”

“没有!”刘汉子干脆利落地说道,“你只管去告诉张公子,就说某姓刘,前些日子还来过府上。”

门房一听,又再细看了一眼刘汉子,只觉得此人似乎真的有点脸熟。

只是这些日子来访的人太多,门房又怎么可能一一全记得住?

再加上眼前的刘良衣冠不整,身上还隐隐散发出胡人特有的腥臊味,混着汗酸味,实是让人不敢恭维。

看着眼前这位自称姓刘的郎君气势逼人,门房在心里权衡再三,最终还是说道:

“请刘郎君稍候。”

近段时间来过府上的刘姓郎君,张公子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与天子同姓”的那一位。

张就得到门房的禀报,立刻让人把刘良接入府中。

刘良在张府的下人带领下,穿过前庭的回廊时,看到不远处的前厅里面人头攒动,同时隐隐传来喧闹声。

再想起府门外的人群,他不禁心生好奇,试探着问道:

“今日贵府看来颇是热闹啊!不知可是有什么喜事?”

“凉州动荡,士吏不安,何来喜事?”

前头带路的下人还没有回答,前方突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刘良抬头看去,原来是张就亲自到内拱门迎接。

“见过张公子。”

“刘郎君请。”

张就引着刘良进入一个偏房,又让人上了茶,然后接着说道:

“武威张掖二郡,陷于战乱,消息断绝,现在敦煌是谣言四起,民心浮动,所以敦煌父老聚于前厅,商议如何保全敦煌。”

刘良不是傻子,听到张就这番话,自然知道他表面是在解释,其实是在向自己示张家之能。

只是看到张就这么一说,刘良反而是笑了。

只有处于弱势一方,才需要特意显示自己的强大。

像自己,就算是身上爬了虱子,什么都不说,不照样坐在张府里,与张家公子面对面?

“张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你知道我今日过来是想要做什么,我也知道张家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

“我就直说了吧,吾虽非凉州人士,但亦知凉州魏军多是集结于武威一郡,如今武威是前不可行,后无退路。”

“酒泉与敦煌二郡,若是真有能力救武威,敦煌的父老也不至于聚集于贵府前厅。”

“若是张公是真心欲保全敦煌,不致父老遭战乱之苦,何不趁此机会,重归大汉?”

“若是稍加迟疑,只待武威一失,张公子以为,仅凭敦煌酒泉二郡,如何能挡大汉数万精兵?”

刘良本以为自己这一番话下来,也算是有理有据,更兼张家早年被徐邈打压,怕是早有摇摆之意。

所以就算不能让对方当场应下,至少也能让对方心动。

没曾想张就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慢吞吞地说道:

“刘郎君,此等大事,自有家父作主,你与吾说,只怕是无用。”

刘良一怔:“敢问张公现在何处?”

“家父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刘良听了,原本有七八分把握的心理,一下子就去了三四分。

张家,似乎别有打算?

只见张就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下茶叶,然后又放了下去,继续说道:

“且刘郎君怕是疏忽了一事,家父是西域戊己校尉,管的是西域之事,又如何能作主凉州之事?”

说到这里,张就又是长叹一声:“要不然,敦煌父老又如何在鄙府上商议了快三天,也没商议出一个章程?”

说完后,张就起身拱了拱手:“某还要去前厅招呼,不能久陪,还请见谅。”

然后又唤过下人,吩咐道:“刘郎君是我府上贵客,须尽心尽力服侍,不得有丝毫懈怠。”

刘良没有想到此人说走就走,心里就是一阵着急。

若是没有张家的帮忙,胡人响应起兵的效果,只怕就要大打折扣,更别说敦煌各地士吏。

他紧跟着站起身来,对着准备要跨出门槛的张就喊道:

“张公子,冯君侯有一语,欲带给张公。”

背对着刘良的张就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同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吸了一口气,借此收敛心神,这才转过身来:

“不知冯君侯有什么话,要刘郎君转告?”

刘良不语。

张就会意,屏退下人,然后又关上房门,这才重新落座,看向刘良:“此处唯你我二人,刘郎君请讲。”

本以为能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家的刘良,心里不禁生出些许的挫折感:

还是要抬出自己背后的靠山,才能压得住人啊!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因为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眼前之事。

“冯君侯曾言:凉州豪右,或视羌胡为禽兽,驱之如牲畜,致胡人积怨,反叛不止,累及百姓。”

“或为一己之私,甘与胡人为伍,数典忘祖,弃华夏衣冠,为人所不齿。”

“唯有张公,于乱世中,力保一方安宁,止叛乱,通西域,抚胡夷,此乃大丈夫所为。”

“若是有幸,能与张公一晤,足慰平生。”

待刘良说到“此乃大丈夫所为”时,张就早已站了起来,垂首肃手倾听。

待刘良说完后,张就猛地抬起头,“冯君侯……当真是说了这番话?!”

看着激动不能自抑的张就,再想起方才他对自己的波澜不惊,刘良嘴角一抽:

这冯土鳖的面子……真入娘的大!

还有这个张就,你可是在人家手里吃过大亏呢,看你现在这嘴脸,难道你是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这个时候,吾欺瞒张公子又有何用?再说了,我也不敢欺瞒张公啊!”

张就脸上的喜色愈浓:“有冯君侯这个话,张家无忧矣!刘郎君请!”

刘良一愣:“啊?去哪?”

“自是去见家父。”

这……就成了?

刘良一时间竟是有点转不过弯来。

“刘郎君,请?”

张就看到刘良不动,又是催促了一声。

刘良终于反应过来,然后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张就,同时心里升起一句话:入娘的!呸!

张就领着刘良越过前庭,连过两道拱门,径直进入张府的后院,把他带到张恭养病的房间:

“大人,刘郎君来了。”

刘良整了整衣着,然后上前行礼:“晚辈刘良,见过张公。”

提前得到消息的张恭半躺在榻上,看向刘良,笑了笑,示意道:“刘郎君请坐。”

“谢过张公。”

坐下的同时,刘良趁机偷偷地看了一眼张恭,发现他面容槁枯,病态尽现。

唯有那双眼睛,尚有湛湛精光,显示出这位老人的神志尚还清醒。

刘良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观这位张公,如今连下榻都是困难,也不知他是否真能掌握这敦煌的局势?

他正这般想着,张恭却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刘良:

“吾虽从未见过冯君侯,但方才得闻刘郎君转冯君侯之语,却是如有甘露洒心,浑然之间,有遇平生知己之感。”

“如今只觉得身上之病,一下子就去了七八分,有请刘郎君转告冯君侯:张恭亦渴见君侯一面,同慰平生。”

刘良连忙应下,然后又回味过来,惊喜道:“张公此言,可是愿意响应大汉,以迎王师?”

张恭淡然说道:“凉州与关中断绝数年,人心早已渐失,再加上萧关一战,区区凉州之地,如何能挡精锐虎狼?”

“张公有此远见,当真是敦煌百姓之福!”

张恭把身子靠到靠枕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敢问刘郎君,若是张家倾全族之力响应大汉,不知可有什么好处?”

刘良“啊”了一声,他实是没有想到,名震西州,受人景仰的张恭,竟是这般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等话来。

张恭却是面不改色:“方才说的是国事,现在讲的是家事,如今二者不冲突吧?”

“不冲突,不冲突!”

刘良连忙说道。

“老夫时日无多,放心不下这后辈子孙,想为他们图些传家之业,这张脸皮要不要,没什么所谓。”

张恭缓缓地说道,“冯君侯前头一番话,让老夫甘愿为国事,但不知还有没有其他话,要刘郎君带给老夫?”

刘良这个时候终于觉得,眼前这老头子的巨大声望,果真不是侥幸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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