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变得安静。
小谈笑依然没有反应,离歌若有所思,肖崇真乖乖坐着装作老僧入定的模样——如果不去看他老往小谈笑那里飘的眼神的话。
实在是太安静了。肖崇真见离歌还在思考,心下就耐不住了。他是知道离歌性子的,所以也不去打扰他,只轻手轻脚走到池水边,轻轻捧水洗了把脸,脱了外面染血的道袍,只穿宽大轻薄的白色中衣。
然后他很感兴趣地挪到了小谈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脸,戳了左边戳右边,顺便摸一摸,捏一捏,心想这孩子怎么能长得这么可爱,比离歌小时候可爱的多了。
离歌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怕又要在气上一回。平时冷冷的不爱说话的离歌在面对肖崇真时总觉得自制力永远都不够用。两人自小在俗世一起长大,肖崇真没少在离歌这里吃苦头,可他显然是个不长记性的,任凭离歌如何反应都一如既往地喜欢亲近这个比他小上一岁的儿时伙伴。也是因为如此,离歌离开多年之后,肖崇真也踏上了这条道路,他的初衷其实并不是修仙或者长生,只不过是觉得离歌这样,他也应该这样而已。
分离多年的两个少年再次见面依然觉得亲切,不管离歌如何想,至少肖崇真是这样想的。有的时候,肖崇真真的是很一根筋啊。
旧事不提,且说现下。肖崇真对完全没有回应的活动看来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所以小谈笑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的样子吸引不了他多久的注意力。不过他注意到了小谈笑浑身湿透,小脸冰凉。这样对小孩子是不好的吧?肖崇真想。
肖崇真修为不过炼气,虽然资质不差,但似乎一开始心就不在修仙上,按他师兄说的话,叫做凡心甚重。他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弱弱的,小小的,呆呆的,长得可爱的小孩子。不得不说,小谈笑估计是正好撞上了他的萌点。
他的手在小谈笑面前动了动,确信没看到小谈笑的眼珠子转动,于是笨手笨脚地想要给开小谈笑的衣服给他晾干了再让他穿上。
初衷是好的,可惜算不上是件好事。
离歌瞄过来的时候,肖崇真正在辛苦地跟小谈笑湿漉漉的外袍作斗争。
“你在干什么?”离歌冷声道。
寂静的空间平地起声,肖崇真吓得一跳,拍着胸连声道:“吓死了吓死了,你不能小点声?”
离歌实在无语,“我问你在做什么!”
“他衣服湿了,这样会不舒服的。想当初我们一起去河里玩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那时候……”说着便一副要回忆过去的模样。
离歌截断他的话,“他怎样关你何事?你管的真多。”
“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要是生病了什么的多不好。而且,我是有打算的!”肖崇真很认真地争辩道。
“你有什么打算?”离歌明显不信。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看准了,这太真我是待不下去了。这孩子既然是拜在天华山云华真君门下,一定可以为我引荐一下,我不要求见见云华真君,总可以要求转个门派,做天华门的弟子吧?”
离歌脑门一阵疼痛,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什么人物?云华真君就能见你?天华门与太真派向来貌合神离,你在太真待过,他们天华门就会收留你?再说,你也未免太悲观了吧。王湘子算个什么,别说你没杀济阳真人,就算是真杀了,当时也不止你一人在场,青蒙山的长老们难道都瞎了眼不成?只要你回去解释一番,自有明理的人为你主持公道。”
肖崇真翻了个白眼,“你还说我。你说你来到这修仙界这么多年,本以为以你的资质和刻苦,不说筑基,怎么也该快了吧。可现在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在这个破洞里住这么多年是为什么。你又没去过青蒙山,没做过太真的弟子,怎会比我更清楚那里?”
“你就是不上心,就是不想在那待了。”
“本来就是。我想好了,这次我找到你,我们也别分开了,我琢磨着我们一起去天华山吧!你在这里没前途的。”
离歌很想翻白眼。
小谈笑眼珠子动了动,恍惚中觉得空间变换,眼前的人……
动作永远比思想快。坐在地上的小谈笑赶紧往后退了退,前面的人正好转身,奉送一个大笑脸,“小娃娃!你醒了?!”
小谈笑看清楚了,这个人是太真的人。
肖崇真见小谈笑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很想跑掉的样子,笑得更加灿烂道:“你是不是姓谈?”
小谈笑不答,偷偷往两边看。
“你别怕,我不是来捉你的,我被太真派赶出来了。你师父是不是云华真君?”
小谈笑左顾右盼,依然不说话。
肖崇真扯着脸笑开了花,“你放心,我……”
“肖崇真!”离歌觉得此人实在丢人现眼,忍无可忍了。
肖崇真转头,凉凉一句道:“干嘛?”
“你过来。”
肖崇真挑眉,不理他。
离歌眉角跳了跳,“我们商量下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把娃娃送回天华山,然后入天华门当弟子啊!有什么怎么办的。”
“谁说我要去天华门?天华门有什么好的?我要去古剑派。”
“什么?!古剑派?那有什么好的,几个人整天玩个破剑,有意思吗?”肖崇真反对。
小谈笑正好听少年说话,心里本能地维护自己的门派,小声嘀咕了两声,心想天华门有什么不好?
离歌微抬起头,一副“你不识货”的模样,又看了看小谈笑道:“古剑派自有古剑派的好处。天华门算什么,那云华真君本事再高,到了紫君山,不也被太真的那些仙人追的到处跑,现在都不敢现身?”话刚说完,敏感地觉得背后有点凉。
小谈笑忍不住一骨碌爬起来,小刺猬一样耸起双肩瞪着他道:“不准说我师父坏话!我师父才不会被人追得到处跑,我师父是最厉害的人!”
离歌冷笑:“厉害?他若厉害为何不管你?你如何变成这幅模样?”
小谈笑被他拿话一顶,心里便觉委屈,跟着眼圈就红了。但她本能地维护她的师父,心里一急,倔强地说:“师父是在考阿笑!”
“你叫谈笑?”肖崇真插嘴,完全不顾先前讨论的重点。
离歌不理他,继续道:“哦?考你?”忽地脸色一变,飞快掠过来,手中正好握着从小谈笑处得来的小匕首,“那你看看,若是有人杀你,他来不来救你!”说话间身子已经蹿了上来。
小谈笑愣了一会儿,还来不及反应,倒是肖崇真惊道:“离歌!你发什么疯!”说着手一挡,身子钻进离歌和小谈笑中间,阻止离歌的动作。
小谈笑回过神来趁机后退,又跌进了湖里,当下灌了好几口水,惊慌之下又扑腾着手臂,恐慌地感应到下沉的趋势,救命也喊不出来。
离歌冷笑,“考你?命都没了还考什么?你看看你若淹死在这里,你师父来不来救你!”
肖崇真急了,推他一把喝道:“你做什么与小孩子为难!”说着赶紧奔过去抱起小谈笑,抱紧了轻拍他小小的背部哄道:“不怕不怕,那水很浅的,不怕啊,乖啊乖啊。”
小谈笑想起师父和清微师兄,哇地一声哭出来,紧紧抱着肖崇真的脖子把脑袋埋进去,哭了个昏天黑地。她一边哭还一边咿呀叫着师父,清微师兄什么的,凄惨极了。
离歌冷眼看着,紧握的拳头却缓缓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