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瓷你看这里。”
关堇行把报纸摊在沈瓷腿上的锦被，黑白旧影里一个狭小的板块写着“废弃教堂惊现鬼影重重”，报纸一连三日报道，从鬼影疑案到“红衣女子何方神圣”，再到让人哭笑不得的“倩影无痕谍战深海”。跌宕起伏，堪比话本子。
“不是这个，那天是个小婴儿。没有红衣女人。”沈瓷不假思索道。
“阿瓷。”
沈瓷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妥，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沈瓷难为情的低着头，不敢正视关堇行的眼睛。
关堇行深深的叹了口气，沈瓷低着头，以为关堇行要长篇大论训斥她的时候。关堇行轻描淡写揭过这一章：“恩。需要注意的是时间。你看这几件事都是七月中旬发生的事情。这段时间老祖宗称为鬼节。”
“大伯母是同年八月三日去世的！”
“对了阿瓷，你知道你大伯母为什么没有办葬礼吗？”关堇行装似无意。
“没有办吗？不会吧。”沈瓷比关堇行还惊奇：“沈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大伯和大伯母是沈家宗子宗妇，怎么可能不办。”
“哦，可能是我那时候年纪小，没记清楚。”
“肯定是你记错了。大伯母十周年忌日的时候老宅还摆了流水席呢。”沈瓷得意洋洋的打压关堇行记忆力。
关堇行一想，确有其事。那时候他都十四岁了，记得十分清楚。
沈瓷问他：“傅莺霆最近怎么没在你身边？”
“我把他派走了。莺莺有点棘手，我还没决定好要不要继续用他。目前把他留在身边怕不安全，眼不见为净。”
“你把他派到哪去了？”
“大不列颠。你哥哥不是在英吉利吗，让他给你哥带点东西过去。”
“啊。”沈瓷抬头：“我父亲知道吗？”
“伯父不知道，我是以你的名义去看他的。”关堇行意味深长。
沈瓷小声问他:“他还好吗。”
沈恒是沈家一个比较尴尬的存在，沈瓷母亲李佩佩早年不能生育。沈恒是沈家庶长子。纵然民风开放，沈家人的嫡庶观还是十分严苛，沈家百年望族，不会让区区一个沈恒乱了纲常。
沈含疆和沈家众人一直希望李佩佩把沈恒过继过去养在正房，当做沈家嫡子。李佩佩死活不愿意。彼时沈家唯二的两个兄弟沈平疆娶了沈冰，沈冰不能生。如今李佩佩也不能生。沈家人几乎都以为沈家要绝代了。
有沈瓷这个长房长媳在，李佩佩的压力倒不是很大。李佩佩脾气很烈，宁愿在外面抱养一儿一女养在膝下，都不愿意养沈含疆的妾生子。多少人劝都没有用。李佩佩这样做没有一点好处，自己生不了名声不好不说，没有容人的肚量就称得上妒妇。
自己生不了还不让别人生。也是让人无语。
沈含疆不喜欢那养子养女，李佩佩也不在意。给儿子取名沈殷子，女儿取名沈昭海。引子、招孩。这名字取的简直了。
后来沈瓷出生，沈含疆大为后悔。早知道就该给他们取名招弟引弟。不过沈含疆还是对这个女儿喜欢的不得了。纵然沈含疆对李佩佩谈不上情深意重，百年望族积厚的教育还是让他对自己的嫡子嫡女有着相当大的期待。何况他也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哪头轻哪头重，他拎的清。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沈恒话很少，但凡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大多都是这男人长的太美。倾国倾城的妖孽。沈恒母亲是个满族姓，据说是镶白旗的一个小格格，长的那叫祸国殃民。站在沈冰旁边都毫不失色，各有千秋的大美女。
沈恒比关堇行还要大两岁。十六岁离开沪都，在英国一呆就是八年。沈瓷和沈恒感情不错，或者说他们因为有了共同讨厌的人，而变的惺惺相惜起来。李佩佩在世的时候纵然不喜欢沈恒，也不去虐待，更多的是漠然无视。
沈瓷八岁的时候李佩佩去世，沈恒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佟姨娘在沈家是个狠角色，沈家一直隐隐有传言李佩佩和沈恒母亲都是佟姨娘害死的。李佩佩是不是佟姨娘害死的，说实话，沈瓷并不是很清楚。她的印象佟姨娘一直是个路人甲，好像因为父亲去佟姨娘处更多一点，母亲连话都不跟她多说。
不过据沈恒说，他母亲地地确确是佟姨娘下的手。细节沈恒不肯讲，他的眼中平静下有着滔天恨意。为这个，关堇行有段时间还叮嘱沈瓷不要和沈恒走的太近。
佟姨娘掌家没两年，沈恒便去了英国。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除了前两年沈瓷特别热衷穿奇装异服，沈恒时不时会给沈瓷寄些衣服。沈恒几乎不和沈家联系。
但也不知沈恒怎么哄的沈含疆，沈含疆倒是从不生他的气，反倒与有荣焉的模样？父子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沈含疆甚至还偷偷开族谱把沈恒记在李佩佩名下，抬成嫡子。
关堇行难得抑郁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沈瓷：“沈恒说他很好。”
可是那叫什么好。傅莺霆写信说沈恒住在英国贫民区廉价的出租房里，昏暗狭小。最近正在备考英国的大学，沈恒说学校宿舍环境很好。他只是暂住。
关堇行钦佩沈恒的毅力，他不知道前几年沈恒的生活是不是能优渥一些。但沈恒连续几年不忘给沈瓷买衣服，这份爱重让他动容。
因而关堇行不介意替沈瓷多照顾一下这个哥哥。
沈瓷笑的眉眼弯弯，一点没怀疑哥哥和关堇行的话。低头继续看报纸，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关堇行大掌道：“周嫱曾经对我说过很奇怪的话。她说大伯母可以长生不老，她不信大伯母是难产死的。是有人觊觎长生不死，换了大伯母血脉。”
说起难产，关堇行一敛眉眼，低声道：“阿瓷，你大伯母不是难产死的。”
“什么？”
“沈冰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怀孕。”
“怎么会…”
“沈冰作为沈家长房长媳，还是宗妇。多年不曾有孕，突然有一天宣布怀孕，说是自己已怀胎七月，先前月份浅，没敢声张。”关堇行指腹摩挲着沈瓷手背：“你还没出阁，可能不知道这些。女子怀胎七月是显怀的，沈冰肚子一直很平坦，大夫说是胎儿太小的缘故。后来没有一个月，沈冰的肚子就迅速膨胀。”
沈瓷嘀咕道：“不会是塞了什么东西吧。”
“是簸箕。”
“还真的是假怀孕啊。可是大伯母怀没怀孕总瞒不过大伯吧。凭大伯对大伯母的爱重，前七月外人见不到大伯母，大伯呢？”
关堇行无奈：“你还知道沈伯父夫妇二人是鹣鹤情深。”
沈瓷陷入沉思。如果沈冰根本没有怀孕，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大伯母是难产死的。是谁在欲盖弥彰？
大伯父没有妾室，排除内斗可能。
是谁要杀沈冰？
沈瓷感觉到她好像在慢慢触摸到什么。三年前周嫱站在她面前点出她是不死人的事实，为什么？因为她是族人，还是以为她是男孩。
如果没有这件事，她的生活应该孑然是另一个模样。所有的开始都泯灭在摇篮。仿佛隐隐中有一个无形的手引导她前往一个方向。
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