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心中一动，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是没这么想过。许多年前，当他得知庄悠倩已经有准备结婚的男人，就曾经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在庄悠倩即将被戴上婚戒的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戒指扔在地上，拉着庄悠倩的手，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冲出礼堂。
当然，这种事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现实中，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看着她戴上戒指，看着她和准新郎拥抱，亲吻，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非常奇怪的，他的心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他甚至可以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们——这一刻，他真的死心了。
而坐在旁边的顾少爷，则不顾场合地沉着一张脸，微微眯着的眼睛透露着毫不掩饰的不爽。主持人还在啰嗦，询问着这对新人的恋爱历程，顾初阳却早就不耐烦，百无聊赖地吃着桌上的点心。
仪式结束，准新郎新娘要开始敬酒，顾初阳这才懒洋洋地站起身。庄悠倩之前曾经拜托过他，准新郎不胜酒力，到时候还要他这个做弟弟的帮忙。
果然，准新郎没喝几杯，脸就开始发红，脚步虚浮，眼神迷离，一个劲地看着客人们傻笑。为了不丢他们顾家的脸，顾初阳只好冲到前面，尽量替他多挡一下酒。饶是他酒量不错，十几桌下来也受不了了。
酒宴结束，客人陆陆续续地告辞，顾初阳却留在了最后。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一片杯盘狼藉发着呆。留下来善后的顾川的助理看到他，走了过去。
“初阳？”助理一脸关切，“你没事吧？”
顾初阳摆摆手，“只是喝多了而已。”
“我送你回家？”
顾初阳一愣，“哪个家？”
助理耐心道：“当然是顾先生的家。”
“我不去。”顾初阳嘟囔着。
助理想了想，又道：“那我给你在酒店开个房间？你就在这里休息。”
“不要。”顾初阳烦躁地扯开领带，“麻烦你替我叫辆车。”
“好。”
等电梯的时候，鬼使神差的，顾初阳给凌澈打了个电话。提示音响了许久，一直没有人接听，正当顾初阳想挂断时，凌澈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
顾初阳直接问了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今晚，你打算怎么过？”
凌澈似乎愣了愣，他轻轻地叹口气，“不知道。”
顾初阳固执地追问：“你没想过吗？”
“想过。我一直以为，等这天真正来临时，会有一个非常温柔地人陪着我一起度过。”
顾初阳想象不出来此刻凌澈会是怎样的表情。悲痛？失落？还是什么都没有。
凌澈的话给了他提示。是的，不管怎么样，这种时候，有另一个人的陪伴，一定会轻松很多吧？
走出酒店，夜晚的灯光让顾初阳一阵晕眩。助理连忙扶住他，替他打开车门，“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关系，谢了。”顾初阳坐进车里，向司机报了地址，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目养神。
门被打开的时候，徐可正在客厅里气喘吁吁地练瑜伽。前几天顾初阳说的话给她敲响了警钟。之后她称了称体重，果然胖了不少。
徐可不是胖子，但也没有另人羡慕的吃什么都不会胖的身材。只要稍微不注意，多吃一些，就会有长胖的趋势。
她虽然失恋，但食欲却不减，这要归功于唐书海高超的厨艺。这阵子，她除了心情不好，常常掉眼泪，倒还算过得不错。她试图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没想到，半个月下来，居然还胖了。
意识到了危机，徐可便制定了运动计划。慢跑和瑜伽，在瘦身的同时也是对她这种长期坐办公室的人非常好的锻炼。
顾初阳晕晕乎乎地进门，看到徐可那个姿势，酒一下子就醒了。
徐可正在练习一个对脊柱有帮助的姿势，跪在瑜伽垫上，双手抓着脚踝，身体成弓状，正对着门口。
从顾初阳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因为上衣下垂而露出来的“事业线”。
徐可被吓了一跳，起身的动作太快，起到一半就僵在那里，几乎要抽筋。
“啊！”一声尖叫后，徐可倒在地板上，“痛——”
顾初阳这才缓过神，他扶起徐可，憋着笑：“你没事吧？”
“没事。”徐可揉着自己的腰，脸色发红——刚才真是太丢脸了。
顾初阳看了一下脚下的瑜伽垫，意味深长道：“你在练瑜伽啊？”
“嗯。”
“前几天不是死活说自己不胖吗？”
“……呃。”徐可连忙转移话题，“你喝酒了哦？一身的酒味。”
顾初阳低头闻了闻，皱起眉：“有那么明显吗？待会我去洗个澡。”
“嗯，去吧。”徐可说着，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顾初阳没有动，就站在一边看着她。“话说，你真的在减肥啊？”
徐可有些郁闷：“你对女孩子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顾初阳若有所思道：“那要看我心情。如果我想，我也能变得很绅士。”
“那你就不能在我面前绅士点？”
顾初阳像一只大型犬般地趴在沙发上，“今天不行，我心情很糟糕。”
“咦？”徐可停下手上的动作，望着他，“怎么了？”
顾初阳摇摇头，撒娇般的，“你陪陪我。”
“……你等等。”徐可换了身衣服，又倒了一杯解酒的温水递给他，“喝点水。”
顾初阳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接过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徐可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他身边。
顾初阳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心情糟糕吗？”
徐可淡淡道：“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
顾初阳点点头，黑眸里倒映出天花板上的吊灯，他抬起手来遮住自己的眼睛，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沙哑，“唔，灯光好刺眼”。
徐可站起身，“啪”地一声，灯灭了，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还照进来斑斑驳驳的月光。
在黑暗中，徐可听到顾初阳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吗？”
徐可摇了摇头，又意识到顾初阳看不到，说：“你在我最难受，最伤心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手。”
顾初阳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里泛起了淡淡的光芒。
“喂，你要不要和我交往？”话一说完，顾初阳就有些后悔了。他一直对凌澈的行为嗤之以鼻，怎么现在却和他做出来同样的事？可是，他又觉得，如果重来一遍，在此情此景，他还是会忍不住说出那句话。
徐可依旧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顾初阳永远不知道徐可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样表情。
“你……是认真的吗？”徐可迟疑地问。
“嗯？你觉得呢？”
徐可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才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承认，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和很好。你估计是和我有类似的感觉，才会提出要交往的事情。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和这个时候的你，实在是太孤独了，甚至会觉得，随便是谁都好，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就行。”
“你这是拒绝我？”
“呃，我只是觉得……”
顾初阳挣扎地坐了起来，和徐可面对着面，黑暗中他们只能看到彼此的轮廓。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真的被人拒绝，顾初阳说什么也忍受不了的。他觉得，这事关于男人的自尊，而事实上不过是王子病发作而已。
“我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要我？”顾初阳委屈地控诉着，“你说啊！”
徐可顿时慌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很好……”
顾初阳追问：“那和凌澈比呢？”
“你更好啦……”
顾初阳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那你还说那种话干嘛？我要生气了……”
徐可头疼不已。喝了酒的顾初阳好像不是比她小三岁，而是十三岁。
“你给个理由给我啊。”顾初阳不依不饶道。
“在一段感情结束之前，是不应该开始另一段感情的。”徐可真诚道，“很抱歉，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对凌澈释怀。”
顾初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好气道：“难不成你要被他耽误一辈子？看到不行，就应该潇洒的，果断的放手。”就像他一样。
“我会的。”徐可笑笑，“时间会治愈一切。”
“好吧。”顾初阳耸耸肩，恶作剧般地笑着：“我又不能强迫你。对了，你如果觉得谈感情太麻烦，不如我们就当炮/友吧？”
“……”徐可脸皮一阵发烫，尴尬道：“还是……算了吧。”
“你不用这样扭捏吧！”顾初阳大大咧咧，刚才还郁闷着的心情似乎被一扫而光，“有句名言是这么说的，成年人都有追求性/爱的权利。”
徐可害羞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以她的性格，要她和别人讨论这种话题，真是要她的命。她立刻站起身，尴尬道：“我先去洗澡了。”
顾初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说这种话，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不，我没有！我的意思是，我要去睡觉了……”
“睡觉？”
徐可不再理顾初阳，羞愤地走了。顾初阳看着她模模糊糊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喂，我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回答他的是用力的关门声。
和凌澈一样，以前他也想过自己会怎么度过这个夜晚。可最后的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醉意又渐渐泛了上来，客厅的沙发又硬又小，顾初阳躺着不太舒服，可是又实在懒得动。他想着要重新买一张沙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