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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莫家 三十三(1 / 1)

柔华身子一震,道:“她有了身孕?你如何得知的?”

仆妇忙道:“郡主看她身形,怕是有两三个月了……再者,有孕之人最容易犯恶心的。郡主何不叫她来问问?”

为着天冷,阿宝今日穿得圆滚滚的,从身形上看,倒与那有孕之人无二。加之柔华数月前曾见过她消瘦模样,便对那仆妇的话深信不疑,一时,心凉了半截,嘴上却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那边厢,桑果碰着一盏热茶,一路小跑过来递与阿宝道:“可好些了?”

阿宝漱漱口,将余下的热茶全部灌入肚子里,方揉着心口与肚子道:“心里难受得很。”

桑果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包山楂片递与阿宝道:“吃些山楂片消消食。”

这边厢,仆妇远远地看到桑果手中的山楂片,便向柔华笑道:“这下不用看了,必是有孕无疑!俗话说酸儿辣女,只怕她怀的还是个儿子。”

阿宝坐在假山石头上,迎着风吃了几口山楂片,忽见柔华领着几个人转出来。阿宝忙将山楂片收好,起身拍拍手,转头跟桑果低声道:“快去请救兵。”桑果领命,蹬蹬蹬转到假山后头,转身跑了。

柔华手扬起来,想要往阿宝脸上扇去,忽又想到万一被锦延知道,只怕要不得了。只得生生忍住,上上下下将阿宝上下剜了几眼,方道:“你们姐妹都是一身好本事,将那样冷清的一个人都能迷得不顾名声,将灭门仇人家的女儿藏在自家后院。”

她身后的仆妇便帮腔道:“怕这一对姐妹都是狐狸精转世。”

阿宝着恼,忘了自己是寡不敌众,口中笑道:“好毒辣嘴巴,京城中的泼妇们见了你也要自愧不如,怪道都二十好几还嫁不出去。你当我不知道呢,若是叫你来做这个狐狸精,只怕你早就哭着喊着跑来了,只是等到如今没有机会罢了。”言罢,又吃吃笑了几声。

柔华大怒,不待身后人动手,自己上前一把揪住阿宝发髻,将她按倒在石头上,叫她全身动弹不得,喝问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在这里吐?你为何会胖出来?”

阿宝早前在鸳鸯楼那一阵子也不是白混的,一听便知柔华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便点头道:“不错,我是有了孩儿。”

柔华红了眼圈,手上用力,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是谁的!?是谁的!?”

阿宝扑哧一声笑道:“你明明知道,偏还要问。”

柔华额头青筋毕露,哭喊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明明是他的杀父仇人之女!我才不信!”

阿宝见柔华失态至此,不由得心中大大快意。等柔华哭声渐息,便又笑道:“你的手能拿下去了么?若是被我孩儿他爹知晓你如此这般对待我,只怕要找你算账。”

是了,天底下敢不把她陆柔华放在眼里的也只有他了。他是有名的睚眦必报之人,若是他孩儿的娘亲吃了亏,他定然要去找她算账的。

柔华心伤成灰,手便松了下来,呆呆傻傻道:“我好恨,我好恨。”嘴里念叨着,如失了魂魄的纸人般地飘走了。

阿宝整整头发,从袖子里将剩余的山楂片一把塞到嘴里,拍了拍手,得意道:“想跟我斗?哼!”站起身要走时,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臂,一把把她圈在了假山石前。

阿宝吓了一跳,却无法后退,后背只能紧紧地抵着假山石。

锦延将她圈住,嗤笑道:“你何时有了我的孩儿?怎么我却不知?”

他身上穿的还是入宫时的衣裳,应该是刚刚回府,他往常回府并不走这边,大约是桑果病急乱投医,正巧碰着他,便将他当做救兵请了来,谁知又偏偏就叫他看着这一幕。阿宝气恼不已,她原本在锦延面前丢了许多的脸,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横竖她脸皮厚,但这次说有了他的孩儿却有些过了,饶是她的厚脸皮也阻不住内里的血色涌上脸皮与脖颈。

阿宝明知道自己脸红了,却不肯示弱,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就这么瞪视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及至他偏了偏头,微微向下俯身之时,阿宝忽然脸色一喜,透过他的肩膀大喊:“娇姐姐,娇姐姐,我在这里!”

锦延忙转身回头看。并没有阿娇的身影。阿宝身子一矮,已从他腋下钻出来,兔子般地跑掉了。

桑果自听了小果子的话后,回来便犯了疑心病。听见轻微响动便疑心有鬼,天天念叨要搬走。阿宝被她缠得无法,心里也有些发毛,便与她道:“你去藏娇楼那里的灶房,跟你四哥要一只鹅养在院中便可平安无事。”

桑果奇道:“鹅?要鹅有什么用?”

阿宝道:“鹅能镇宅、辟邪。若有生人进来,它还能追着人家咬呢。”

桑果大喜,当日便去灶房要来一只肥鹅,当成个宝一样养在院中。次日,又喜滋滋地与阿宝道:“昨夜我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的积雪足有尺余厚。阿宝这一日起得早,披上斗篷,戴上风帽,袖着双手,慢慢地踱到外头看雪景。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雾蒙蒙,令人生出身在仙境之感。阿宝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握成一个团子,一口一口地啃着吃了,直冻得连打了几个哆嗦,便忙将风帽拉拉好,仅剩了两个眼珠子露在外面。

阿宝贪看雪景,不顾寒冷,推开院门出去,却见不远处的镜湖边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手持钓竿的人。天地苍茫间,那人被身旁几株被雪压弯的芦苇衬着,便如同一幅古老的山水画。

阿宝眼睛花了一花,站在院门中间啃了一会儿手指甲,慢慢退回院中。想想不甘心,又开了门出去。那人还在,身形一动不动,似乎刚刚也并没有注意她开门的吱呀声。

阿宝慢慢走到那人身后,轻咳一声。

锦延回头,见到阿宝,只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阿宝斟酌道:“那日我搬到此处,你并未出言阻止,因此,我觉得——”

锦延问道:“你觉得什么?”

阿宝为难道:“我觉得我们已经两清,这个小院落也是你默许给我的,因此……”

锦延“啧”了一声:“因此什么?”

阿宝便苦口婆心劝道:“你瞧,镜湖这么大,你大可到其他地方去钓。这里一向没有什么人,若是有人来行刺你,你的侍卫们赶来也要好大工夫。”

锦延又挑眉看了看她,正要说话,忽然间他怀里却有个狗儿“汪”地叫了一声。阿宝吓了一跳,忙退后几步。锦延伸手从蓑衣内拽出一只胖乎乎的小狗来。小狗看样子才一两个月大,通体嫩黄,只有鼻尖是黑的。大约是怕冷,整个身子蜷缩在锦延的手掌心里,犹如一个圆滚滚的小毛球,却又时不时地伸出舌头却添添锦延的手掌心。

阿宝这才看见锦延脚旁还有个小小的竹笼子,想来是装这只狗儿用的。

阿宝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狗儿半响,怕被他看出自己一脸垂涎之相,忙转身要走。

“你若是想要,不妨直说。”锦延在她身后嗤嗤笑了几声。

阿宝脚步一顿,回身翻着白眼道:“我为何想要你的狗儿?”

锦延将钓竿放下,两手拎着狗儿的耳朵逗弄,道:“因为你气走陆柔华,记功一次;另外还因为你院中的那只肥鹅太呆,并不能看家护院。”

阿宝似乎不敢相信:“你怎知我院中有鹅?你怎知它呆?”

锦延鼻子顶顶小狗的脑袋,笑道:“因为即便踢它一脚,它也不叫,不是呆是什么?”

阿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拔脚慢慢往回退,一边愤愤嚷道:“你何时来过我这里?你跑来我这里作甚?我才不要你的狗儿!你的狗儿也是个贼!”

阿宝跑回院门口,刚好那只肥鹅被桑果放出门溜达。

阿宝上前,一把抓住肥鹅脖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耳光打在那只可怜的肥鹅脸上。果然如锦延所说,那只肥鹅被打得晕头转向,可还是咬紧牙关,就是不发一声。

锦延在她身后默默看完这一出“莫阿宝怒打呆肥鹅”的好戏后,摇了摇头,将小狗及笼子留下,收拾好钓竿,转身走了。

阿宝生着闷气,早饭比平时便又多吃了些。吃完几乎不能动,只好坐在被窝里发呆,呆了半响,又看院中的雪。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桑果一路小跑进来,喜不自禁道:“看我捡到了什么?”说着,双手从背后伸出,手中捧着只小毛球似的黄毛小狗。

阿宝问:“你在哪儿捡到的?”

桑果道:“就是我们院门口。还有一只笼子呢。大约是府中的哪个好心人见咱们寂寞,特意给咱们送来的也未可知。”

阿宝烦闷,嚷道:“扔掉扔掉扔掉!”

桑果忙护住小狗,道:“扔掉也可以,你先把我扔了再说。”

阿宝无奈,便道:“你养也可以,只是须得让我给它起个名字。”

桑果松一口气,笑道:“我早就想到了,我觉得小毛球这个名字甚好。”

阿宝道:“还是叫周小延的好。”

桑果:“……”

阿宝心疼周小延在外面被冻了好大一会,便将它抱在怀里取暖,又不住地亲它的小鼻子小耳朵。

桑果忍无可忍道:“若是叫人家听到你将姓周的抱在怀里这般亲热,却是不妙……”

阿宝:“……还是叫它毛球吧。”

是夜,阿宝迷迷糊糊才睡着一会儿,忽然做了一个失足掉下无底深渊的梦,吓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旁边的桑果睡得正香,她搬到偏屋后才两天,就忍耐不住冷清,又厚着脸皮搬来与阿宝一同住了。外头的有呼呼风声,窗子没有关紧,有一丝冷风灌入房内,阿宝跪在床上,将窗户关紧,正要重新躺下时,瞥见院中似乎有个人影。

阿宝的心砰砰直跳,随即又听到“咔嚓”一声,大约是枯枝被风吹断的声音,因为是静夜里,听得分外清楚。阿宝拥着被子呆坐片刻,还是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将斗篷胡乱裹在身上,摸到门口,拉开门闩。

院内的葡萄架下果然站着一个人。天上挂着一轮冷月,那人正倚着葡萄架子看月亮。见阿宝出来,那人便将目光从月亮上收回,转到阿宝身上。

两个人对望片刻,阿宝使劲揉了揉眼,又打了个哆嗦,忙将身上衣裳裹紧,方道:“你走错门了。”见院门好好的从里面闩着,料想他是翻墙而来,便又道,“你翻错墙了。”因为刚睡醒,加之怕桑果被吵醒又要大惊小怪,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上去声音既黯哑又有些慵懒。

那人却突然趔趄两步上前,将身上狐皮大氅敞开,上前几步,将阿宝拥进怀中,俯身对着阿宝的耳边轻声笑道:“没走错,你是妖女莫阿宝。”言罢,又拿下巴顶着阿宝毛茸茸的脑袋,犹如他白日里顶狗儿的鼻子一般。

他呼吸间有淡淡酒气,似乎是醉了酒才来的。

阿宝急出一身冷汗,想要挣开他,奈何刚刚睡醒,手脚尚发软无力。他怀内温暖,周身却又有一股风雪的冷冽气息夹杂着酒气。阿宝便也醉了酒般的微醺,只觉得一阵晕眩,推他的动作便慢了许多。他觉察到了,无声笑笑,把阿宝又往怀里紧了一紧。阿宝的两只手都动弹不得,便拿脑袋去撞他的胸口,撞了几下,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泪水。他不由得微微愣怔,极慢极轻柔地去亲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泪珠儿啜了去,两手却依旧紧紧地拥着她不放。

阿宝将脸胡乱地往他大氅的毛领上蹭,抽着鼻子,愤愤嚷道:“周锦延,你却是打错了主意!我莫阿宝万万不会去做别人的小老婆,与我阿娇姐姐争男人!你莫要忘了,我莫阿宝的倾慕者有许许多多多,就算是我走投无路,也断不会去做你的小老婆!”

锦延垂首看她,俄而,忽然一笑:“我知道。”言罢,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中不动。

阿宝头晕刚刚止住,身子又忍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他便伸手拍怕她的后背,动作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般轻柔。

阿宝死活挣脱不开,只得在他怀中又默默淌了一会眼泪。屋内传来桑果的翻身声,随即又是几声梦呓。阿宝猛然惊醒,用尽全身力气,脑袋往他身上一撞。他受惊松手,阿宝趁机睁开他,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转身跑进屋内,将门“砰”地一声关上,扑到床边,往上一躺。桑果惊醒,头缩在被子里,惊问:“可是有鬼?!”

次日,阿宝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荒谬透顶的梦,头微微有些疼,起身梳洗时,从铜镜中看到两只肿眼泡时心里还有点奇怪。

桑果手里拿着她的斗篷从外头进来,奇道:“你的斗篷为何会丢到葡萄架下的泥地上去?”

阿宝抱着毛球想了一整天的心事,第二日便去求阿娇,称不知阿珠姐姐安危,心中着实挂念,想要带桑果去山东瞧瞧。若是阿珠一家平安,自己与桑果则尽快返京,再来侍奉阿娇姐姐。只是路途遥远,还请阿娇姐姐能派人护送云云。

阿娇这两日心绪不佳,整日里在床上躺着,闻言便先淌了两行眼泪出来:“我就知道你在此心思不定,只怕整日里都琢磨着怎么抛开我,怎么远走高飞吧?”

阿宝被她说中心事,垂首默然不语。

阿娇摸到一个手炉,猛地掷到阿宝身上,阿宝躲闪不及,叫她这一下子砸得生疼,心中生气,便对阿娇怒目而视。

阿娇犹自气得又是泪又是喘,道:“母亲偏心,让你独自逃走,仅留下我吃了多多少少的苦?如今我已半死不活,你竟然还要离我而去……你想走也可以,须得等我死了,从我尸骨上踏过去才行!”

阿宝便叹口气,劝道:“你莫要生气啦,好好养你的身子。待你康健了,到时再议也可。只是我那小院子连日来闹鬼闹得凶。半夜里,那湖水扑通扑通,有无数水鬼闹腾。桑果养了只鹅,却根本不管用。而且我的这只断手整日里往外冒寒气,遇着天不好就酸痛得厉害,我问过大夫了,说只有去别庄的温泉泡上一段时日才能好。”

阿娇破涕为笑:“我也不是要耽误你,眼下京城里只有我们姐妹两个,你须得与我一条心才好。”

阿宝斟酌道:“我自小顽劣,你又不是不知。你若是不让我去别庄,我将来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你夫君杀死,便是被那水鬼吓死;我从前做舞姬时都没有求过你,如今事关我的性命,你总得帮帮我。”又长长地叹口气道,“唉,我的性子这世上大约也只有爹爹及泽之哥哥能容忍,只可惜……”一边掉泪,一边偷眼去看阿娇脸色。

她又使出从小拿手的伎俩,只为了不在这将军府住下去,阿娇不由得摇头叹气,看她倒像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但却也拿她无法,只得命人将她送去别庄暂住一段时日。倒是武姨母依依不舍,分别前拉着阿宝说了许多的话。

阿宝到了别庄后,真正是心宽体胖,自由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仆从们皆知她是娇夫人的妹妹,自然不敢怠慢。且自阿娇搬走后,这庄子里留下的都是些年迈之人,少有阿宝桑果这样的年少女子。桑果嘴甜,阿宝爱笑爱闹,不过两日,这里的人便都对她两个喜爱有加。除了被禁止出庄子以外,阿宝在这庄子里真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阿宝每日里睡到日头照到身上才醒,先吃饱喝足,再去庄子里四处散心玩耍。累了,就回去吃吃喝喝,睡睡午觉,起身后,再去找一处温泉泡泡。她泡温泉时,桑果必定给她热一壶米酒,再加两个下酒菜。

阿宝躺在温泉里,将酒菜放在托盘上,让托盘飘在水面上随风荡漾,下雪时,便看看漫天飞舞的雪花;起风时,则听听枯黄树叶飘落的沙沙声。阿宝满腔心事都放下,自觉这种日子便是连神仙也要艳羡几分的,若是将来能这么老死在这里,便别无所求了。然后数日过后,她反而食量比往常小了许多,不似往日那么能吃,也几乎不再呕吐。

桑果喜道:“上天保佑,早知道,咱们应当早些来这里的。”

阿宝最常去的一处温泉名曰醉泉。这个泉眼在庄子里当数最大,泉水呈微黄之色,嗅之有硫磺味,泡后全身肌肤光滑润泽。泉眼上方盖了一个古朴的茅草亭子,三面环有假山,入口处又栽种了一排柳树,恰好将里面挡个严实,便是外面有人经过,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起初仆妇来这里洒扫时,见阿宝在里面,便笑道:“你倒会挑地方。这是将军常来泡的泉眼,若是被将军看见,只怕不好。咱们这些人等另有专门的偏僻些的小泉眼。”

阿宝躺在水里动也不动,只嘿嘿笑道:“他又不来。与其放在这里白白闲着。倒不如让我泡泡,他何时来,你提早来说与我听不就行了?”

仆妇拿她无法,也不愿扫她的兴,便由得她去了。

转眼到了年三十,阿娇着人来接阿宝回将军府一起过年。阿宝如何愿意?死活赖在温泉里不愿意出去。没人敢来这醉酒泉中将阿宝捞出去,来人只得空手而归。

刚过完年,锦延却忽然犯了腿疾,命人提早一日前往别庄收拾一番,他次日一早就要过来静养。

别庄内的仆从各领了差事,纷纷忙了起来。管事的也知晓阿宝爱四处乱逛,专爱去醉泉泡,便命一个年老无事的老婆子前去传话,让她这几日不要去醉泉,以免冲撞了将军。

传话的老婆子闲散惯了,一路上看看花,掐根草,又嘟嘟囔囔与遇到的虫儿鸟儿说说话。走了半日才到阿宝的住处,却忽然从草丛里钻出一只瘸了腿的兔子,老婆子一喜,忙捡根树枝去追兔子,追了一圈,兔子没追到,却险些绊了两跤,踩了一脚的泥水,恰好前头就是她的住处,便一路小跑回家去换鞋子了。等她换好鞋子,传话的事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宝这一日黄昏将近时照常去泡温泉。今日她兴致极高,摘了好些梅花瓣撒到水里,仔细地洗好头发,便将一块手巾湿湿,再将手巾顶在头上,眯了眼趴在池子边看夕阳。

不知不觉已暮色四合,阿宝泡出一身的汗,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往常这个时候,桑果早已送酒菜来了,不知今日为何迟迟不来。阿宝耐不得饿,刚要爬起来去找桑果时,却听见外头有男子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忙又缩回水中。却不知是谁如此胆大,这醉泉为锦延专用,除却洒扫的仆妇外,等闲人根本不得进来。

说话声渐近,却似乎是别庄里一个年老仆从的声音,只听他问道:“可要叫人送些下酒菜来?”

答话的却是锦延略低沉的声音,他道:“也好。烫一壶酒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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