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圆滚滚的老妇人便是朱舅母。天底下对外甥女儿能真心好的舅母不多,对落了难前来投奔的外甥女儿还能笑颜以对的舅母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位朱舅母还记着从前的仇。阿宝也不敢说父亲被捉了去,只说家里得罪了人,怕是有凶险,为保险起见,故来躲几日。若过几日无事,家里便来人接自己。
朱堂舅倒是心里欢喜,道:“你两个安心在我家住下吧,只是家里小,又乱又脏,少不得挤一挤了。”
朱舅母似笑非笑道:“高门大户的小姐,怕是住不惯俺家这等腌臜的地方吧?万万不曾想莫家千金会来俺家,要知道就早几日收拾干净了。”
阿宝心里乱的很,也顾不上她的冷嘲热讽,叫桑果从包裹里取出一封银子,恭恭敬敬地奉与朱舅母,道:“我主仆两个的吃用要舅父舅母费心了,这些许银子请收下吧。将来莫家若能平安无事,我父亲定当另行重谢。”
朱舅母忙把银子接了,喜不自禁。这些年的怨气也一下子飞到爪哇国去了。这一封银子,全家人起早摸黑,累死累活,只怕一年半载也挣不到,这叫她心里如何不欢喜?当下拉了阿宝的手,面上堆了弥陀也似的笑,道:“好外甥女儿,都是一家人,你尽管放心在这里住!说什么谢不谢的?就是一文钱没有,你舅母舅父也叫你不受一丝儿委屈。”
可惜朱舅母的话只管用了一天。不过第二日,莫家被抄了家,除仆从外,一众女眷都被下了狱。
阿宝只躲在屋里,不敢露面,叫朱堂舅出去打听消息。历来茶馆最是消息灵通之所,朱堂舅在外头胆战心惊,听了半日,回来告诉阿宝,说刑部尚书严大人卖官鬻爵、开门纳贿。要办案,须先孝敬银两。有了银两,严尚书能把黑判成白,能把白判成黑。数年前,有一位言官御史搜罗了他贪污的证据欲弹劾他,却不意将消息走漏了出去。朝中依附严尚书者众多,便有人将这消息透漏给严尚书,那严尚书最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当即命亲信部下伪造了些书信,将这些贪污的罪名原封不动地栽到了那言官身上。抄那言官的家时,果真搜出金银珠宝无数。
先皇大怒。先皇平生最恨贪官,早年捉了贪官,用的都是剥皮、分尸、凌迟的酷刑。近年火气不似早年那么大了,但终究还是糊涂了,竟查也不查,将那言官判了个斩立决,两个儿子发配充军。大儿子被充军路上为严尚书派人暗杀。
二儿子好武,整日与一群浪荡子出门游荡,刚巧抄家那日刚巧不在,躲过一劫,自此寻访不着,不知所终。
数年过去,个中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那言官的二儿子便是玉面修罗、如今的护国大将军周锦延;为严尚书伪造书信、为虎作伥的部下却是阿宝的父亲莫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